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剑门寅字辈长老不少。

    儒家君子最怕记些不相干的人的名字，人生没多长，修剑读书已是不易，若还要费心思在这上面……亏得慌！

    但耿青云的名字，他记得。

    整个玉剑门里还活着的人中，他只记得三个人。

    木易，铁剑，耿青云。

    木易是临阶剑修，比起他还要高上一筹，自不待言。

    铁剑乃是木易的师弟，儒家君子到且兰时他便已是玉剑门主事人，书三境里的正心剑修，也还勉强能够入眼。

    但耿青云那时不过丹青境界，丝毫不起眼，儒家君子却偏偏记住了他。

    因为二十年前曾见过一面。

    只是耿青云不知道他是文城城主，也记不得那次萍水相逢了。

    那时还是风华正茂的儒家君子刚从云梦到岐都，俨然一个游历的白衣读书人。

    嗯……毒舌……

    或许是见不得强抢民女的老戏码，因此得罪了岐都附近的一个世家子弟。

    姜不器原本只是抱着游戏人间的想法逗弄一番，便顺势就缚，恰巧路过的耿青云打断了他亲自编排的好戏。

    耿青云削去那名世家子弟一臂，并留下了一句话。

    “若再见你恃强凌弱，就斩你两腿一臂，要是想寻仇，狐岐城南玉剑山，我耿青云等你。”

    接着便以一种前辈高人地姿态飘身而去，留下被解开绑缚的姜不器无语望天。

    后来那名世家子弟的家族忍下了这个哑巴亏，世家子弟也未敢再为恶，进入且兰庙堂之后，官声反而不错。

    儒家君子因此记得了玉剑门耿青云这个名字。

    这次出山，儒家君子其实当真不是为了方圆而来，原本想来却被拦下了，已成定局。

    他来狐岐城也不光是要走一遭玉剑山送一遭老友，狐岐城附近大大小小几十个门派，他都得去走一趟。

    按理说，二十年前便该如此。

    可那时他不愿，这会儿有了些想法，所以便来了。

    之所以第一站是玉剑门，乃是恰好可以为弟子出出气，反正总是要来的，这么些年没骂过人，舌头都快生锈了。

    果然很快意。

    林泽的脸抽起来很对味儿，但耿青云的脸他不想抽。

    这个性如烈火的老剑修虽然天资差了点，但却是玉剑门中儒家君子为数不多能看得上眼的人。

    “耿长老，你这脸皮不够瓷实，我便不动手了。”

    耿青云慨然道：“姜城主若不抽耿青云的嘴巴子，此事就此揭过？”

    儒家君子伸出右手的中指轻轻摇晃，道：“有个条件。”

    耿青云最是见不得这般做作。

    “城主不要卖弄你那几分风骚，有话直说就是！”

    儒家君子的笑容僵在脸上，若不是眼前这个老小子还算不错，他可真就一巴掌呼上去了。

    他吸了口气，道：“木易前辈已于日前去了心行城做客，恐怕没个几年回不来，他也不爱管事，耿长老继任门主如何？”

    耿青云没想到儒家君子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至于木易被请去心行城的事，他压根不担心，木易临阶的修为，出不了大事，那是玉剑门人对于剑疯子的信心。

    话说回来，心行城还真就不一定能找出几个打得过木易的人。

    反倒是让自己继任门主，对他有什么好处？

    儒家君子淡然一笑，道：“耿长老不必多疑，一个小小的玉剑门而已，若是没能出了个木易，于我而言算不得什么。”

    他的话很不客气，但也是大实话。

    耿青云并未因之发怒，不如人家就是不如人家，莫得道理可讲。

    至于自己继任门主的事嘛……

    玉剑门向来是前一任门主仙逝后才会选定继任者，多是选择门中后辈修为最高者。

    儒家君子既然说了木易短时间回不来，那就必然是回不来，他没有理由在这种事情上欺骗自己。

    若要选新门主，恰恰是在寅字辈长老中选一位。

    铁剑原本属意林泽。

    因此，被打得没好意思出来的林泽此时也顾不得颜面了，从半山腰上的石洞中飞身而出。

    林泽一张老脸上尚还带着几个透着血痕的巴掌印，久久不能消去。

    他之所以没出来，也正是因此。

    眼下却不行了，他是铁剑的弟子，这么些年，早已将门主看作是自己的掌中之物，岂容别人攫取？

    “慢着！”

    “门主尚春秋尤盛，即便几年不能回门里，也不能私自立下新门主。再者就算要立新门主，太上长老就在山上，也要听他的意见。姜城主一个外人，难道要插手兼非所属的山上门派内务？”

    周遭的长老们默然望着林泽。

    他们同样反感儒家君子在玉剑山脚颐指气使的做派，但林泽的话却是意图十分明显的诛心之语。

    对于他们来讲，门主之争只是云烟。

    于是便作壁上观了。

    儒家君子反手便是再度一巴掌抽了出去，口中犹自不满。

    “我们题跋以上的剑修讲话，什么时候轮到丹青的人插嘴了？”

    山腰上多了个山洞，比先前那个更深些。

    儒家君子皱起眉头甩了甩手，似是有些生疼一般。

    “耿长老，如何？”

    耿青云摇头道：“林泽虽有私心，但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太上长老还在门中，没有他点头，不太合规矩。”

    儒家君子挑起眉头，右手朝着山上虚抓而去。

    下一刻，面色雪白的苍老剑修出现在儒家君子面前，眼中满是惊骇。

    他是铁剑。

    “姜不器，你已临阶？”

    儒家君子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道：“铁剑长老，我刚才说的你可认同？”

    铁剑望了望身后的耿青云，以及山腰上昏迷的弟子，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若是可以，他当然想让自己的弟子做门主。

    可眼前的姜不器远远超出了他的估计，莫说他重伤，就算是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也走不出姜不器两剑。

    而从规矩上来讲，耿青云确实是最有资格担任下任门主之人。

    他很清楚，木易绝不会将门主之位传给林泽。

    儒家君子挥了挥手，铁剑又诡异的消失在原地。

    玉剑门的长老们几乎被他神仙一样的手段惊得说不出话来，据说这个姜不器才四十几岁呢！

    耿青云还是有些踌躇，毕竟木易没有亲自发话。

    儒家君子没好气的道：“耿长老若不任门主整治一番，下次我再来，便不是抽玉剑门的脸这般简单了。”

    耿青云终于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