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文削面,武砍头
妙善光洁的额头闪出一条黑线。
“施主,这就不太像读书人所言了。”
方圆笑了笑,道:“小师父,事已至此,还请直言相告,我要如何才能走出莲台世界?”
自从一进来,方圆就知道,这里并不是一个纯粹虚无的世界。
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知道这件事情,但直觉告诉他,或许他脑海中忽然间跳跃而出的想法是对的。
自昨日上文笔峰始,方圆脑海中常常会有这样那样的奇异感觉。
挥之不去却又无可捉摸。
妙善双手合十于胸前,道:“这方莲台世界唯有自行摸索方可走出,即便是小僧,也只能自身出入无虞,方施主不妨去狐岐城外看看,出去的道或在世路茫茫中,也得未可知。”
方圆挥了挥手,道:“我去此间的文笔峰看看。”
妙善微微躬身,道:“但凭施主意愿,小僧曾听闻狐岐孤山寒梅美不胜收。可惜,虽近在咫尺,小僧却从未进过狐岐,借此机会,正好一睹为快,施主若未能走出去,可登狐岐山找我。”
孤山寒梅?
方圆心头一跳,回过头时,只见穿着红衣的小和尚悠然在尸山血海中漫步而去,一句又一句诵经声在甜腥的空气中杳杳。
不知为何,方圆并未从原本该是以慈悲为怀的小和尚妙善诵经声中听出半点的悲悯,只有无尽的空灵与漠然。
方圆自嘲的摇摇头。
且不说自己的感觉是否正确,就算是如此,自己也管不得别人的事情。
方圆朝着北城门走去,这里他已经走过一次,自然轻车熟路。
只是出城的一路上,眼皮儿跳得越来越厉害,心尖一阵止不住的发颤,就像前头有一只沉沉欲噬人的猛兽在等着自己一样。
方圆愕然抬起头,因为他发现,天空似乎从明亮转变为淡淡的幽蓝之色,越来越深,直到视线所及的整个世界都被染成幽蓝。
北方传来的颤栗之感越来越沉重,压得他几乎窒息,就好似这莲台世界不愿他北上文笔峰一般。
方圆想起了红衣小和尚离开时的话语。
若是未能离开,便去狐岐山上找他。
看来他已经预料到了这种情况,亦或者是他本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
方圆心中升起浓郁的抗拒,他喘了几口粗气,目光一凝,朝着文城的方向狂奔而去。
妙善越是不愿让自己看到,自己反而更要去看看了。
少年读书人的身影逐渐变小,最后消失在狐岐城北的茫茫荒原之上。
狐岐山顶,红衣小和尚望着荒原,沉沉叹了一口气,面朝北方诵起经来。
妙善原本真是想看看孤山寒梅的,可惜在莲台世界中,狐岐满山寒梅已尽皆化作焦炭。
听师傅说,自己一辈子都不得见狐岐的孤山寒梅,若是强行为之,便是圆寂之时。
妙善很好奇,但平日里还真就不敢南下。
因为他心中还有度尽众生的宏愿,万一师傅说的是真的呢?
原本想在莲台世界中作弊式的看上一次,可惜,也没能如愿,或者真如大雄宝殿阁顶的师傅说的,自己终要圆寂之时才能得偿所愿……
妙善口中念着熟极而流的心经,心也沉静了下来。
愿施主……救万人。
……
碧江河谷,方圆吭哧吭哧的喘着气,仍旧在朝北方行进。
但令他毛骨悚然的是,这里的碧江河谷沿岸景致与现实之中截然不同,沿途是他从未见过的地方。
除了碧江河道如故以外,沿岸的官驿客舍尽皆与他北上时迥异,他与小浣娘还曾在几家旅店中住过,可也没有看到。
天空的颜色越来越深,像是被墨水浸染了一般。
方圆能看到碧江的冰面上反射出的妖异光芒。
方圆自己一个人全速前进的情况下,没有过多久,便到了文笔峰脚下。
文笔峰同样变了。
方圆昨日才上文笔峰,他还记得那日自己从下往上望去之时,整座山宛如仙境,此时看到的是什么?
一座光秃秃的山包,稀稀拉拉的竖着几颗早已空心的树干。
山上没有文城,也没有大雄宝殿,连一星半点的生机都找不出来。
方圆双手扶在膝上,结结实实的喘了几口粗气,一路狂奔六十里路,即便他如今已经点毫,却也不轻松,更何况还有那股子渗人的压迫感侵蚀着他的心神。
到了文笔峰下,令方圆不舒服的感觉更加强烈了,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五脏六腑随着心脏砰砰跳动,浑身的血脉在经络中漫无目的的冲撞着。
倒是丹田里,那柄小小的玉剑轻轻颤抖着,连一丝凄厉的剑鸣声也不敢发出一样。
休息了很久,方圆才直起腰,朝着山上行去。
登山不过百十步,有两尊石像阻路。
从外表粗略看上去,乃是一男一女。
石像男子看上去很是挺拔,仅仅是在石像上草草的几刀雕刻,竟然让方圆生出一种玉树临风的既视感来,他腰间悬着一柄剑,衣服虽看不出颜色,但照样式来看,是方圆曾在梅遇春等兼非城人身上见过的剑客青衣,可他的头颅却诡异的消失了。
石像女子也十分高挑,她的头颅还在,但整张脸却像是被一剑削去一般,唯余光滑的切面。女子身上的服饰样式方圆未曾见过,但也给他一种非同寻常的感觉。
方圆凝视着夹在山道两侧的男女石像,心中竟生出一股直教天地同哭的悲哀。
怒溪小镇上偶尔会有演傩戏的走伶,方圆去卖炭时听过一回戏,还因此半夜才到家,故此记忆深刻。
所谓走伶,其实就是在且兰到处走的傩戏伶人,武陵的山村小镇间尤其多,大都是隔壁的南岭郡过来的。那儿是方圆下一站要去的地方,巫舞傩祭皆是源于此地。
那段戏是老许头硬拉着方圆去听的,结果听着听着,自己也沉迷进去,这才晚了。
方圆还依稀记得走伶演的是一对夫妻死后成了土地公土地婆的故事。
文削面、武砍头的说法也是由此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