浮世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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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春桃(上)

    暮色里,斜阳远照,天色渐晚。

    青衣小童拉着綘衣少女一同跑到了镇外山脚挖到了一些春笋,两人吃力的抱回陈芹儿家中,此刻正在碳火里翻烤,斜阳与炭火映照着两个孩子脸上越显发红。

    “齐眷,那个叔叔要找你爹爹怎么不去酒肆呀,说了好些奇怪的话,什么少主不少主的,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哎呀你烤糊啦”小姑娘皱着眉抢过幼童手里的竹笋,自己翻烤。

    “管他的,谁知道呢,一些个听不懂的奇怪话,爹爹昨天在楚先生走后,也出们啦,哼,还不带我去。我决定了在他回来后就不理他了,唔!就一天不理他吧!哎呀,你给我来烤,芹儿姐姐你去拿点盐,马上就好了!”齐眷被碳火纁得衣服脸上灰黑。

    “好,好,真是的,我又不是佣人,早就拿在身上了。”同样是小黑炭的陈芹儿,从衣兜里翻出精心包裹好的盐巴,尤为舍不得,手指扒拉着挑出一小块,手指轻轻碾碎,利落的洒在笋子上。

    两个孩子吃完,开心的躺在院子的草垛上,孩子眼里,只有着春风与明月,漫天星辰。

    “齐眷,娘说,我今年十岁了,马上要去官府学堂报道了!刀笔先生昨天也来我家下了通告,你收到了吗”

    “今晚的星星好多呀,收到了的,咱们应该一起哩,芹儿姐姐,你说天上为什么有星星月亮呢,月亮那么大,上面也有人跟我们一样烤竹笋嘛!”时年秦律规定,天下重归太平,命百姓者一曰“黔首”,如有想识字拜学,可以以官府设立的学堂里,由刀笔吏作为老师,传经授学。

    “谁知道呢,我想,是有的吧,不然怎么给每晚都给月亮点灯呢,哈哈哈”小姑娘天真烂漫的说道。

    “那下雨天,怎么就没有星星月亮了哩”

    “那可能是因为点灯的人像你一样,总喜欢偷懒吧,呵呵呵,呵呵呵”

    “胡说,我可不懒,说我懒小心我长大后就不娶你了哩”齐眷气鼓鼓的威胁到。

    “谁要嫁给你,我才不稀罕呢,娘说了,要嫁给楚先生的,我长大后也要找个像楚先生那样温柔又博学的人呢”小姑娘憧憬的望着星空。

    “羞羞脸,不知羞。楚先生才看不上陈大娘呢,那我以后就要做你的楚先生吧!”年幼时总喜欢天真的许下承诺。

    嬉戏一阵过后,看见女鸳拿着扫帚,脸色阴沉走过来后齐眷,识趣的跑了回去,跑出酒肆大门还不忘说一句

    “大娘,我会帮您在先生面前说好话的!!”一溜烟,跑向了夜幕中。

    跟随齐眷头戴草帽的汉子在离开酒肆后,随即从酒肆马厩牵出马匹,迅速翻身上马赶回HD,回禀事宜。

    “爷爷,我回来了,父亲什么时候回来呀,为想吃鸡腿儿了”齐眷一蹦一跳的来到齐炳超身边。

    “哦呵呵,眷儿回来了,想吃鸡腿儿了吗,等着我让福伯去给你做,你父亲他外出采购酿酒的桃花去了,得过几天才能回来。”齐炳超宠溺的抚摸齐眷的头。

    齐炳超在围帽汉子走后,此刻心里再无后顾之忧,即便失败,眷儿也有他的归宿了。望着孙儿,不知道这样平静的日子还能支撑多久。

    在楚颐卿走后,齐家父子长达五年的谋划,已是开始揭开序幕,经过三天三夜的快马兼程,齐佑杰出了渔阳郡地界,抵达了临淄郡,五年来秘密训练兵丁,四下联系六国遗老,正是为了这一刻,终于到了举事的时候,一切蓄势待发。

    秦王政,在定都咸阳后,为了更好里治理天下,民心未稳之际,征民十万铸造重修咸阳城,历经两年有余,罗列六国宫廷建筑仿造在渭水北,而内城咸阳宫外,下令让天下氏族,富商,六国权贵强迁徙其中,方便管理。

    齐家父子便是看中这次机会,也是他们唯一的机会,秘密联络六国遗老后,或出钱财,或秘密铸造兵器,或偷偷招兵买马。或制作疆域地图,罗列各处栈道,只要到了举事的时候,便作乔装成入城的新民,一举起事,攻入咸阳城!

    新封颖川郡便是韩国旧地,七雄大争之世,旧韩国地处中原,据《括地志》所载“韩国原在同州韩城县西南边八里,又在韩城县南十八里是,古韩国所在之地”后来吞并郑国后,迁都新郑。旧事不再重提,成王败寇皆为过往云烟。

    清晨齐佑杰此时一身破落打扮,由临淄进入颖川郡地界后,进城被两名守城兵丁阻拦,喝道:“那厮黔首,出示身份。”由于旧韩之地兹临秦国,各郡城要道检查格外严格一些。

    齐佑杰身上从麻衣里搜出事先准备好的身份木牌,上面刻有,颖川郡,昆阳县人士,韩邛。

    兵丁检查确认无误后,没有立刻放行。问道“如此天色,你为何不在家中,出城作甚”

    齐佑杰只好回答“回禀军爷,小人家住昆阳县中,有一制酒营生,酿酒所需有一食料非得去往城外洲山,寻山民采买,所以回来的晚些”

    “那为何不见你采买之物”守城兵丁闻言见状,握其手中大戟对向齐佑杰,似乎再说错一句,便要了他的命。

    “别,别,军爷,买了,买了。实在是那山路崎岖,又天雨路滑,小的好生倒霉,途中此劣马不堪重负,全部滚落山崖,可怜小人赔了一身银钱,还不知如何回家与婆姨交代”齐佑杰假声哭丧起来。

    “别哭了,别哭了,嗨,真是晦气。一点油水都捞不着,匹嫩大个男人,竟然害怕家中婆姨,滚吧”两名兵丁见无油水可捞,嫌弃的放了行。

    “是,是,谢军爷”

    马不歇蹄,人不果腹。此刻的齐佑杰胡子拉碴,眼神无光,还真有点像是为了蝇营狗苟的市井小民。拉着跑了三天的马,干瘦无力,耷拉着脑袋,说它是千里马也没有人会信。准许入城后,此刻缓缓进城了。

    走在前韩的都城内,虽然和六国遗老多有往来书信。大概知晓了五年来秦王政的励精图治,但是也还是心中有些许震撼。

    多年前随使臣来韩国拜会韩国公的祝寿的时候,道路狭窄,虽然是位列七雄,但彼时韩国经济依然匮乏,都城内百姓的房屋建造无续,但是此时看来,错落有致,车马临边,道路宽阔了不少。

    “秦王政到底想做什么”齐佑杰心中如是所想,他这些年来也在不停的揣摩这位即将刀兵的对手,走着走着,一位身高如同男子,面附一寸许长的肉疤,面容可怖的精壮女人迎面走来,递给齐佑杰一个眼神后,便开始破口大骂“韩邛你这没用的东西,叫你去洲山买的酿酒食料呢,怎么没有看到,狗东西是不是把老娘的钱偷偷送进了勾栏,难怪每次在床上疲软无力,还不快跟老娘回去店里帮忙!”

    齐佑杰心中了然,是来接应他的人,只是听到这话后,心中难免腹诽,随即吼道“买,买,买,买个屁,这破马脚上一滑,差点连人带货全部送进了山沟,嫩这丑陋婆姨,还要辱骂我”

    “要不是看在你每次都有些花样,早去官府合离啦,没用的东西!”

    一时间城边买菜来往的行人,小商贩大笑不止。暗中记录郡城往来的碟子也笑得摇头,没作理会此人。

    女人上前扶住齐佑杰,小声道“先生辛苦,勿要见怪,回到住馆再说”齐佑杰摇头示意无妨,被女人一手领着衣领,催促着跟上后,伏于马背,闭目养神。

    “都起开,没看见老娘倾国倾城的容貌吗,多来买酒就看到啦”女人快步的推开行人,拉着齐佑杰往城中行去,慢慢消失在人潮中。

    颍川郡昆阳县城中部的一家酒肆旁,紧临着的原是旧韩一布匹商贾的宅院,早就被六国遗老之一的韩非买了下来。女人将齐佑杰领入酒肆内门后,推动石门一起进入了旁边宅院里,宅院幽深,穿过廊道后是一三进大院。

    院内大堂,韩非等人早就在此等候,只见韩非身后还有其余五位老人和一轻壮,皆是各国公卿志士,分别是韩国中郎将韩非,魏国宗亲宁陵君魏咎,赵国宗亲平原君赵胜,齐国右相国安平君田单,楚国宗亲春申君黄歇,燕国年轻后生秦舞阳。韩非坐在两主座之一,余人四座,见死士于椿佩扶着齐佑杰进来后,一同起身上前作揖行礼道:见过将军!

    齐佑杰抱拳回礼道

    “有劳诸君,天时已到,此次秘议,共襄盛举!”

    一众迎齐佑杰落座后,于春佩也差院内下人给茶盏重新添换了新茶。

    春申君黄歇说道“将军一路舟车劳顿,何不稍作休息,这么多年都等了,议事不急于一时,我等皆因先生之力才能得以相聚于此,何曾能想到,昔日六国将相竟能同坐于此,日后举兵,还要仰仗将军之才,保重身体才是。”

    春申君黄歇剑眉星目,玉面薄唇,腰挎宝剑,年龄三十有二,俊美异常,端是不凡。

    秦国在取得莫大优势后,各国单凭自己国力已经无法再单独抵抗秦国的强大,春申君黄歇联络各国合纵,借此来伐秦。

    可惜当时六国临时组建起来的兵队,各怀心思,都不愿意做为头战主力,由此得败。

    楚王把一切过错归咎于春申君,慢慢远离朝堂。楚考烈王病逝后,春申君离开封邑前往楚国王宫奔丧,当时楚国内讧已久,黄歇在奔丧途中遇到政敌的埋伏,幸得门客于春培的拼死保护,主仆二人不知所踪。于椿佩脸上的肉疤便是在救春申君的时候,被人一刀划下面门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