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略回公司时新的总工已经坐到余松原来的工位了。新总工叫梁鑫，原来是研发的一个产品经理，沈略在泰河项目上和他有过接触。

    梁鑫见了沈略比较客气，问了沈略一些个人情况后又问有没有什么要求。沈略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保持现状即可。本来嘛，人家初来乍到的对自己的情况并不了解，现在提什么条件确实对人家不公平，再者说人家就是例行公事地讲几句套话，认真的话就是自寻烦恼。

    谈了一会儿以后梁鑫严肃起来，说：“沈工，肖总要求宣贯今年事业部的工作要求，方案同事们很难凑齐，我就先单独和你说说吧。”

    沈略答应一声然后回去拿了本子和笔回来，梁鑫继续说：“肖总要求今年一定是结果导向，如果没有好的结果，拿不到项目，那么工作再努力再辛苦也没有任何价值，事业部还是会严肃考核。”

    沈略点点头，梁鑫继续说：“我看你今年签单计划是一个亿，有两个重点项目，越海项目五千万，楚都项目六千万，这两个项目拿下来的话还是很容易完成计划的。”

    沈略没听说过这个签单计划，有些意外，说：“越海项目我以前和马小栋沟通过，还是挺有把握的，可是这个楚都项目现在还没有实质性的进展，我觉得很悬啊！这个数字是李可艾定的么？”

    “是李可艾定的，几天前肖总组织销售开会，把秦总原来定的目标提高了一些，然后让每个销售重新梳理项目源、提高销售目标，李可艾就新报了这个项目。”

    “他也没和我沟通过啊，他这样随便上报个数字不能就硬算作我的任务指标吧。”

    “公司都是这么规定的啊，销售和方案绑定在一起扛指标啊，销售报的任务就是方案的，肖总也都审核过了。”

    沈略有些急，但压住了怒火，毕竟梁鑫是刚来的，这些事情他也做不了主，和他拍桌子也没什么意义，于是说：“那李可艾说什么时候落单啊。”

    梁鑫查了一下说：“他报的是十一月。”

    沈略一听这个时间就知道肯定是李可艾瞎报的，定在十一月的话就算没落单也顶多只考核一个月的工资，于是也没再多说什么，勉强点头同意。

    沈略和梁鑫谈完以后给马小栋打了个电话：“马总，越海那边怎么样了？”

    马小栋听见沈略声音挺兴奋，说：“蜀江项目怎么样啊，公司领导都在盯着那个项目，所以一直没有敢骚扰你，这儿有什么事的话都我自己顶着呢。”

    “已经中了，这次挺顺利的，没事了。”

    “顺利就好，你们到底在蜀江出什么事了啊？”

    “说来话长了，等见面再聊吧，”沈略叹口气说，“越海那边怎么样了啊？咱年会时候不是聊过嘛，不是大概率要延期到下半年了么，可刚才梁鑫找我谈指标，怎么提前到六月了啊？”

    “肖禾说上半年咱事业部没有什么业绩支撑，所以让我这边必须把这个项目做到上半年，我也是没有办法。”

    “靠谱吗？”

    “还行吧，前几天我去找蓝总聊了聊，应该没问题。其实本来去年年底就该挂网，后来蓝总他们集团内部调整领导班子，当时内部形势不明朗，谁也不敢有什么大动作啊，大项目基本都停了。现在好了，前些天他们已经调整完了，原来的一把手没有变化，这样咱的项目就完全不受影响了。蓝总其实说过四月份能挂网。”

    “蓝总人还是挺踏实的，那应该还靠谱。那最近需要我过去吗？”

    “预算的审批最近几天就能有结果，下周你方便的话可以过来看看，咱一起再去见见蓝总，看看他还有什么需要咱帮忙干的活儿。”

    “好的，多谢马总帮忙，有事的话和我说。”

    一个星期以后，马小栋说越海项目的预算审批出了点问题，需要去和蓝总讨论下对策，沈略就又拉着自己的大行李箱出发了。

    马小栋见了沈略以后还没讲一下越海的情况就先问起来蜀江项目的八卦，沈略也没有隐瞒什么，就把蜀江两次投标的事一来二去讲了一下，听完了马小栋叹口气说：“可惜啊！”

    “什么可惜啊，项目也没丢啊。”

    “我是说秦总，在事业部苦心经营多年，马上就要鲤鱼跳龙门成公司领导了，结果大意失荆州，白让小人捡了便宜。”

    “你指谁啊？”沈略笑笑说。

    “肖禾啊，”马小栋轻蔑地说，“他原来在他事业部也就是个普通销售，连副总都没当过，现在空降过来给咱当总经理，这不是反常吗？事出反常必有妖孽啊，这个人在原来事业部名声很臭的。”

    “是么，你以前认识他吗？”沈略叹口气说。

    “以前在一个区域待过，但是业务没有交集，印象很深的是他有个项目去投标，快到开标时间了发现搞错了开标地点，然后开车一路闯了七八个红灯可还是没有及时赶到，被取消了投标资格。”马小栋一脸不屑地说。

    沈略听完都笑喷了，说：“真的假的啊，就这素质还搞项目呢。”

    “这我还能瞎编不成，瞎编也没编不出这么离谱的事情来啊。”

    沈略捂着肚子都笑抽了，半天才缓过来，说：“就这种人也能提拔当领导啊？”

    “他是韩总的心头好啊。听说他不管去哪出差回公司必定给韩总他们带当地特产，逢年过年也都是上门请安。公司大了，‘靠得住’的人比‘能力强’的人吃香啦。”

    “不会吧，就咱公司这个情况，没有业绩什么也是白搭啊。”

    “你来了也一年了，公司的情况还看不透啊，”马小栋摇摇头说，“你们方案里面谁业绩好啊？齐远吧，还不是因为老余把好区域都划给他了。肖禾更是如此，他以前管的区域都是咱集团有生产基地的地方，莘华在当地都是纳税大户，政府都要反过来哄着莘华，生怕莘华搬家，分给莘华几个小项目还不是毛毛雨，所以在那里出业绩很轻松。”

    “那他也应该有点能力吧，真是饭桶的话再好的牌也打臭了啊。”

    “能力当然是有一些，可是机会比能力更重要啊，能力再强的人被扔到盐碱地里面也没什么好收成啊。”

    沈略低头沉思了一会，说：“倒是这么个道理，那看他今年在咱这搞得怎么样吧。”

    “蜀江项目这么一折腾就掉到今年了，这个家伙刚一来什么也不干就有这将近三亿的保底。韩总肯定也是瞅准了这个时机，这样把肖禾扶成事业部总经理第一年几乎没什么业绩风险，”马小栋叹了口气，“秦总也真是倒霉啊。”

    沈略觉得马小栋说的有些阴谋论了，可是他毕竟在公司待了这么久，各种事情都比自己更了解，而且说的这些事在逻辑上确实是没问题的，于是瞬间就对公司有了更大的失望，一下子消沉下来。

    马小栋看见沈略脸上暗淡下来，笑笑问：“怎么了沈工，怎么蔫了啊？。”

    “我是没想到咱公司也碰到这样的人，挺没劲的。”

    “你觉得没劲，有些人还开心的不得了呢，咱事业部里有些人很擅长肖禾那些路数，以前秦总还算正人君子，这些人施展不开，现在你等着看吧，以后会有很多奇事的。”

    “各安天命吧，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就行，没事少接触呗。”

    “唉，这个就跟在马路上开车一样，你不撞别人，但防不住别人撞你啊......”

    这一路把沈略算是彻底聊郁闷了，见了蓝总都有些提不起精神。

    这次来和蓝总开会的主题并不轻松，蓝总说项目的预算市里已经审批通过了，但是比报批的金额缩减了很多。沈略觉得有些不妙，一般来说，最终通过的预算价将会是招标的拦标价，按照这个拦标价的话可能毛利率又达不到公司要求了。沈略有些着急，问个中原因，蓝总回答得很委婉，但是话里话外把责任都推给了沈略，暗示是沈略的“比价”工作没有配合好。

    几个月前蓝总让沈略帮个忙，说是市里审批预算时有一个“比价”的环节，需要沈略将项目里的每个产品都选高、中、低三个档次的品牌做三档参考价。当时蓝总说中间档次的参考价就按照真正的项目预算，其他两档只是走个形式而已，专家肯定都有数，最高档预算太高肯定不会选，最低档的质量不行专家们也都明白，所以审批后的预算和中间档次的参考价肯定大差不差。

    结果最终预算出来以后和最低档的参考价差不多，蓝总说正是最低档的参考价影响了审批，抱怨不该写那么低。沈略虽然心里委屈，但是并没有在会上和蓝总纠结。

    出来以后沈略和马小栋满心的失望，于是坐在马路牙子生闷气，俩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沈略说：“当时他自己在网上找的低端品牌让咱去询价，还打包票没问题，现在怎么把责任都甩给咱了？”

    “是，我当时也在，咱一起听他说的。”马小栋生气地说。

    “你说蓝总是不是故意的啊？他好像没有和他说的那样给项目多争取预算，反而好像是他在主导砍预算。”

    “我也感觉出来了，他帮上面砍预算对他来说是有政绩的。我本来以为咱帮他做了设计，还帮他把售检票的部分定给了唐总，他总归要帮咱争取一下预算，于是就信了他当时的话，还是大意了。”马小栋拍拍大腿有些懊恼。

    “这蓝总怎么这样啊，以前还觉得挺好的。”沈略垂着头无奈地说。

    “南方人比北方人务实，好处要有，政绩也要拿，项目质量还不能降，一样都不能少。如果是咱北方人的话，咱帮他这么多应该就不会这样动手脚了。”

    “唉，这种表面忠厚的人最可怕了，出点阴招真是防不胜防。”沈略委屈地说。

    “算了，蓝总人应该还行，以前也挺帮我的，可能他也有难处。你再算算，要是按现在这个预算的话毛利率达不到公司要求了吗？”

    “刚才大概估算了下感觉有点悬，我给你算算啊。”说着沈略把电脑拿出来，打开工程量清单开始测算。有行人路过看见马路牙子坐着俩人拿着电脑在鼓捣，都好奇地多看他俩几眼。

    算了一会儿沈略说：“大概刚好在公司底线上，我回去再仔细算算。”

    “那行吧，没事就好。不过这样的话中标金额比我报给公司的计划要少不少呢。”

    “那怎么办啊，你要和肖禾说吗？”

    “我才没那么傻，能拖一天是一天吧，”马小栋苦笑一下说，“肖禾不会听解释的，肯定又是一顿臭骂加折腾。”

    俩人又相对无言地在路边坐了好一会儿，有一个洒水车经过，水都撒到两人身上了两人才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