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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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妄想”

    翌日,沐府,陶然苑。

    沈妙善睁开了眼,她那桃花眸内依稀还残留着昨晚欢好后的迷离,她偏头看向身旁依旧酣睡的沐斌,脸上挂起得偿所愿后的甜蜜笑容。

    一只洁白的玉臂从锦被中伸出,沈妙善的纤纤玉指落在了沐斌略显锋利的眉头上,她温柔的轻抚眉峰,痴痴的看着眼前的良人,以往她虽然伺候沐斌的起居,但何尝能如此刻这般闲适而大胆的细细打量沐斌。

    片刻后,沈妙善见沐斌皱起了眉头,不由触电般快速的收回了手指,待见沐斌依旧没醒,这才调皮的吐了吐舌,轻轻呼出了口气,放下心来。

    随即沈妙善从身下拾起昨晚早就准备好的白色丝巾,此时丝巾上一缕红梅绽放的愈发鲜艳,她看着眼前佐证自己贞洁的白色丝巾,不由羞涩的笑了笑,随即赶紧仔细的叠好放置在床头,接着,轻手轻脚的起身披上纱衣向不远处的妆台走去。

    待沈妙善下了床,沐斌这才微微睁开了眼,偏头正好看见的是雪白的玉背与那轻纱下曼妙的玉体。

    其实在沈妙善抚眉之时,他便已经醒来了。

    沐斌收回视线,看向床头的丝巾,不由脸有笑意,昨晚,他见沈妙善将丝巾仓皇的放在枕头之下,起先还未猜测到此物的用途,直到后来见到八仙桌上特意准备好的酒菜,其人心中便多少有多猜度了。

    后来气氛正好,沐斌也情到深处便也顺势而为,两人终于捅破了双方之见的隔阂,成就了好事。

    对于沈妙善的这番小女儿心思,沐斌其实不反感,毕竟在这个时代,沈妙善所处的环境使得她很难有安全感,眼见着沐斌即将离京随后便是成婚的诸多不确定性,她选择率先踏出那一步,为自己日后求得一份保障,这也无可厚非。

    当然说到底,还是沈妙善人美且润,沐斌认为自己不仅没吃亏反而得了大便宜。

    男人嘛!有时候难得糊涂。

    就在这胡思乱想间,一股疲惫袭来,沐斌又沉沉睡去,没办法,能者多劳,他实在太强了,以至于昨晚有些劳累过度了。

    .........

    城南,聚宝门外。

    神清气爽的沐斌此刻正在与京师中的诸多亲友依次道别。

    “所谓上阵父子兵,此番,你能南下倒是个好机会,日后左右两军会合后,你也能多帮衬一下你父亲。”驸马都尉沐昕前番忙完了迎接藏僧之事后便也清闲了下来,今日便也前来送别南下的侄儿,看着眼前风华正茂的沐斌,他与有荣焉的笑着叮嘱道。

    沐斌闻言赶紧应是,虽然来京仅仅数月,他却早已经与眼前这位五叔混熟了,毕竟沐昕既然做了驸马,便也只能当个富贵闲人了,不过好在此人性情豁达,又极会享受,这些时日里,正是在沐昕的带领下,沐斌好好的涨了一番见识,真的体会到何为秦淮风月。

    “为兄是真的羡慕你呀!”一旁的徐景昌笑着插话道,“我长这大,还未曾出过远门,更别说见识战场风光了。”

    徐景昌如今还年少,定国公府就这根独苗,没人敢让他涉险的,所以沐斌认为他不太有机会上战场的。

    心中虽然如此想,但沐斌也不好浇灭了少年人的幻想,笑着说道:“你可是堂堂国公,武勋的支柱,日后要上战场有的是机会。”

    徐景昌闻言笑着颔首。

    沐斌随即看向一旁有些沉默的朱勇,对方今日能来,他心中还是十分感动的,毕竟如今成国公府诸事繁杂,朱勇也有孝在身。

    “惟贞,还望珍重!”沐斌主动徐徐说道。

    朱勇闻言笑着颔首,说道:“平定安南是亡父的夙愿,我是无法南下的,此番便拜托兄长替我亲眼看着我大明铁骑直捣黄龙,擒杀逆贼胡氏。”

    “一定会有那日的。”沐斌珍重保证道。

    随即其人不再多言,对着前来送行的众人抱拳一礼,便在朱棣派遣的禁卫扈从下扬鞭纵马南下不停。

    .........

    东水关码头。

    时入十月,正是秋粮陆续押解入京的时候,东水关码头难免越发热闹了几分,南来北往的船只在河上穿梭不息,码头之上三教九流混杂期间,吆喝谩骂声不断,可谓嘈杂不已。

    但是来往之人,见到停留在码头上的一辆豪华马车时都会自觉的远远避开,因为马车上悬挂的正是彭城伯府的标识,更不用说,马车旁侍立的中年麽麽,一副盛气凌人,生人勿进的姿态。

    “可是永城县主簿孙大人?”张麽麽看着从船上下来的一对父女不由赶紧笑着道。

    孙忠闻言快速的瞥了眼马车外的彭城伯府的标识,心中恍然,知道是彭城伯老夫人遣人来迎他们父女了。

    孙忠笑着点了下头,随即略显疑惑的对眼前的张麽麽道:“你认识我?”

    张麽麽赶紧赔笑道:“上次我随老夫人回老家河南永城县省亲,大人你曾入府拜见过老夫人,我当时便有幸见过你,此次你携爱女入京,老夫人便特意遣我来迎你。”

    张麽麽说完便若有深意的看向一旁年约八岁的小女孩。

    按理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她虽然是个下人,但也是彭城伯老夫人身边的得用之人,本犯不着在孙忠面前低眉做小,可谁让对方生了好女儿了。

    张麽麽细细打量了小女孩几眼,见她梳着小丫髻,后垂色丝辫发,穿着绸制的淡花小褙子,脚上是小绣鞋,五官精致,眼睛若点漆,乌黑又莹澈,睫毛忽闪忽闪十分可爱不由心中嘀咕道:“果真是个美人胚子,难怪上次老夫人回永城县,只不过见了一次,便起了心思,要送其人入宫,陪侍如今还年幼的太子嫡长子。”

    张麽麽作为彭城伯老夫人的身边人自然知晓,老夫人十分看重眼前的小女孩,毕竟如今的彭城伯府是因为太子妃张氏而荣耀,而为了伯府日后的昌盛不衰,彭城伯老夫人自然也要开始留心她的那个日后极有可能继位的外孙了。

    提前物色好绝色放在皇孙身边,有着打小相处的情谊在,日后纵然此女与中宫皇后无缘,也能宠冠六宫,彭城伯府在宫中依旧有人,日后这伯府的荣华富贵便更多了一份保障了。

    张麽麽将目光从小女孩身上收回,热情招呼道:“大人还是携小姐上车吧!老夫人正在府中候着了。”

    孙忠闻言自然无意见,此番他入京一方面是履职,从永城县主簿调任鸿胪寺序班,另一方面便是借着彭城伯府的关系送女入宫了。

    孙忠依言牵着女儿的小手,两人相继上了马车,马车随即便缓缓动了起来,径直往通济门而去。

    孙若微年岁尚小,再加上是首次入京,上了马车后,便对外面充满了好奇,她先是瞥了眼坐在身旁的父亲一眼,见孙忠抵京后便有些恍惚出神并没有留意她,不由大着胆子,掀开了车帘,入眼便看见了不远处正在排队进城的人群与那高大雄伟的南京城墙。

    “真高呀!”孙若微不由惊讶出声。

    不怪她如此大惊小怪,毕竟她幼年随父上任,见识过的也不过是永城县这样的小县城,如今入了京自然难免见什么都觉得稀奇了。

    女儿清脆的惊讶声惊醒了恍惚的孙忠,他神情复杂的看着身旁的女儿,笑着问道:“若微,以后我们就要呆在南京了,你之后更是要入宫,你喜欢这里吗?”

    孙若微闻言一脸希翼道:“爹爹,我看书上说,皇宫里住着天下最尊贵的人,那里有好多好多外面看不到的东西,我真的能住在宫中吗?”

    孙忠看着眼前女儿略带天真的神情不由心中五味杂陈。

    虽然这个女儿不是他亲生的,但是自从那日将还年幼的她救出京师后,他们父女便相依为命,弹指间数年已过,而他又再次入京了。

    他依旧记得上次,那时的他也是离任山西介休县主簿回京述职,当时靖难已经到了尾声,燕王也已经登基称帝,他回京听说自己在国子监的恩师景清没有如其他建文旧臣那样殉国,他还曾疑惑不解过。

    虽然曾任过国子监司业的景清教导过不少学生,而他孙忠在国子监求学那会并不出类拔萃,所以,两人关系算不上亲厚。

    但他一直仰慕景清的德行与才学,心中十分感激当时景清对他的教导,并一直将景清视作恩师。

    所以,当时,以他对景清的了解,他不认为对方是个卖主求荣之辈。

    果然,那次他偷偷拜访恩师,景清没有解释什么,只是将还年幼的小女儿托付给了他。

    后来当他带着那个小女孩离京往永城县上任的途中,便不幸听说了景清怀刃上朝企图弑杀新君的消息。

    随后便是天子的雷霆之怒,“瓜蔓抄”之下不知又多了多少亡魂。

    他胆战心惊了多日,所幸明面上他与景清关系不深,后来也没人来擒他,他便就此将那个小女孩认作了自己的女儿。

    此番送女入宫,自然不是因为他想卖女求荣,毕竟当初彭城伯老夫人相中他的女儿也是让他始料未及的。

    彭城伯府势大,又岂容他这个小小的主簿拒绝了。

    此外,他心底还存着一份妄想,他知道如今依旧有数万靖难遗孤正在东北苦寒之地艰难求存。

    作为景清的学生,他又岂能视而不见,但他终究势单力薄,无能为力,于是当他得知可以送女入宫陪伺皇孙时,他便动了心思。

    在他看来,这些靖难遗孤早就成了新朝的禁忌,能赦免他们的唯有大明天子,所以他便存了走上层路线的想法,日后可以让其女凭借君王的宠爱,求得大赦天下。

    正因如此,他才选择了顺势而为。

    “只要若微你愿意,不久后便可在宫内生活了。”孙忠收敛思绪神情复杂的笑道。

    孙若微得了肯定的答案,脸上的笑意更甚,一双灵动的眸子,目不转睛的看着车外的京师。

    “老师,你若活着想来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你的同道之人受苦而无所作为吧!”孙忠看着车窗外一闪即逝的城墙,不由自我安慰道:“若微是老师你的女儿,入宫为靖难遗孤求得一份解脱那是她的宿命与责任。”

    “老师,这一次,我没有做错吧!”当马车畅通无阻的通过通济门洞进入南京城时,孙忠轻轻抚摸着孙若微的发髻,双眼迷离的低声喃喃道。

    马车行驶在青石路上,车轮咕隆隆的响个不停,也将孙忠的癔语打散,随即消失在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