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F1B-EP2：辉煌高地（17）

    【不是每个认识到战争非正义的人都有权抵制和阻止非正义战争。】——卡塔琳娜·冯·霍夫特施塔特，2022年。

    ……

    “作为同胞、战友，我不妨提醒您一句，等我们到了最高统帅部之后，真正的战斗才刚开始。”麦克尼尔端起茶杯，心平气和地向马格巴雷吉上校说着自己的猜测。他已经料到此行的结果，而他希望这艘【丢卡利翁号】上的船员们也能有相同的觉悟。“如果俄国佬仅仅需要这艘浮空战舰和能够启动Aldnoah引擎的人，你们是没有必要直接赶去最高统帅部的。”

    “早就考虑到了。”未到而立之年已经抵达了许多军官职业生涯中的天花板、而且有望继续升迁的上校双手交叉着，从她严肃的表情和时不时地向着麦克尼尔身侧瞥去的眼神不难看出，依靠着些许运气和能力逃出日本的这位舰长也看到了麦克尼尔所说的危险，“最高统帅部的真实位置一直是绝密，他们本来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告诉我们。”

    “类似的小伎俩，之前他们就用过了……也就是第四舰队的动向，那个消息通过分布在倒向了火星人之中的合作者内的间谍网络传到了火星军那边，钓上了些小鱼。不过，这次的诱饵比上一次的更大，而且我军获得启动Aldnoah装备的办法这一事实也足以让敌人彻底紧张起来、放弃许多约定俗成的古板规矩和成见。”对战友们的高度警觉和远见很是赞赏的麦克尼尔喝了两口咖啡，放下了杯子，“最重要的是，你们会成为所有诱饵中最重要的那个。”

    返回最高统帅部的旅途还算顺利。经过舰上医疗人员的及时搭救，昏迷不醒的艾瑟伊拉姆公主终于恢复了清醒，【丢卡利翁号】也终于得以起飞。在公主苏醒后不久，麦克尼尔以最高统帅部特使的身份前去看望对方，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希望艾瑟伊拉姆公主能够在抵达最高统帅部之前配合地球联合军的行动。

    ……抵达之后也一样。

    罗根和老格兰杰当时都不在场，他们按照麦克尼尔的要求去向舰上的学生兵们传授真正的战斗技巧，以提高这艘浮空战舰（以及学生兵们）在即将到来的惨烈战斗中的幸存概率。麦克尼尔结束了会见后，罗根第一时间找到了他，向麦克尼尔询问和沃斯帝国的皇位继承人面谈后的感受。

    “是个在各种意义上都很符合人们对【公主】这一概念幻想的人。”麦克尼尔和罗根一同来到餐厅，饿着肚子的他们没有用餐，而是要了一瓶酒，这些酒都是地球联合军撤退时胡乱塞进来的，“你知道，大家喜欢看童话故事里的金发人偶，以及只能活在人偶世界里的不切实际的想法。”

    “天真的和平主义者？”罗根挑起了半边眉毛，煞有介事地端着酒瓶给麦克尼尔表演了斟酒杂技，把餐厅里其他心事重重的地球联合军士兵们都逗笑了，“那是个好消息。既然她相信只要向世界尤其是向火星军说明原委就能结束战争，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

    “你忘了吗？我的目标不是结束这战争，而是让天杀的火星人付出应有的代价……上次的，和这次的。”麦克尼尔猛地压低了音量，他不想让这些话落到那些可能由于并肩作战的经历而对舰上的几个特殊火星人产生了些许好感的船员耳中，“但……她还有价值。有她在，我们可以将Aldnoah科技的使用权提供给更多人，从而获取足够的优势。”

    “在那之后呢？”罗根似笑非笑地反问道。

    “你明白的。”

    似乎火星军也非常配合他们的行动，本应在【丢卡利翁号】北上的过程中围追堵截的火星军一反常态地保持了沉默，只是时常派出部队跟踪或在其航线附近徘徊。那些经验稍微丰富些的军官已经猜到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还会因暂时逃出虎口而开心的只剩下了学生兵们。如果不考虑罗根和老格兰杰自告奋勇地强行推出的各种训练，死里逃生的学生兵们确实有足够的理由高兴好一阵。

    【丢卡利翁号】从种子岛一路北上，很快抵达了白雪皑皑的寒带地区。进入西伯利亚后，船员们同沿途的友军进行了联络，以确认他们是否要按原计划前往最高统帅部，而他们每次都会得到肯定的答复。有些心情愉快的士兵们一直悠闲地看着风景，把他们所见识到的一切都记录了下来。从这些士兵们身旁路过的罗根从来不会催促着士兵们快些去准备下一场战斗，谁也说不清此刻的留念是否会成为人生中最后一段值得高兴的回忆。

    浮空战舰抵达新西伯利亚后，在附近地球联合军防御部队的指引下进入了一处宽敞的地下设施内停泊，那处基地原本是为大量飞机起降而准备的。确认沃斯帝国的公主兼唯一皇位继承人不仅没有死于新芦原市而且还在地球联合军的保护下成功地撤退到最高统帅部后，地球联合军的高级将领们停下了手头的工作，转而举办了由将军们和艾瑟伊拉姆公主参加了紧急会议。

    地球联合军最高统帅部总参谋长帕维尔·巴兰尼科夫（PavelBarannikov）上将主持了会议，将会议的其中一个主题定为尽快和火星军实现停火。由于沃斯帝国向地球诸国发动战争的唯一借口是公主被地球人刺杀，只要将公主幸存而且很有可能是反过来被火星贵族们追杀的消息传播出去，火星军的宣战理由就彻底站不住脚了，而那些已经投入战斗的火星贵族也必须重新思考自己的立场——这是艾瑟伊拉姆公主本人和在场的地球联合军温和派将领的态度。

    但在场的大部分将领都不认为战争会因此结束。他们以地球联合军利用被俘的塞东尼亚伯爵进行宣传攻势的实际效果和火星军当时的反应作为依据，指出火星军完全可以单方面宣布公主是假货或转而声称是地球联合军蓄意绑架了公主、所谓的追杀只是部分知情的火星贵族试图将公主从地球人的魔爪下拯救出来的义举。两种意见争执不下，持相对中立态度的巴兰尼科夫上将则表示，能否实现和平，其关键不在于15年前失去了几十亿人口却还是向沃斯帝国释放善意的地球一方，而在于蓄意发动战争的沃斯帝国自身。

    “我不想用一些更难听的词汇形容贵国在我的战友心目中的形象……这间会议室里几乎所有的地球人都认为，您的祖国还有您【手下】的贵族们是不会因为您公开自己幸存的消息就停止战斗的。”头发全都白了的俄国人说着口音浓重的英语，“除非您能站到他们面前并说服他们相信这一切，否则一切都无从谈起。”

    与此同时，和所谓和平的气氛完全相反的是，部署在新西伯利亚周边地带的十几万地球联合军在得知【丢卡利翁号】北上的消息后就已经悄悄地动员起来，做好了迎接一切严峻挑战的准备。阴差阳错地拯救了公主的学生兵们、成功护送艾瑟伊拉姆公主一路撤退并转移到最高统帅部的马格巴雷吉上校等人、向种子岛的地球联合军带去消息并说服第四舰队残部听从指示的麦克尼尔等人都没有收到任何嘉奖或感谢，他们等来的是按照上级命令马上为新一轮战斗做好准备的要求。

    毫无疑问，麦克尼尔和他的战友们在从莫桑比克一路拼杀至今的过程中摧毁的Aldnoah甲胄骑士机甲数量使得他们的战绩即便放在整个地球联合军都名列前茅。如果俄国佬的部队之中出现能够和自己相比的优秀战士，麦克尼尔也不会感到惊讶，但一群从日本杀出重围的学生兵拥有这样的战绩就着实值得惊讶了——虽说这主要都是既称得上团队的大脑又是优秀甲胄骑士机甲驾驶员的界塚伊奈帆的功劳。从伊奈帆的身上看到了更多潜力、同时也怀疑对方可能有助于自己找到不知潜伏在世界何处的挑战者的麦克尼尔说服罗根再利用火星军攻打最高统帅部之前最后的休息时间好好地训练这个有着和年龄完全不符的冷静与理智的少年，他对罗根说，有些人确实称得上天生的战士。

    “我倒是很好奇他是怎么做到这一步的。”罗根·谢菲尔德不仅拿到了伊奈帆的个人资料，还同时向其他学生兵们询问对方的经历，“公立、民间或是军事教育机构经常会在制定教育计划时写上许多除了好听好看之外并没有任何意义的废话，而我们培养出来的学生可以说有99%甚至更多都无法达到其中的标准。事实上，界塚伊奈帆不过是如字面意义上那样让自己满足了仅存在于理论和书面上的教育标准而已。”

    “……【而已】？”

    “不必这么惊讶，迈克。”罗根低下头喝了一勺土豆汤，舔了舔嘴唇，“你在别人眼里的形象也一样……是仅仅通过研修普普通通的课程就能莫名其妙地把自己培养成战术专家和大师的天才。”

    “那是因为我像热爱我生命的全部一样热爱这样的事业，战斗就是我的生命，我相信主把我降生到这个世上并且让我有那样的过去就是为了让我来完成这种使命的，就是为了让其他人以后不要再有这样的命运。”麦克尼尔小声说了一连串罗根没听清的话，“……他是为了给自己已故的父亲报仇，才会把自己培养成这样，对吧？”

    “不知道呢。”罗根眯起了眼睛，“所以，你认为他……是这个平行世界的特殊个体吗？仅仅因为和他有着相似面孔、相似声音的人在其他平行世界也做了些值得注意的事？”

    “我们所造访过的所有平行世界的【我们】可都是在某种程度上见证了历史、值得某些大人物关注的特殊对象。”麦克尼尔大口大口地喝完了剩下的汤，端着盘子准备离开餐厅，“那帮火星畜生很快就会打过来，罗根。这次呢，要让他们付出更惨重的代价。”

    地球联合军最高统帅部也没有放松过对火星军动向的监视。【丢卡利翁号】北上期间火星军的异常动向实在值得警惕，但比起地面部队和常规空军部队、Aldnoah甲胄骑士机甲的调动，外太空大型目标的运动轨迹变化尤其值得警惕。地面基地的观测基地表明，其中一座战争开始后没有任何额外行动的登陆城正在向西伯利亚中部地区上空位置移动，很有可能要在这一区域降落。

    本地地球联合军防御部队的战术，用麦克尼尔的话来说，非常具有俄国佬的特色。指挥官们计划先发射大量核弹拦截目标，只要即将降落的登陆城没有特殊防御功能，则威胁将在第一时间被消灭。即便核弹未能奏效也无所谓，迄今为止地球联合军还没见过能够把核爆炸的威力反过来丢在地球联合军头上的Aldnoah甲胄骑士机甲，拦截失败的后果至多不过损失些核弹，而当年趁着整合地球联合军指挥系统的机会从国土消失了一半以上的美利坚合众国手中敲诈来了不少核武库的俄国人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核弹。

    【丢卡利翁号】抵达新西伯利亚后不久，扎兹巴姆伯爵的登陆城蠢蠢欲动，看上去随时可能砸下来。摩拳擦掌已久的地球联合军将士们不怕即将到来的挑战，但他们的长官则更加关心能否把艾瑟伊拉姆公主这个人形Aldnoah启动器和启动权授予装置留在地球一侧。因此，最高统帅部不仅预备了和火星军决一死战的方案，还赶制了一套【促成和平】的作战计划。

    “……让艾瑟伊拉姆公主进入登陆城亲手停止Aldnoah引擎，来向战场上的敌军证明事实。”从雅科夫列夫上校口中得知预备计划的麦克尼尔只觉得头疼，“所以为什么他们还要把我们安排到这个……一看就不靠谱的临时方案里？”

    “当然是因为你们击落了那么多Aldnoah甲胄骑士机甲。诱饵必须足够醒目……我军的第一艘Aldnoah载具，再搭配上已经足够引起敌军仇恨的两支击落过不少Aldnoah甲胄骑士机甲的部队，那些头脑简单而且四肢也不怎么发达的火星人的注意力都会被吸引过去。”雅科夫列夫上校笑着对麦克尼尔说，这可是个立功的好机会，“恭喜啊，麦克尼尔准尉。您很可能会成为这场战争中第一个获得【地球联合军英雄】称号和金星勋章的……美国人。”

    麦克尼尔不在乎这些，他更在乎的是怎么在这场近在眼前的战役中取得预想中的结果。思前想后，他还是向雅科夫列夫上校表态，自己坚决服从上级的一切命令。

    “……没错，就是这个机会。”从雅科夫列夫上校处离开后，麦克尼尔又把两位战友召集到一起，高兴地说，这是把一切麻烦都一次性解决的好机会，“不必说，普莱斯将军很有可能参战……火星军，要打；公主还有授予更多人Aldnoah启动权的机会，我们也得拿。”

    “那很好办。在行动的最后阶段制造点意外，就可以得到我们想要的结果。”老格兰杰已经很长时间没休息了，他和麦克尼尔一样需要找个理由让自己继续保持清醒，而训练其他飞行员就成了他最有兴趣的娱乐活动之一，“但是风险很高。稍有不慎，局势就会变得对我们非常不利。到时候出问题的不止是整个战局，咱们几个都可能被俄国佬送到马加丹挖矿去。”

    “……为什么是马加丹？”

    “是个冷笑话，可惜不好笑，罗根。”麦克尼尔叫停了刚开始讲笑话的罗根，他的脑海中刚有灵感乍现，“我们的塞东尼亚伯爵这回似乎失去价值了，那就顺便把我们之前从他身上缴获的设备带上。有那些帮我们制造了宣传攻势的设备帮助，要在这场战役的最后阶段制造些可控的意外，就容易多了。”

    老格兰杰疑惑地看着相视一笑的麦克尼尔和罗根，他打赌这两人又瞒着自己做了些秘密布置。“那些东西不是都被上交给俄国佬了吗？说是什么……要深入分析火星人不依赖Aldnoah科技而独自发展技术的成果。”

    “如何在这么严密的检查下把东西藏好，也是一种技术。”罗根·谢菲尔德莞尔一笑，“对俄国人来说很不幸的是，我在这方面勉强算是半个专家。”

    时间所剩无几，火星军随时都可能大举进攻。接到通知的马格巴雷吉上校对上级给【丢卡利翁号】在这场即将到来的反击战中安排的角色并不感到意外，也许就连麦克尼尔等人会和他们并肩作战的消息同样在预料之内。这里毕竟还是俄国人的地盘，那些陌生的口号和刺眼的旗帜也许很适合这里的俄国人士兵们，却不太适合美国人和日本人。

    “登陆城很快就会开始进入大气层，我们得抓紧了。”麦克尼尔带着自己的战友们找到了马格巴雷吉上校，跟在他后面的黑人青少年儿童兵们和来自日本、年龄相仿的学生兵们面面相觑，“预备兵力少了些，差不多只有一个步兵班，但我可以保证他们都是……最专业的。”

    “你的部队应该有90%以上的战斗能力集中在你们三个身上。”马格巴雷吉上校看出麦克尼尔只是想为自己的同伴辩护几句而已，也没有纠结于这些黑人儿童兵所能起到的实际作用，“是要和我们一同登舰作战还是从附近的地面基地出击，你自行考虑。”

    “哎呀，我们可开不来这么精密的载具，还是在外面负责支援吧。”说着，麦克尼尔让手下的士兵们和【丢卡利翁号】的船员们打了招呼，带他们前方附近的地下机场，“……希望有朝一日我们可以为解放祖国而继续并肩作战，上校。”

    直到扎兹巴姆伯爵开始降下登陆城的几分钟之前，麦克尼尔仍然竭力试图说服俄国人同意他把塞东尼亚伯爵也拿去当诱饵。先前麦克尼尔等人还在西伯利亚战斗时，斯维尔德洛夫斯克的地球联合军指挥官们就同意了这一要求。但是，担心放出第二个诱饵可能导致战场局势发生出人意料转变的新西伯利亚地球联合军指挥官们没有同意麦克尼尔的建议。不过，他们允许麦克尼尔把先前的影像资料继续用于宣传攻势——假如塞东尼亚伯爵表态支持艾瑟伊拉姆公主的立场，火星军会更加动摇。

    “他知道公主还活着吗？”结束和研究中心的通讯前，麦克尼尔忍不住询问起塞东尼亚伯爵的近况，“虽然真相在战场上无关紧要……我们还是要尽可能地利用手头的工具。”

    “你的意思是——”

    “对他说，只要他讲些我们喜欢听的话，我们就可以让他少受点折磨。”

    精疲力尽的麦克尼尔还没做好所有布置，就得到了火星军登陆城开始进入大气层的消息。他只好放下了其他心思，专注于眼前的战斗。地球联合军最高统帅部已经转移到了更安全的地带，新西伯利亚目前只有严阵以待的防御部队。

    俄国人在发现目标后第一时间发射了核弹，但就像麦克尼尔预料的那样，这些核弹没有击中目标，所有核弹都在途中爆炸了。时刻关注着战况的罗根在发现核弹是被导弹拦截而非被奇怪的Aldnoah装备特殊功能消灭后，立即对麦克尼尔说，敌人恐怕拥有更棘手的特殊功能。

    “这可是他们迄今为止……第一次用常规武器拦截核弹。全部命中，没有失手。”原GDI海军陆战队指挥官一面思考着敌人的战术水准突然提高的原因，一面告诉外面的士兵们抓紧时间把一架KG-7甲胄骑士机甲挂在武装运输机下方，“如果不出什么意外，他们并不是靠自己的本事成功拦截的，而是借助了另一种我们暂时还没发现、不能直接用于攻击的Aldnoah装备。”

    “真壮观。”麦克尼尔仰望着覆盖了大半个天空的火球，“上次我看到这么壮观的场景，还是费城太空站被击落的时候。”

    “麦克尼尔，【新西伯利亚集体农庄】中队和【亚历山大·涅夫斯基】中队都就位了，随时可以投入战斗。”老格兰杰不负所托地带来了新的援军，他告诉麦克尼尔，自己已经和这些空军部队一同出击了，“我们在敌军的登陆城内会合，如何？”

    身经百战的GDI指挥官将双手放在操纵杆上，做了个深呼吸。从核爆火球中现身的登陆城在他的眼中已无比清晰可见。

    “飞得快点，别被我甩下了。我必然会是那个先到的人。”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