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鲁冠讨酒
借月馆白天还是开门迎客的。
虽然孤山寒梅最热烈的那段日子已经过去得差不多了,但仍旧逗留了不少青衣白衣。
里头谈论得最多的,无疑便是少年读书人剑斩心圣牌楼一事。
好家伙!
不过在城头上和城北到瓦罐巷的路上见过少年读书人的青衣白衣们大多结束了狐岐之行,有的踏上归程,有的则是奔赴下一场前程。
总而言之,城里的青衣白衣还认识少年读书人的并不多。
小酒馆里更少。
是以虽然里面声音纷杂,各个皆有自己的一套说辞,但坐在角落的方圆却是无人问津。
嗯……最多瞟一眼年轻人桌上的大觥,赞一句“好酒量”。
唯有一人例外。
有白衣士子叩响小扉。
白衣士子穿着不像是寻常读书人,看着倒像是世俗王朝里的白衣官员,不过也不尽然。
一个字:怪!
角落里的方圆倒是莫名的有些熟悉。
倒不是说他的见识比起借月馆里橘子洲各地而来的剑客与读书人更广,而是他见过类似的服饰。
北归的李鸮。
听他说他是北边枳子州的鲁国来的。
这人想必也是了。
白衣士子看着不太好相与,因此也没人上前搭话。
这白衣士子毫不在意的排众而入,径直来到方圆所在的角落,不由分说的便坐了下来,嘴里还呼喊着:“掌柜的,上酒!”
借月馆的规矩,酒水自取,酒钱自结。
来的都是些外地游历之人,也不会为了些许酒资丢了风度,所以梅恪礼在与不在其实差不多。
眼下零零散散几桌喝早酒的熟客都是自己去酒缸里舀来的,顺道把酒钱留在柜台上。
这人显然不太懂规矩。
方圆出言提醒道:“兄台,自己打酒,只许半斤。”
白衣士子瞥了方圆一眼,道:“方兄,我是李鸮介绍来的,不请我喝杯酒?”
方圆有些懵。
好嘛!
敢情这人还就是冲着自己来的,可他并未见过自己,又怎么会一眼便认了出来?
“原来如此,不过……我为什么要请你喝酒?”
白衣士子拍了拍桌子,道:“我可是许由!你请我喝顿酒不亏的!”
许由?
没听过。
方圆其实是打算请他喝酒的,不说别的,就冲着是李鸮将自己介绍给他的,就大可请得。
原本只是玩笑话,不过他这么一说,反倒让方圆好奇了。
“许兄很有名?”
白衣许由仰起头,颇为自得的道:“岂止是有名……”
他的话到这里戛然而止,他目光炯炯地盯着方圆,就像是在等着方圆问他一般。
“嗯?”
果然如此。
白衣许由凑近了一点,压低了声音道:“是相当有名才对!你可莫要给我传出去了。”
他的声音虽说低了些,但也足够借月馆满座可闻。
青衣剑客与白衣读书人只是扫了他一眼,便继续喝起酒聊起天来。
很显然,没一个知道的。
方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眼前这人的性情与李鸮可谓是截然不同,但也不能说不好。
听李鸮说鲁国在枳子州的最北边,或者他的名字还没传到这里来也未可知,方圆还不善于用恶意去揣度朋友的朋友,然后说出来,这不太好。
白衣许由丝毫不见尴尬,道:“我在鲁国,那向来是被称作鲁地之冠的,简称鲁冠。怎么说,够不够风流?”
方圆还能说什么?
“狗得很。”
橘子洲西南官话,听着就像是“够得很”。
许由笑眯了眼,说话间极尽夸张之能事。
乡音难改嘛,可以理解。
“那这酒我喝得了吧?本来打算去南梁摸副梁子,没想到半道上遇上李鸮,被支使了过来,这几天连水都没顾得上喝几口,马都跑趴了两匹哟!”
方圆无言地站起身,给他舀了半斤酒,手里还端着个酒樽。
许由不满的敲起桌子,道:“方圆,怎么回事,你和李鸮喝酒就是上大觥,挨我喝就是小酒樽,看不起哪个哦!”
这是刚学的西南官话,不过被许由说得不伦不类就是了。
方圆怔了怔,只得去取了两只大觥来。
若不是在内堂待了许久,他只怕还真找不到大觥这种少见的酒器。
许由这才满意,他自顾自的道:“听说方兄最近风流得很嘛,险些赶上我了。”
方圆坐在他对面,当真不知道该怎么说话才好。
这个自称鲁冠的白衣士子,嘴皮子厉害得紧!
于是只有举酒示意。
“许兄,与李兄同是鲁地人,可否给我讲讲枳子州风物,我也只是在书上读到过,还往往一叶障目。”
许由皱了皱眉头,不悦的道:“那个破地方有啥子好的哦,不摆不摆!”
方圆只能作罢。
与此同时,更有些好奇。
很少见到这种对自己的母国充满嫌弃的读书人,书里说鲁地为元圣故乡,文运昌隆,居天下之冠。
按理来说,出生于这样的地方,难道不该是与有荣焉?
不过这就显然不合适问了。
两人毕竟只是初见,还不算熟悉,甚至当下的初见还算不得太过投缘。
“方圆,你觉得且兰梅氏如何?我若留在且兰做官,能不能行?”
方圆哪里知道这些东西?
梅氏的人,他充其量就认得两个,恰好是一对父子。
不过光从他们来看,梅氏应该差不到哪里去。
方圆老老实实的道:“我觉得应该是不错的,但也说不好,我认识的人并不多。若方兄要在且兰济世,还是要多多斟酌才是。”
许由郁闷的白了他一眼。
“你这不等于没说嘛!喝酒喝酒!”
两人捧起大觥,重重一碰,里头清澈的消骨溅出少许落在酒桌上,将方圆看得直咂么嘴。
心疼嘛!
狐岐酒贵!
许由大口喝酒,却将对面的方圆脸上神色尽收眼底,忽然有些失望。
这个方圆,哪里有李鸮说的那等魄力?
倒是这副模样一点儿没错,黢黑中带着山里人的土气。
莫非来错了?
自然不会!
这样小家子气的人还舍得请自己喝消骨酒,土气一点反倒愈见其人了,只是确实还没他做的事的那份气质。
得给他拾掇拾掇这份土气,白衣许由朋友的朋友,怎么能是这样的小气劲儿?
酒一入口,许由心中骂起娘来,骂的是李鸮。
他好酒至极,消骨又贼好。
拐了!
狐岐难离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