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淮北种橘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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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当当不一样

    儒家君子这顿茶喝得实在不算快意。

    对牛弹琴,不外如是。

    梅氏的老王爷虽然是个不错的朋友,但要论及欣赏弟子炒的茶,比起三宝井边上那个糟老头子可就差太远了。

    或者说,完全无法相比。

    原本看在老王爷时日无多的情面上,儒家君子打算多冲几壶大叶茶,算是送归老友了。

    此刻嘛,他果断的放弃了这个想法。

    给他喝显然是牛嚼牡丹嘛!

    莫如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小酌一番,不是美酒,已胜似美酒。

    现在不如聊聊正事儿来得值当些。

    儒家君子码过茶杯,看这情形,是不准备让老人继续喝下去了。

    “王爷,听他们说将死之人总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首阳楼之事已过去月余,可有所感?”

    梅允常望着出言不逊的儒家君子,颇有些无语。

    “城主,我说你对着一个将死之人,能否收收你那毒舌,若不是本王知晓你的身份,当真不敢相信你是心行城君子,简直……不堪入耳!”

    儒家君子如同市井无赖一般,耸着肩膀道:“别尽扯些没用的,我算是看出来了,跟你聊不得阳春白雪,天生是副下里巴人的骨头,那就讲点儿应景的,你都要见圣人去了,难道没点儿什么遗言跟我说?梅恪礼那小子搞得定?”

    梅允常没有茶喝,只得随手取过红泥小罐,闷闷不乐的呷了一口。

    浑然不似先前味道。

    便兴致缺缺了。

    那便谈谈千秋大事也好,不过老王爷延续了一辈子的习惯,风月煮酒,春秋煮茶。

    没有上好的武陵云雾佐之,总觉得缺了几分味道。

    可惜他平日里不喝茶,又是常年一个人枯坐山顶,亭子里还真没备着待客的茶。

    偶尔喝茶,也都是麻衣老人自己备着带上山来。

    梅恪礼面色复杂的望向儒家君子死死护着茶壶的手。

    他怎么说也是梅氏王爷,自信绝不会闻错,更不会喝差。

    真就是寻常武陵山茶!

    就算是他乃是军旅出身,也当真喝不惯这老山茶,尤其是还炒的欠些火候,喝着有些淡淡的锅底苦味儿。

    儒家君子自然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您喝您武陵云雾去,小方圆炒的大叶茶我这个做先生的也没多少,节省一点儿挺好。”

    梅允常闷闷的垂着眼帘,虽然这茶确实入不了他的眼,但也总好过没有不是?

    但眼前的儒家君子浑然没有让自己继续喝的准备,他了解儒家君子,就凭刚才自己的神态,若是不出点血,这茶今天恐怕是怎么也喝不到嘴里的。

    但总归还是想白嫖一顿。

    “姜城主,二十年的老交情了,不至于吧……”

    儒家君子连眼皮儿都没抬。

    梅允常拢了拢袖子,事情果然不出他所料。

    “你可别忘了,二十年前是谁给你社稷鼎添的第一捧水,怎么着也算是个人情吧,喝你杯茶而已,这么小家子气作甚?”

    各国文城的社稷方鼎之中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文运,唯且兰文风贫弱,儒家君子初到之时,鼎中空空如也。碧江之中虽然捞起来的三尊铜人里有元圣之像,但相比其余两座铜人而言,更像是个陪衬。

    且兰文城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隔壁的三清台与大雄宝殿香火日盛,儒家君子每天都能感觉到浓郁的天地灵气汇聚于一口钵盂、一只木鱼当中,唯有社稷方鼎奄奄一息。

    这并非是当国的梅氏所致,相反,自从出了竹畔老王,梅氏几乎是不遗余力的宣扬儒家教义,甚至将狐岐城作为陪都,代代帝王皆要在登基之前来此受教,便可见一斑。

    实在是橘子洲西南自古以来便是偏蛮之地,这里的民众或信佛,或崇道,追求个来生富贵或是羽化登仙的白日梦,却也不愿意听酸夫子的唠叨。

    只有武陵稍微好些,但也仅止于此。

    若是到了且兰的其他郡中,那才叫一个三教九流无所不包,就拿隔壁的黔中郡来说,几乎就没几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

    于是乎且兰的社稷方鼎几乎形同虚设,若非元圣铜人在,心行城会不会在此地设下文城都是两说。

    自己到且兰的半个月后,梅氏老王爷拄着战戈上的山,除了带上平康坊的罐子烧,还带来了梅氏积攒了八百年的一小部分气运,再由自己化作文运送进了社稷鼎中,这才算是有了那星星之火。

    一国皇室气运何其之重?

    不管是对于心行城,还是对于儒家君子自己,这都是一份天大的情分,即便到了现在,文城依旧半死不活,但总归攒下了不少的根基,这些全都得益于眼前的老人。

    儒家君子曾承诺会护持梅氏一次灭顶之灾,算是替心行城还了这份天大的人情,可惜二十年来,梅氏稳如泰山,人情便这么搁置了下来。

    听老王爷眼下这意思,是要喝茶了事?

    那就更不行了。

    儒家君子虽然小气,但却不是亏心之人,老王爷又岂会不知?

    这老头儿,显然是用这事儿敲打自己。

    有亏于人,儒家君子也莫得办法。

    “王爷,喝嘛喝嘛,管饱就是,二十年前的破事儿就别挂在嘴上了。”

    梅允常掰开儒家君子紧紧抱着茶壶的手,眯笑道:“城主,二十年前的人情本王还真要厚着脸皮向你讨要一番。你那小弟子将来若是走下山路,可否让他赴岐都?”

    儒家君子没好气的道:“方杞子什么都算到了,难道你不知道?小方圆八成是要去那个破地方待上不少年月的,有你们这些老东西暗中拨弄,就算是我,也未必阻得住。”

    梅允常笑着道:“若是不讨这个人情,怕城主忍不住会出手,我跟老方废了五十年的功夫,实在不敢赌城主的修养。”

    好嘛!

    儒家君子瞬间觉得自己上当了,上了两个个年代久远的大当。

    当当不一样。

    “我说王爷,你们俩有些为老不尊了吧,二十年前我还跟花骨朵一般,这么算计我真的好吗?”

    二十年前老王爷上山,十六年前麻衣老人请自己走一遭桃映镇……

    那时的儒家君子尚年轻气盛,如今倒是反应过来了。

    梅允常致了个歉,道:“今日还上,城主但有所问,本王知无不言,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