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犹豫后，莫里选择抛出一个双方心知肚明的问题。

    “塔尔夫失踪了。”

    “我也是昨天才得知公国的宝贵财富发生了意外，很遗憾最近公务缠身，没法提供太多助力。”

    “你是他的学生。”

    “曾经是，现在算下属。”

    “我想你应该知道他失踪前在做什么。”

    “他离开巴尔塔丹有几年了，作为他的孩子，我想你应该更清楚。”

    莫里的问题逐渐伸向那个雨夜，卢曼则在简单的问答中逐渐放松了自己的坐姿，眼神微微闪动。

    【这孩子不知道。】

    【他知道。】

    莫里略一停顿。

    “塔尔夫先生失踪后，他在阿泽斯塔的工作还需要交接，一同失踪的同事也有很多事要处理。”

    “确实...”

    卢曼皱起眉头，虽然塔尔夫这些年逐渐从学院事务中抽身，但相关的课题研究以及不算少量的人员损失终究是个不可回避的麻烦。

    “既然您认为我应该能帮上些忙，那我可能要叨扰一阵了。”

    【先找个借口能留在这，再想办法从别的渠道查一查吧...】

    卢曼停顿了一下，略微思考之后抽出一张纸，简单地写了些什么。

    “也好，到下周汇演结束后我们再着重解决塔尔夫先生留下的问题，这几天你可以在学院里逛一逛，或许还可以看看演出。我给你开一张证明出入学府，顺便给你安排住宿。”

    “多谢，不过落脚处我已经找好了。”

    接过带着新鲜盖章的手写证明，莫里看了一眼便折起夹到笔记中，“塔尔夫从前的办公室还在使用吗？”

    “在他搬到阿泽斯塔做研究之后就交给其他教师了。”

    “那现在是哪位教师在使用？我想稍后去拜访一下，也许能为工作交接提供一些参考。”

    卢曼抬眼注视着莫里，沉吟一阵，“现在应该是社会学系的弗朗西斯先生在使用那间办公室...”

    简单了解了社会学系建筑所在的位置，莫里微微欠身，卢曼也低下头重新投入工作。

    “砰。”

    木门合上，些微灰尘轻轻扬起，在逐渐放缓的“沙沙”声中落于地面。

    卢曼停下笔，有些头痛地揉了揉眉心，重新抽出一张白纸，开始斟酌着书写些什么。

    “约瑟夫先生，汇演的舞台布置...”一名与艺术学院交接的教师推门而入。

    “正好，关于这次汇演的剧目和布置，我有一些新的安排...”

    另一边，在合上的木门后站定，莫里对上了莉娅有些担心的眼神。

    “怎么样？问到你父亲的事了吗？看你一脸冷冰冰的...”

    揉了揉莉娅的头发，莫里拉起她的手。

    “算是有所收获，走吧，还不到午餐时间，我们还有要去的地方。”

    踏出略显沉闷的办公楼，正好的阳光让莉娅将方才的好奇与担忧抛在脑后。一路绕到东侧的另一片校区，相对低矮的建筑群间流淌着如水的宁静。

    跟着路牌，莫里首先确认了办公室所在的建筑，而后拐进了一边的教学楼。走廊内少见有学生穿行，更多是在教室里传出的轻微纸张摩擦声。

    “要找的人在这里吗？”莉娅在后面四处张望着，倒是受到安静的氛围影响，说话小声了许多。

    “不，但是这里也许会有我想看到的东西。”在一层兜兜转转，莫里终于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东西。

    【果然会有展馆。】

    方才二人似乎不是从正门进入，走出走廊后，一片宽敞的区域中写满了首都学府社会学系的历史，其中夹杂着不少人像。

    【如果塔尔夫的学术地位真的如此重要，那在他生前所在的学系应当会留下一些记录...有了。】

    一路顺着介绍，莫里走到靠近末尾的一段，墙上挂着的一张人像与莫里逐渐清晰的记忆重合。蓄起的胡须和打理后依然略显杂乱的白发使他看起来有些苍老，也中和了瘦削的脸颊带来的冰冷，掩在皱纹中的双眼带着学术研究者的理性与锐利。

    莫里很快收回了盯着画像双眼的眼神，将注意力转移到一边的介绍上。

    “塔尔夫·莫蒂，历史学家，民俗学家，首都学府民俗学系奠基人...”

    介绍不长，属于他的那一段很快就消失在对民俗学系的简介中。

    “这是你父亲？看起来好老哦。”辨认出画像中人的名字，莉娅小声说到。

    “注意礼仪，即使我并不在意。”莫里捏了捏她撇起嘴的小脸，些许知识从脑内翻涌，冲上知觉的岸。

    【民俗学涉及范围广泛，主要可分为民间文学、风俗、宗教、物质生活，与民族学、人类学关系密切，与历史、社会学也有联系，甚至...】

    莫里瞥向这段文字的末尾。

    “...成立首学民间文艺研究会。”

    【不知道这算好事还是坏事。】

    轻轻甩了甩头，莫里离开了教学楼，直奔弗朗西斯所在的办公室。

    逐渐热情起来的阳光穿过建筑之间的间隙，将楼门前立柱的阴影打在台阶上，也为办公楼内洁白的墙面镀上一层暖意。站在有些相似的木门前，莫里又一次抬起手。

    “叩叩。”

    “请进。”门内很快响起一个年轻的声音。

    推门而入，桌后坐着的男子刚刚放下文件，合握双手，好整以暇地注视着来客，洁净的脸颊和梳地精致整齐的发型让本应有些年纪的他与学生相差不大。跟在莫里后面的莉娅探了探头，轻手轻脚地跟了进来。

    打量着两位不像学生的访客，弗朗西斯保持着微笑，“有什么能帮上两位的吗？”

    “您好，我们计划今年申请进入首都学府并有志学习民俗学。在约瑟夫先生的推荐下来拜访您，他认为您是最合适的。”

    在对方盯着笔记上的字迹的同时，莫里抽出刚刚拿到的证明，反折过来晃了晃，只让签着卢曼名字的地方看得清楚。

    “这样啊...倒也承蒙约瑟夫先生的赏识了。”捏了捏鼻梁，弗朗西斯只看清对方确实有约瑟夫的签名，却不知道那本不是张推荐信。

    “实不相瞒，我也算是慕名而来。据我所知公国著名学者塔尔夫·莫蒂先生是民俗学系的创始人...”

    “这样啊，很不幸，莫蒂先生发生意外的消息昨天刚刚穿到巴尔塔丹，不过...”

    “莫蒂先生发生意外了？抱歉这两天旅途劳顿，没有留意最近的消息。”

    “无妨，莫蒂先生的研究方向我也有所涉猎，如果你真的计划学习民俗学，我也能给你一些建议。”

    “莫蒂先生的研究方向？”

    “实际上莫蒂先生的研究方向基本覆盖了整个学系，甚至有所超出，不过最早应该是从民族历史和宗教民俗学开始的。”

    “最早是宗教民俗？”

    “准确的说是研究宗教历史，后来归类到宗教民俗学。之后莫蒂先生的研究广布民俗领域，也和许多领域的学者有所联系。”

    “其他领域？”

    “当然，比如社会学系的...”

    【简单有效的镜像。】

    弗朗西斯侃侃而谈，话题有些发散，但这是个好势头，通过对对方发言片段的简单重复，一般情况下都能很轻松的延续话题，让对方交给你更多信息。

    “...当然，大部分和他处于长期合作关系的学者和教师都和他一起去了阿泽斯塔，可惜...”

    莫里眼睛微微闪动。

    “...阿泽斯塔？”

    “莫蒂先生离开这里有些年了，辞去了学府的教育工作后就搬到了阿泽斯塔，做一些简单的研究，倒是与学府常有往来，经常有教师受邀请去做客宣讲。不过大概三年前开始，陆续有一些教师和学者受邀参与一个研究项目常驻于阿泽斯塔，没想到出了这么大的意外。”

    弗朗西斯摊了摊手，也为学系的现状有些担忧。

    【研究项目...呵。】

    无论塔尔夫在研究什么，那座图书馆最后的样子都不是一位学者的研究能解释的。

    【再问下去意义不大了，阿泽斯塔的事看来在这是得不到答案了。】

    自然而然地，莫里转移了话题。

    “民俗学研究会很有风险吗？”

    “一般是不会的，不过为了调查一些地区性的习俗，也常有学者需要四处奔波...”

    在三五个话题之后，莫里选择适时停止。

    “感谢您今天的解答，我想我会做出合适的选择。”

    “很欢迎你来选择民俗学，我们需要更多新鲜血液。”

    向弗朗西斯欠身致谢之后，莫里悄悄拉住听得云里雾里的莉娅，离开了这间办公室。

    看着莫里将门关上，弗朗西斯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还是快点干活吧，最近得早点回去休息了。”

    【跟我对话的那个还好，后面站着的那个姑娘看起来根本不知道她的同伴在谈什么。还有约瑟夫的签字，真是怪事。】

    捋一下额边的头发，弗朗西斯还是选择完成自己的工作，无视这场令人纠结的谈话。

    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另一边的莫里抬手遮了遮快到头顶的阳光，暂时将接下来的计划抛在脑后。

    “去吃饭。”

    “好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