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向东在调整了几天状态后，重新适应了学校里的节奏，新学期算正式开始。他一边期待能见到从他送出信后再也没见过面的叶嬅，另一边又不知道自己该怎样面对叶嬅，但他很快就知道了——还是和原来一样。叶嬅像从未收到过他的信，程向东也像接受叶嬅不再和他说话了一样，理所当然的接受了这个结果。

    周一升国旗，程向东去集合的时候茫然的看着人群，想找到叶嬅的身影。他觉得他和叶嬅就像一对赌气分手的恋人，在用行动向对方证明自己过得很好，一点也没有感到伤心难过，又像是两个人在比赛，比谁更冷酷。比赛的最终结果就是两个人成了陌生人，成为彼此生命中划过的一颗流星。程向东很幸运的找到了叶嬅。他注视着叶嬅的眼睛，仿佛这样能传递给叶嬅某种信息，使她了解自己的想法。叶嬅跟随着其他人缓慢的向前移动着，她走到程向东身边时，前面的人不知道什么原因忽停住不动了。叶嬅看到程向东在看着她，没有移动目光，和程向东对视着，程向东忽然有些不知所措，嘴唇轻轻动着但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叶嬅像在微笑，又像没有。程向东想给叶嬅让路，却正好又挡在她前面。过了一会儿，旁边的人又开始移动起来，他们两个被人群分开。程向东心情复杂，但高兴占了大多数。

    开始上课后，程向东吃惊地发现：高中老师讲课不是按册数讲，这学期讲的是第三册，而他寒假预习的第二册不知道哪一学期才会讲。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程向东不知所措，他像一个本来在等待着喝别人已经给冲泡好的奶粉的婴儿，却发现摆在他面前的是一堆生的大骨头。因为生“咬”不动，只能再次与老师错开了“轨道”，开始了缓慢的自学。

    程向东在之前听广播时听到过一句广告词：不要把年轻时的梦想变成老年时的夙愿。他对这句话的理解是：梦想是要坚持下去并且主动去追逐的。而不是等待。程向东当时觉得这句话十分励志，便郑重的写在了一个新的笔记本里，想用来提醒自己。只是这个本子他始终没有用到。这学期开始上课后才又重新看到了这句话，而“励志的感觉”也没有当时那么强烈了。程向东开始思考为什么，最后得到的结论是因为他并不清楚自己的梦想是什么。对程向东来说，没有目标是人生的一大灾难，因为没有目标他就没有动力，没有目标，以前那些能激励他的东西现在就像是石子落在了冰面上，再激不起任何波澜。他问了身边几个同学将来想做什么，除了王磊，得到的答案都是“没想过”“不急，还早呢”之类的。他又问聂至越是怎么做到那么好学的，聂至越也无法说出具体原因，只说不知道现阶段还能去做什么别的事。他给了程向东一些建议，程向东听了都觉得没什么用，就像看新闻说国际局势有多么多么紧张，但对老百姓来说似乎没有任何意义。程向东想：关键时刻还是得靠自救。只是他采用的是一种在他人帮助下的自救。他找出许久未用的地理笔记本，撕掉有笔记的几页，在第一页写道：

    问题：你现在学习是为了什么？你学习的动力是什么？

    依次传递（不记名）

    迷茫的我

    安宁好奇转头看程向东在做什么，程向东正在想最后该怎么回收回来，他不想让别人知道是他在做这个调查，心想：要不写上“最后传给聂至越”？聂至越不会有什么意见，但因为聂至越是学习weiyuan，程向东怕其他人看到聂至越的名字以为这是一次老司安排的“官方”调查，不会写心里话，只好放弃了这个想法。安宁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把笔记本拿了过去，划掉“迷茫的我”，在后面写了一句：

    最后传给安宁

    程向东愣了一下，心里对安宁的做法很是感激，但只是对安宁笑了笑，“谢谢”憋在心里。趁着课间，他把笔记本放在了教室离门口最近的位置上。

    传递的速度是逐渐减慢的，因为第一个人写完后，第二个人就会看第一个人写了什么，第三个人又会看前两个人写了什么……还有的人拿到笔记本后几节课一个字也不写，最后草草写上几个字，程向东对这样做的很反感，因为这是明显的占着茅坑不拉屎的行为，没屎不拉还占着茅坑已经让人很难理解，有屎还不拉就更难理解了。当然，这并不是茅坑。

    程向东经过三天漫长的等待，终于从安宁手中拿回了笔记本。他看了看编号，有近四十个同学做了回答，想想差不多齐了，去掉压根儿不学的，也就这么多人。他怀着从中得到拯救的愿望，开始一条一条的阅读起来：

    NO.1为了爸妈，爸妈就我这么一个儿子，起早贪黑的挣钱养家，我如果不好好学习，怎么对得起他们？

    NO.2我也不想学，但是呢，不想学也没有办法啊。老师、家长逼着学，作为没有反抗能力的我们，除了接受，还能干什么？我以后想干的工作跟现在学的东西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以为我能学进去啊？我要是能学进去成绩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没法子，边走边学呗。

    NO.3漫无目的，大部分还是为了我爸我妈，我自己确实对学习相当不感兴趣，要不是我爸妈不同意，我早就不上了。唉，21世纪的孩子真悲哀。

    NO.4为了以后不用学习

    NO.5①充分的理由：干自己想干的事！②提升人格素养，不被社会淘汰③为了以后有充足的食物④对自己负责，对爸妈负责

    生活的理想，就是为了理想的生活

    NO.6怎么，美腻可爱成绩还那么好的安宁宁也迷茫了？我觉得，为了爸妈只能牺牲一下个人爱好了，呜呜…既然来了这儿，只能这样了嘛。

    NO.7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对每个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回首往事，他不会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愧。这样，在临死的时候，他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献给了（注意了！）我最爱的学业。”

    NO.8一个字……钱……大惭不言

    NO.9为了自己的理想。人生最快乐的事莫过于为理想而奋斗，而实现理想的重要途径就是好好学习。不让自己失望，不让父母及所有爱我的人失望。而且，有很高的文凭才可以去选择工作，而不是让工作来“挑选”你。现在的我，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加油！相信自己行，就一定行！

    NO.10为了心安地面对生活、父母及享受一切，为了日后不后悔。

    NO.11我想说是为了中华民族之崛起而学习，but我自己都不信。

    NO.12人生在世短短数十载，怎能赤裸裸地来，又赤裸裸地回去呢？学习是为了不断完善自己，提高自己，不仅仅是学习科学知识，更重要的是学习怎样做人、与人相处。与其碌碌无为，不如学一点真本领，做一个有用的人。

    NO.13这样认真的念书，虽然什么目的也没有，还是当它一回事似的在做，做得像真的一样，比较好玩。

    ——三毛《如果教室像游乐场》

    虽然我觉得并不是很好玩。

    NO.14到了该干什么的时候就干什么，什么也不奢望。为了什么？你说是为了什么？学习只是希望我能拥有更多的谈资，只是为了在同别人交流时，能听懂对方对方在说什么，别跟傻子一样木讷的站在那里。我们没有办法脱离这个社会，只得融入。

    好好学习肯定是一件好事，坏坏学习未必是一件坏事，但快要奔“二”的我们以后能在社会上混口饭吃，做点想做的，爸妈能不为我们担忧，多好啊！

    So，现在的好好学习是一件利国利民利己利父母的大好事。

    P.S你还无法抗拒。

    NO.15学习为的太多了，你不仅仅是一个人在奋斗，而是许多人在和你一起奋斗，有背后父母的支持，有同学的热情鼓励，有老师的悉心培养。为了我的未来，为了父母，为了老师、同学及一切支持我的人。

    坚持不一定有收获，但不坚持一定不会有结果。

    NO.16一直觉得，如果我是一个人的话，我怎么活都可以，但是因为爸爸妈妈，我必须活得精彩，不然怎么给他们提供幸福的生活呢？所以很大程度上，爸爸妈妈是我学习的动力，让他们在以后有我，可以无忧。时光请你慢一些，让我在爸妈老去之前成功。

    NO.17除了以上N种理由，我觉得我学习还有一个动力就是希望将来的家可以安置在大森林中，最好一推开家门，满眼绿色……

    NO.18不知怎么的，看到这个题目和各种答案，我有些想哭。抛去这些目的，你就不学了吗？我不知道……就像我不知道以前是怎样，未来是怎样……学习是一种本能吧……而内心真正想学习却并不容易……我要学习可能就是为了那一双双期待的眼神……

    NO.19都说是为了父母，挺有道理的，但我还为了让我的下一代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让他可以做他想做的事。

    NO.20做我现在做不了的事，吃我现在吃不到的食物，玩我现在玩不起的东西，得到我想得到的，拥有我想拥有的，完成儿时的梦想，挥霍……无愧于父母，无悔于青春。为了玩的安心、放心、舒心。（何必那么认真）

    NO.21为了未来，为了生存，为了父母

    NO.22学习么？往好里说是实现人生价值，往坏里说是实现周围一切对你抱有希望、为你做过什么的人的人生价值，即使，我不清楚怎样叫实现人生价值，也不知道它好不好玩，不过应该挺重要的…嗯。

    也许还有面子、也许未来、也许……不清楚，反正现在不学我又不会干别的。我爸说：“能学进去就尽量多学点。”我听爹的。

    NO.23韩寒说：“你可以退学，但不可以停止学习。”

    我认同。

    人生有两条路，一条是你必须走的路，一条是你想走的路。你只有把你必须走的路走漂亮了，才可以走你想走的路。

    我同意。

    学习是我们的责任吧，一出生，有父母，以后还会有爱人和孩子，一生都有责任。希望大家好好学习，将来都能考上一所好大学，有所成就，实现人生价值。

    话说，不敢落款……

    NO.24其实，学习是源于小时候。刚上小学时不懂，同学学，那我也学。模仿，人的天性。后来发现，每年都有考试，每次考试都会有结果，老师、家长都会表扬成绩好的同学，为了得到表扬和关注，更要学习。然后取得了一点成绩，就想保持下去，举个例子吧，假设世界上一共有100国家，它们经济、国力、人口……都一模一样，其中有10个国家由于采取了正确的战略计划，开始快速发展，渐渐在这100个国家中处于领先地位，他们进口廉价原材料，出口工业品，越来越发达，它们就会喜欢这个状态，不仅想保持地位，还要进一步发展，对吧。所以，近十八年的生活中，学习就是为了一种虚无缥缈的荣誉感。

    ——一个发展中国家

    NO.25为了内蒙草原，西藏雪山、新疆沙漠、江南水乡…为了春天可以撑着油纸伞和心爱的女孩在烟雨朦胧的石板小路上漫步，夏天在九寨沟，秋天在张家界，冬天在大兴安岭……

    ……

    程向东花了很长时间，最后任何跳跃，一字一句地读完了这些好学生们的留言。大部分的回答还是很走心的，没有敷衍了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觉得这是安宁调查的，虽然都没有写名字，但程向东还是分辨出了一部分留言是谁写的，只是他没有想到好学生们是这样思考问题的。他拿起笔，在最后面写了一个总结：

    近三十条与父母有关，近二十条提到了吃喝玩乐，还有几条废话，都没有写具体的目标，都在向往着美好盲目的奋斗着。

    父母在无形中给孩子的压力越来越大，也成了孩子学习的第一动力。而钱是实现这一切的工具，有钱才能回报父母，才能吃喝玩乐。总之，不管现在学的一切有多大用，有没有用，为了美好生活，为了实现你的——父母的——人生价值，你还得继续学习。

    程向东在写总结的时候自己已经跳出其中，像一个没有感情公正无私的判卷老师。他心里开始觉得这次调查对他一点价值也没有，就像他之前期待通过读名人的奋斗史来激励自己，但当他听完一个名人讲述自己是如何走向成功的故事后，又会觉得这个人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身边人的故事也是如此。其实一些留言里的内容曾经也给他带来动力，只是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原本也可以给他力量的东西此刻仿佛都失去了作用。

    安宁见程向东写完，便要过笔记本去看了一遍。程向东问安宁道：“你怎么没写？”

    安宁笑着问：“你怎么知道我没写？”

    程向东心说：我抄了你多少作业和笔记了，还能认不出你的字？但他不好意思直接这么说，道：“没看见你写啊。”

    安宁：“我觉得他们写的挺全面了，学习就是在为了自己爱的人和事物。你写的有点悲观，可能你想要其他的一种能一直不断地给你提供动力的东西，或者是这样一个人。但应该没有这样的东西，更没有人有这样一种义务，变成怎样的人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也只有当你变的足够强大了，你才可以去争取其他的。学习是一种途径。嗯？”

    程向东听了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安宁见他若有所思，也没有在意，自顾自的学习去了。

    放假时，程向东把笔记本带回家给程父看，说是一个同学弄的。程父先评价了一下众人的字体，说：“有的字还没有你二年级时写得好。”他在“翻译”并阅读完后对程向东道：“后面总结的挺好，就是因为钱，总结的很对，金钱是很多事情的基础，但我不希望你也是因为这些东西而活着。”程向东听得似懂非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