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斌当然左右为难了。

    因为安南内附可以说是他一手推动的，可要实现安南内附一个前置条件便是安南陈氏必须绝嗣。

    毕竟朱棣曾明旨要助陈氏复国，而陈氏若不绝嗣，安南内附便缺少了法理支持。

    也会让大明的番属认为此次南征，大明天子是居心叵测，欲借机吞并番属国，这样不仅会让朱棣陷入道德困境，更会激起如朝鲜等番属对大明的忌惮与防备。

    所以，安南绝嗣乃是沐斌这个参与南征的人口头上必须坚持的说辞。

    但另一反面，永乐帝何等精明，对于安南陈氏是否绝嗣，其人心中自然有所评判。

    沐斌此时便是心中犹豫，是该为了国事，坚持冠冕堂皇的说辞，还是直言相告安南内情，树立一个忠君的直臣人设。

    “臣不敢欺瞒陛下，据臣所知，安南陈氏当还有子弟存世。”迟疑片刻后，沐斌一咬牙，还是决定不存侥幸之心，肃然禀告道，“不过，经过胡季犛乱政后，安南失主，陈氏权威沦丧，现在有张帅镇压，安南表面还算安定，可内里，各地豪强，地方军头，早已经心思各异，更有一二安南土官为了门户私计，一力配合张帅，极力促成安南内附，臣北上之前，陈氏绝嗣早已经在安南广为流传，是故，陛下无需担心我大明接受安南内附无法理可依。”

    “哈哈.......”

    一阵开怀大笑后，朱棣转过身来，打量沐斌片刻，这才满意颔首道：

    “你很不错，此番南征，不仅屡建功勋，更是没有因此心浮气躁，在朕面前弄虚作假，信口雌黄。”

    沐斌听得朱棣的夸赞不由心中松了口气，随即便是一阵后怕。

    作为穿越者，改变历史走向，弥补一些遗憾，对他而言有着莫名的吸引力，这也是他此前在乌斯藏之事上极力献策，后来参与南征，更是不遗余力的推动安南内附。

    以致于他有时候忘乎所以，忘记了他如今正处于皇权至上的封建时代。

    便比如此刻，显然朱棣也希望安南内附，他能成就开疆拓土的威名，但若沐斌敢在他面前欺君罔上，朱棣面上或许为了安南内附的大局，不会龙颜大怒，但显然在心中会对沐斌产生厌恶之感。

    毕竟能干的大臣多得是，而作为君王是万万无法容忍那些藐视君威的人的。

    此番，比起沐斌的思虑周全，显然他奏对时的直率，更让朱棣满意几分。

    想明白了此间关窍，沐斌心中自然萌生后怕与庆幸来。

    “你虽然回京的时日尚短，但昨日乃是驸马去接的你，他是你的叔父，想来对于近日朝中对于安南内附的态度，你已经有所了解了。”朱棣看向沐斌肃然追问道，“朕听你刚才所言，你也是支持安南内附的？”

    “臣的确支持安南内附。”沐斌收敛思绪，直截了当道。

    “朝中有人认为，安南内附于国有害无益，朕这个天子乃是个为了虚名而不恤国力的残暴之君。”朱棣脸上的笑意已经消失，盯着沐斌认真问道，“现在你来告诉朕，你支持安南内附，是因为此举有利于国，还是为了你沐氏而有意媚上？”

    “臣虽年少，但也不敢因为私心而枉顾国家利益。”沐斌抬头看向朱棣，诚恳说道，“臣支持安南内附，完全是出于一片公心。”

    “嗯！”

    朱棣闻言先是满意的颔首，随即继续问道“理由了？”

    沐斌闻言平复了下心绪，思忖片刻，组织好语言，这才慢条斯理的徐徐说道：

    “首先，臣刚才已经说过，安南经此大乱，陈氏权威已经沦丧，便是此番张帅真的寻到陈氏子弟，助其复国，想来陈王也无力镇压国内的野心家，到时候，安南复乱，必将影响到我朝云南与广西的安定，若果真如此，不仅让此番南征成为笑话，更让安南动乱不休，遗祸无穷。”

    “安南虽然自立五百年，但毕竟曾属华夏，陛下素来仁德，心忧天下万民，又岂会眼睁睁看着安南百姓身处乱世而无动于衷了？”

    “此番顺势接受安南内附，正是陛下爱民的体现呀！”

    “爱卿所言有理！”朱棣闻言脸上的笑意更甚，连连颔首道，“安南百姓也是华夏遗脉，朕既然身为九州四海之主，岂能对安南百姓区别对待，是万万不忍见其受苦受乱的。”

    沐斌闻言心中虽然对这些大话不以为然，但也知道，此非朱棣刻意自我标榜，因为所谓的名正言顺，有些话听起来假大空，但是万万不可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