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星不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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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荒诞

    厘定山顶。

    无知乡民齐齐高举手中火把,焰火汇聚。

    不远处的山神庙前,摆台上供奉着六谷五畜三牲,正中间是江老三抱上山的大坛子,以及一对本来应该在襁褓之中的婴童!

    摆台前的正是江家太爷江朝先,只见他此时,反手倒持三炷香。

    正手拿捏着一把,印有天地通宝的黄纸,闭目已有一刻钟,仿佛在等待什么。

    月上天中,江朝先虎目缓缓睁开,忽的仰天震吼。

    口中之声似龙吟又如虎啸,原本无风也无云的夜空随着这声震吼风云汇聚。

    呼啸而来的山风猛烈的吹动焰火,一条条舞动的火蛇勾动阴影们张牙舞爪的扭动开来。

    盖顶的黑云遮天蔽月吞了今夜最后的一缕月光后,一股腥臭的气息弥漫在了空气中。

    “厘定山神何在?

    山精诡怪报来。

    昔日得塑泥身,

    又遭横祸飞来。

    今日听我招唤!

    不失魂灵尚在。”

    江朝先口中念念有词,话音落下便将手中黄纸向天撒开,双手倒持香于胸前,闭上虎目全神贯注的运转妖力。

    悄无声息之间,一股股无色腥臭气味的气息从坛中散发出来,无声无息的钻入江老大体内,他的那双三角眼瞳仁中渐渐闪烁起来淡淡青光,如同一双蛇的眸子。

    山顶许久没有动静。

    江朝先隐约间察觉到不对劲,睁开虎目,看着手中的香烧了半柱,仍未有此地被砸破泥身斩断七寸的蛇妖山神魂魄的动静后。

    威猛老者转身看向人群,直到看见诡异模样瞳仁闪烁青光的江老大后,怒吼一声奋力将手中檀香朝他掷去,而后整个人如同猛虎出山一样朝他扑杀而去。

    人群顿时吓得四散开来,毕竟庙乡猛虎江朝先的威名历经四十年而不倒,靠的就是他手头上的这一对钢拳铁爪,沾上一招半式可没有好果子吃。

    江家老大却没有躲开,而是任由这双铁爪撕开自己的身子,没有血肉骨骼,似撕开纸张般简单就将这人皮活活撕开。

    “老东西,今日还得多谢你助我蜕皮。”

    江伯忠的躯壳里的居然是一条黑蟒,两丈八尺余长海碗般粗,蛇眸中绽放刺眼青光吐着信子盘旋的朝着威猛老者身子缠去。

    “该死的毒蟒,杀你一次便能杀你两次。”

    不再掩饰的老者双臂一震,衣衫炸开银色皮毛再也遮掩不住。

    一声虎啸,前肢落地。定睛一看,赫然是一头吊睛白额异种白虎。

    风云翻动,飞沙走石间,一虎一蛇缠斗在了一起,争斗不休。

    来不及躲避的乡民被搅入争斗,身首异处,断肢伤重者不在少数。

    众生相各异。

    胆小者噤若寒蝉蹲伏在角落以求躲避祸事,哀嚎遍地的伤者流着无助的眼泪。

    惊慌逃窜的人占了多数,慌不择路的人更是占了大部分。

    “这…这,爹怎么成了一头老虎?”布衣短褂的江老三双眼无神的呢喃道。

    “三哥,我们快走吧。这里太危险了。”钱理拽住憨厚男人的衣服,想带着他一起下山。

    似农夫的江老三总算是回过神来,扫了一眼钱理,定了定神的说道:“四儿,你先下山。我来带乡民们下山。”

    钱理无比错愕,看着眼前面容逐渐坚定地憨厚农人,甩了甩脑袋丢掉那些不实际的想法后,对着江叔信的三哥说了一声“保重。”

    便在混乱中沿着山路朝着山下奔去,眼尖的他在远处看见早已逃脱此地的江老二,正鬼鬼祟祟的和一个神婆模样打扮,面容枯槁的驼背婆子窃窃私语。

    趁着夜色,钱理蹑手蹑脚的凑到不远处,聚精会神的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祥婆,果然和你说的一样!那蛇妖没死,不但如此,怎么我爹他…他…居然变成了一头老虎?”声音中饱含着害怕、恐惧和不解。

    “嗬嗬…那蛇妖趁着厘定山神遭受人祸之时,伺机夺了此地山神位置,甚至将老山神镇杀在黄江下,岂能是易于之辈。”名为祥婆的驼背婆子嗬嗬怪笑的回答了关于蛇妖的猜测。

    “那我爹呢?我爹是怎么回事,他好端端的怎么…怎么成了一头老虎?”听了一番说辞的江仲孝仍然不解的追问道。

    “嗬嗬…仲孝啊,你们家可是穷根深种啊,你爹他到底是怎么发达你们江家的啊?嗬嗬嗬嗬……”驼背婆子笑的愈发奇怪阴森。

    不得其解的恶汉五官都急的皱在一起,不耐烦却仍旧耐着性子的问道:”好祥婆,你就快快告诉我吧。不然咱们的大计可就要耽搁了。”

    听到这话的驼背婆子开心的咧开大嘴,露出其中参差不齐的烂牙,双眼艳情的舔了舔自己漆黑干裂的嘴唇,徐徐说到。

    “你爹当年武艺超群,猎术也是一等一,常年厮混在山中。忽然有一天找到我,说他在山中看到一只吊睛白额的白虎,从那以后夜夜梦见,甚至感觉那白虎越发的清晰了,我便知道这厘定山里出了一头修行百年的山君。猛虎本就威势非凡摄心夺魂,更何况其中异种—白虎。我与你父亲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他便再入山中寻找这吊睛白虎,谁知这一去便渺无音信整整五年,五年后携带大批金银珠宝回乡,一举光耀门楣。”

    声音戛然而止,驼背婆子靠近恶汉,示意他蹲下。恶汉不大情愿,可是为了知道自己父亲和老虎间的关系,还有为何变成老虎,只好单膝跪地的蹲下身体。

    驼背婆子满意的笑笑,坐到恶汉大腿上继续用那暗哑的嗓子讲述起来。

    那天江家村口,江朝先虽然红光满面富贵逼人,可是他眉宇间煞气环绕、杀气腾腾。令人觉得奇怪的是他本人身上既无杀气,也无血气。

    留了个心眼的我,55年偶尔发现他竟然用牲畜去供养厘定山中的山君白虎,那白虎居然能口吐人言帮助江朝先指点迷津之际,还助他扫清四里八乡对你们江家不利的障碍。

    好景不长,江叔信病重,附近赤脚医生们请遍了,都说无药可医江朝先焦急万分。居然在夜半无人时,领白虎入宅。婆子我便知道他完了,与虎谋皮尚有一线生机,放虎归家可是家破人亡的结局。

    从那夜过后,江朝先便是披着人皮的白虎,我异常好奇为何一直与你们江家后人相安无事。得人身妖物,若是吞噬此人身至亲血脉,可大涨妖力。

    直到山神庙被毁,那黑蟒窃据神位力保神像不毁大发神威赶走众乡民后。

    那异种白虎以天下大势为由携乡民以雄黄粉,烈酒破那黑蟒妖身,又凭借江家将军祖祠供奉宝刀砍断神像头颅。

    方知道这异种白虎的算计。是借人身、聚集民望,为自己塑泥身,成为厘定山神享受香火。

    只是未曾料想那黑蟒居然如此了得,身死魂不灭,以阴府鬼气和人间愿力重塑妖身。

    阻人成道,犹如杀人父母。更何况这两大妖都布局如此之久,却遭妖横插一手。

    那异种白虎与这黑蟒今日势必拼个你死我活,你我待会上去收拾残局即可。

    话音落下,这两人居然相拥激吻起来。钱理看的满心恶心喉头涌动,直犯恶心。

    心中却直犯嘀咕,这江老二是怎么下的去嘴,和这么一个年老色衰,看着都烦,恶心的驼背婆子搞在一起。

    难不成是,中邪了?

    话说山顶。

    虎蟒争斗之际,短褂男人江礼义手持一根齐眉棍,一边挥舞着将面前四溅的乱石击开,一面大声的招呼混乱的乡民,渐渐的收拢队伍。

    借着月光可以看见,黑蟒此刻已经浑身都是抓痕伤口,蛇血泊泊地向外流淌,白虎身上虽然染血却无一丝伤痕,显然都是黑蟒的血液沾染在身上。

    硕大的虎眼盯着忽然盘起不动的黑蟒,白虎也暂缓攻势谨慎的观察对方举动。

    只见黑蟒忽然吐信,殷红的蛇信子抖动起来,大股大股的青碧毒液喷洒向白虎。

    白虎只好闪避,以防备黑蟒偷袭。却不料中了对方声东击西的毒计,只见黑蟒飞速的爬向人群。

    “沙…沙沙…”黑蟒巨大的身躯带起散落的岩块,引起了众人恐慌,最后方的乡民最先听见动静,迎接他们的是巨大的蛇口和殷红的蛇腔以及死亡。

    恐怖的场面瞬间再次使人群暴动,疯狂的朝山下狂奔,以至于狭窄的山路掉下去数人。

    接连吞下数人的黑蟒突然摆尾,啪的一声将持棍猛击的短褂男人击开。

    “吼。”一声虎啸,异种白虎再次扑杀过来,只是这次没有再如同方才那般轻易的抓伤黑蟒,却使黑蟒短暂的露出破绽

    短褂男人瞄准空档,一棍刺中七寸,黑蟒显然吃痛的蛇躯一僵,猛虎见势,趁机前扑却被齐眉棍当头一棒击中。

    一人一虎一蟒,罕见沉默的对峙起来。

    黑蟒蛇眼青光闪烁间,突然吐信说道:“白虎,不如你我联手先将这人解决,再来争这山神位。”

    白虎的四肢微微转动,碎石的摩擦声如同重鼓一下下敲在江礼义心头。

    他不由得更加握紧了手中的齐眉棍,之所以猛刺七寸,棒击白虎不过是为了乡民们争取更多的逃跑时间罢了。

    这三角关系里自身是最弱的一环,如果它们同时对付自己……

    “哼,你吞食活人恢复妖力,这山神位,想必是与你无缘了。”异种白虎碎金色虎目微微闪动言语间,拒绝了黑蟒的决定。

    蛇眼闪烁着更加危险的青光,未等人群消失在视野里,黑蟒猛的朝江礼义一甩蛇尾,江礼义举棍绕过便刺向黑蟒七寸,白虎猛的一扑,利爪划过蛇皮留下几缕血痕。

    一人一虎忽然形成了联盟,打得黑蟒节节败退,眼看伤势越来越多即将落败,黑蟒故技重施大片的毒液喷向二人,身子爬向摆台上的婴儿……

    早有预料的江礼义,更快的到达摆台前,提棍刺向蛇信。

    他却没有想到,自己的半边身子却被吃痛的黑蟒咬断,再也无力和黑蟒周旋,保护婴儿。

    吞下婴儿的黑蟒还想吞下江礼义,来恢复伤势和妖力,却被赶到的异种白虎一掌拍飞。

    面如金纸汗珠不断滴落的江礼义,看着身前护着自己的吊睛白虎,勉强地扯了扯嘴角笑了下。

    察觉到父亲大哥二哥不对劲的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江家感受家的温暖了…

    有时候,他真的很想很想贫穷的以前,自己虽然没见过娘,可是作为木匠的大哥总会给自己削各式各样的玩具。

    最爱的那把木剑,二哥会每天拿着它教自己练武,哄着自己说三儿啊,你看你现在手上这把哥哥的剑,是不是很好用啊,跟哥哥换换……

    爹爹…对了……还有爹爹,总是会从山上采各种草药,猎各种肉食回来,家里虽然过的紧巴巴的,可是练武,插秧,种田,打闹真的好快乐啊……

    恍惚间,江礼义对着身前的异种白虎呢喃道。

    “爹…你来保护我了……真好,你怎么一走五年,回来后却又像换了个人。”

    他一边说一边口吐鲜血,染红了那件土纺的蓝布短褂。

    “礼义…礼义好想好想从前的家啊…礼义困了…爹…礼…义……”

    话未说完,这个憨厚朴实的汉子永远的睡着了,永远的睡在了厘定山顶。

    “呼…啸……”再无人烟,死寂的厘定山顶,猛烈的大风忽然刮了起来,如刀剑般开始割裂所到的一切。

    “白虎,你生气了。可你是妖,你的天性是吃人。”

    黑蟒吐着信子,盯着前方一动不动,却愈发的勾动神风呼啸的白虎讥讽的说到。

    “现在你居然为人动情。那你也就离死不远了。”

    黑蟒的蛇躯忽然生出一层细密泛着淡淡黑光的鳞片,周身也浮现出青色的毒雾,那双蛇瞳现在闪烁着让人恐惧的危险。

    异种白虎原本炽热凶猛的虎目,此刻连碎金色都黯淡下来,威严的瞳仁变得死寂。这幅巨大的兽躯僵硬了一会,再次抬起头来只剩下猛烈纯粹的杀气。

    “轰隆”一虎一蛇再次撞在一起,这次剩下的只有最原始的撞击声,如同撞钟般的响声回荡在整个厘定山脉。

    岩石,树木、泥土四处飞溅,手掌大的鳞片,银白的皮毛接二连三的落下。

    风如刀如剑的纵横在整个山顶,如霹雳般的乱石穿空击碎所看到的一切。

    雾如沼如泽的侵蚀所有的一切,似无情的洪水猛兽吞没所遇到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