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因走到觞一米处就停住了，火焰发出噼啪声响，像是点燃的柴火，觞挥去周身海水，刚想凑近看看，忽然，乐因化作一个火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炸开，火焰在爆炸的瞬间变成黑色。

    觞自视甚高，并不把这火焰放在眼中，任由火焰撩拨，岿然不动，衣袍在大火的拨弄下猎猎作响，他像是不甘屈服的受刑者，昂首挺立。

    海风中带着青草的芳香，觞诧异地环顾四周，目光透过黑色的火焰，发现大海竟变成了一片草原，远处李天峰的尸体如纸片般被风吹起，悠悠荡荡落在树梢上。

    “可恶。”

    觞气得额头青筋暴跳，眼底透出一丝狠厉，“竟然是个纸人傀儡，难怪对死亡毫不畏惧。”

    他纵身飞起，火焰像是长在身体里一般，怎么也熄灭不掉，就在他要召唤暴雨的时候，脚踝处一紧，整个人急速下坠，砸在一块巨石上。

    “啊”

    他气急败坏地嘶吼起来，脚上不知何时缠上一条青藤，火焰钻进皮肤里，灼热的刺痛感激起了他的怒火。

    “安静点，小蛟龙。”

    一个轻柔的声音从身侧传来，他一跃而起，又被狠狠拽下来，在地上砸出一个十米深的大洞。

    身穿绿色衣服的姑娘从上方探出个脑袋，笑盈盈地说：“你刚刚差点杀了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给你点小小的惩罚。”

    觞被青藤缠住全身，法力也被封住，“你是什么东西，怎敢如此对待本尊？”

    “碧夕，上古神兽。”碧夕大大方方介绍自己，“我在牛角峰沉睡了近十万年，最近才被唤醒。”

    “乐因是我族人的后代，也是唯一和我长得有些相像的，她是最有可能成长为强大神兽的族人，所以她还不能死。”

    “人界的上古神兽？呵，看样子好像还挺厉害的嘛，我的瘟疫之术就是你化解的吧？”觞挣扎了一会儿，根本挣脱不掉，他压着心中怒气和碧夕周旋。

    “瘟疫？你那也叫瘟疫之术？人界有很多隐居的强者，他们混迹在寻常百姓家，只要这个世界需要他们，他们就会出手。”

    碧夕坐在洞口，歪着脑袋语气平静地说：“小蛟龙，我劝你最好立马返回异界，不然，我会把你的皮剥下来，把你的血肉拿去喂养我的族人，以助他们修炼。”

    觞阴沉的脸忽然如莲花绽放，五官乱飞，大张的嘴巴露出满口白牙，“哈哈哈，真是可笑，本尊可是异界强者，就凭你也能杀了本尊？”

    碧夕用好看的食指刮刮自己的脸颊，天真单纯的眼神像是什么也不懂，“不知道啊，要不试试呗。”

    她低下头，冲着觞的额头画圈圈，觞感觉脑门像是有个钻头往里钻，体内的黑色火焰啃噬着奇经八脉，混乱的内息无法对抗额头的冲击力。

    “啊，放开我。”

    他咬紧后槽牙，使出全身力气，青藤开始出现裂纹，咔咔响声不断，碧夕笑了笑，画圈的速度加快，“我知道你们蛟龙的弱点，在我面前，你没有对抗的资本，除非，你做我的仆从，我可以留你一命。”

    觞的额头出现一个小小的凹陷，凹陷还在继续，他艰难开口，声音沙哑，“你不是说只要我离开人界就放了我吗？”

    “可你没答应啊。”碧夕重重按下手指，觞的头骨隐隐有碎裂的迹象，“那种黑色火焰，叫鲛人怨，由生长在海底深渊的鲛人的怨气凝结而出，专克蛟龙，你不会不知道吧。”

    “你太过自傲，不然也不会中招。”

    觞脑子里好像有无数声音在说话，但他听不清说的是什么，只是有种深切的悲伤感染着，让他控制不住地想哭。

    他一字一句地说：“本尊绝不会低头。”

    说着，身上的龙鳞疯长，碧夕静静看着他变身，片刻之后，他化作一条黑色蛟龙腾空而起，龙鳞上冒着缕缕黑气。

    一条青藤依旧牢牢地系在他后脚上，他用龙爪去挠，青藤反过来缠上他的龙爪，他挣扎几下，又从空中坠落下来，庞大的身躯把周遭的山压出一条大大的坑道。

    碧夕飞到他身上站着，无辜地笑了笑，“怎么，以为变回本体就能逃跑，告诉你哦，因为你变身的缘故，鲛人怨已经渗入骨髓，每年你都要服用特制的解药才能活下去。”

    “而这种解药只有我才有，你要是不答应做我的仆人，我就不给你解药，用不了三天你就会死去。”

    觞痛苦地缩成一团，脑子里像是有毒虫在啃咬，“好……我，答应你。”

    为了活下去，他不得不低头，因为全身的痛苦已经到达了极致，要是再不吃解药，他只怕真的会死。

    碧夕蹲在他胸口，画了个十字，烙印在他灵魂里的某个东西哐啷一声破碎，廖东玉盘膝而坐，面前的圣坛上摆着一块龙形玉佩，玉佩忽然传出嗡嗡的响声，他刚想上前查看情况，玉佩忽然碎裂成光点消散。

    他诧异地瞪着玉佩消散的地方，喃喃道：“不可能，绝不可能，究竟是谁，怎么会有如此可怕的力量？”

    东阳山上的太虚殿中，李天峰萎靡地躺在地上，嘴角残留几滴血迹，用心头血炼化的傀儡耗费了他太多灵气，现在的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在边上躺着虚弱的乐因，她被觞重伤之后，前来救援的李天峰便将她瞬移到了这里，留在那边的只不过是一只十分逼真的傀儡而已。

    乐因嘲讽道：“没想到你也学会了廖东玉那一招。”

    李天峰吐了一口长长的气，“你懂什么，少爷悄悄告诉我，有人会去对付那条蛟龙，让咱俩保存实力，廖东玉迟早会从洞里出来，少爷绝不会让他一直龟缩着。”

    “那他怎么什么也没跟我说？”乐因有些不高兴，要不是身上有伤，她定要跑回去当面质问。

    “你这脾气，少爷和你说不了两句话，你就会跑出来，跟你说什么呀？”

    李天峰打了个哈欠，他实在太累了，为了准备这一天，他耗费了不少灵植，想着等这些事解决了，就回去找稚多要点好东西，稚最疼他，只要不过分，稚都会满足他。

    “这么多年的相处，你还不了解少爷吗？他说过不会插手，但没说不会多嘴，他确实讨厌麻烦，可只要我们能把所有麻烦解决，他还是乐意帮我们走后门的。”

    乐因发了会呆，关于子云，她既感恩遇见他，也对他抱着一股与生俱来的敬畏，不像和稚那般亲密。

    “是什么人，能对付得了那条蛟龙？”

    李天峰闭了闭眼，越来越疲惫的他，含含糊糊地说：“好像是什么上古的神明，是少爷无意间唤醒的，不过究竟是无意还是有意都不重要了，反正不是我们的敌人就成。”

    “说到底，少爷其实没那么狠心，他变了不少，在无尽的岁月里，我也希望他过得快乐。”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得几乎听不见，乐因垂下头，缓缓闭上眼睛，身上的伤势令她无法长时间保持清醒。

    二人沉沉睡去时，稚悄无声息出现，将他们挪到床上，嘴里抱怨着，“少爷也真是，有上古神兽都不告诉我一声，害得我白担心那么久。”

    看着二人毫无血色的脸，他又叨叨：“不省心的东西，打不赢就找帮手嘛，傻啦吧唧的。”

    “你们俩要是就这样死了，我和少爷得多无聊啊，秉着不插手人间事的原则，我们眼睁睁看着许多熟悉的人死去，内心其实也会煎熬。”

    他悄悄给两人疗伤，又悄悄返回小院，阎王已经平静心情，正和子云下棋。

    莲池里一株莲花也没有了，看着空荡荡的水池，阎王有些落寞，“不如我送你一些地狱莲花的种子吧，看你这里如此凄凉，我有些过意不去。”

    “好啊，地狱莲花还能吃人，以后池底能捞出不少人骨，吃不起肉的时候，我就让稚下去捞几根上来熬汤，到时候邀请你过来尝尝。”

    子云落下黑子，把以后的伙食都安排好了。

    阎王脸部肌肉直抽抽，“你说话咋那么损呢？我不吃人骨头。”

    “难道我吃？”子云反问，“送东西也不知道送点好的，那地狱莲花是什么好东西吗？以后别人路过小院都得绕道走，要是皇帝知道了，估计要派十万大军把我这儿包围了。”

    “到时候我打不过，你就派十大罗刹出来，把十万大军全都带下去便是，从此小院成了京城的禁地，想想都刺激啊。”

    “说话阴阳怪气，我咋了你啊，不就是上来质问了你几句吗？谁让你把终南复活的，这个事儿你就得负全责，别以为你拯救了大梁这件事就能算了，不可能。”

    阎王不惯着他，说话还是那么冲，“终南的事不解决，我不会走的。”

    “上次你来人间，人间死了多少人还记得吗？”子云催促道：“赶紧落子，是不是大脑不够，思考不了两件事？我刚刚拯救了大梁，就是大梁的英雄，天庭的神族都得感谢我，你还敢这样同我说话，过分了啊。”

    阎王抬眼看了看天，做了个很不文雅的举动，翻白眼，“大英雄，等终南闯了祸，请你解决啊，我可不管。”

    “人间事，我不能插手。”子云搬出老一套，翻了个白眼还给他，“你瞧，乐因和老李的劫我都没管，终南的事我能管得了吗？他的复活是天意。”

    他指了指天空，“就像当年老李能活下来一样，也是天意。”

    “老李当年摘到的那株草药，也不知道是谁，把它从悬崖上挪到了路边，哎，这奇珍异草是真好早啊。”阎王摸摸额头，意有所指，“您子云少爷，一诺千金，一言九鼎，一言既出，说不做便不做，只要事情按着您预想的方向发展就成。”

    “天道盟的弟子本该在进京之前就命丧虎丘林，偏偏他们迷了路，换了道，误打误撞还和您出现在同一个茶楼，这么巧，这些人的寿命平白无故多了一段时间。”

    “要不是他们自己非要去捉那蜘蛛精，也不至于早早丧命，保不齐能活到胡子花白呢。”

    “我想，这也是天意吧，你不能明着阻拦，就暗地里不让他们去，那个女道长的死，其实是逼着他们返回山门，偏偏他们不回去。”

    “人族是很奇怪的生物，很难掌控的，子云少爷啊，以后想操纵谁，请想清楚，这些人自己还有想法呢，您得尊重他们的意愿才好。”

    子云被戳穿了也面不改色，波澜不惊，“没证据就不要乱说话，小心被雷劈啊。”

    “老天不能劈我，要劈也是劈……你家的大树，长这么高。”阎王抿了抿唇，他还是担心被雷劈的，毕竟能呼风唤雨，引发电闪雷鸣的除了上天还有眼前的男人。

    见他识趣地认怂，子云也不为难他，“你先回去吧，人间有事再来，我想着，那位终南先生总不至于一复活就干坏事，以他的道行，估计会先去天庭逛逛，而后再来人间，毕竟，当年他走火入魔，神族可是出了不少力。”

    听到这样的爆炸消息，阎王连忙捂住耳朵，“我什么也没听到，”他看了眼棋盘，稳胜的局，被他故意下了一步坏棋而输掉了。

    子云笑眯眯地说：“下次再来一局。”阎王咽了咽口水，讷讷地点点头，心说：“下次？下次天塌了我也不来了，耍诈的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