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资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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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逃离齐国(下)

    临菑苏府。

    苏溱子,现在临菑苏府家主,白发苍苍,了解他的人背后叫他老狐狸,不了解的人前叫他苏老仙人。

    临菑盛传他与苏秦为表兄,此前并不是溱子之字。

    在跟随苏秦游列国,进辩宫,兼六相之后,他尊崇苏秦至极,遂改字为溱子,意为苏秦之水,苏秦之嗣,誓言此生要发纵横之术,扬苏秦之光。

    “恳请大伯公能再出手一次,绝不能让他高兆回去雒阳。”

    “已经失败两次了。”苏溱子表情平静。

    “事不过三,最后一次出手!”苏高义不死心。

    “我不明白你与他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怨,如此不理智,你说不方便透露,我也就不多问。但前两次失败都因为‘没想到’,这不会是巧合,我相信第三次同样会因为‘没想到’而失败的。”

    苏高义脸色一阵绿白。

    “没想到”三字是他说的。

    第一次让苏溱子出手,是让太史后胜色诱高兆,没想到高兆“禽兽不如”,竟然抵住了诱惑。

    第二次让苏溱子出手,是由苏氏族人死士假扮绿林,没想到高兆也带有不少好手,还一直潜藏在暗处。

    族人死士不是那么好培养的,首先得从小培养,要视死如归,忠诚可靠,然后是一直脱产训练,还要隐秘保护,成本巨大,数量有限,不到关键时刻绝不会拿出来用的。

    苏溱子一下子拿出二十名,魄力、决心和成本,不比让大司空太史后胜出手要低。

    所以苏溱子认为齐国苏氏尽力了,已经还清雒阳苏氏的人情,也就不想再帮忙了。

    苏高义是聪明人,也意识到了这些。

    但他就是不甘心,不死心。

    付出代价如此大,那高兆不仅还活蹦乱跳……不,他坐着轮椅了,是还活得好好的,更搞出个什么商家,搅得整个临菑城都为之痴狂。

    苏溱子见他不肯离去,问一旁的苏德润:“昨天你去了菑鲁田庄?”

    “是,大父。”

    “有什么收获吗?”

    “大父,昨日高兆阐述了商家三谋三略。”

    “说来听听。”苏溱子合目,显然要细细听来。

    “是,大父。

    三谋,为积微之道。

    人谋者,用人宜正,大事宜慎,待人宜谦,处事宜静,言行宜和,做事宜勤。

    事谋者,用度宜俭,做工宜精,货期宜准,交易宜速,监货宜严,财钱宜谨。

    物谋者,优劣宜清,存物宜整,价格宜明,赊欠宜审,帐目宜清,查帐宜勤。

    三略,是积著之理。

    货略,务完物。

    价略,审贵贱。

    市略,无息币。”苏德润一一转述。

    “三谋言简意明,但三略……何为务完物?”苏溱子问。

    “务完物即以物相易者,食货不留,勿敢居贵。”

    苏溱子微微点了头,问:“何为审贵贱呢?”

    “足余紧缺生贵贱,贵极反贱,贱极反贵,贵出如粪土,贱取如珠玉。”

    “确为商贾精髓,赚钱之道。”苏溱子颔首认可。

    “无息币与务完物相通,币是钱,钱是泉,积留成死潭,流通为甘泉,川流不息,乃至大汇成江海,与王捋富。”

    “哼,与吴人范蠡的商经谶训无出左右。”苏高义不屑。

    “禀大父,这三天他就是以白圭、范蠡和子贡三人为榜样,还尊三人为商祖、商圣和财神。”

    苏德润的话有偏袒高兆之嫌,这令苏高义有些气愠。

    但苏德润作为临菑苏氏二公子,被苏溱子誉为“有苏秦之光,兼具张仪之气”,在数百名苏氏子孙中最被疼爱和栽培,对他苏高义不需尊让。

    两人也就对视了眼,各自心知肚明。

    “商人巧取伪利,商家果也窍人所成,不过学贼也。”苏高义哼道。

    苏德润嘴角扯了扯,几天前他也是这样骂高兆的,被高兆反击得直到现在仍然犹新在耳,于是同样哼道:“我们所学的纵横之术,不也是来自前任宗师所成,诸家流派所长嘛。

    这天下哪有这么多创学,那么容易始家。

    他高兆前承风骚古人,后纳百家绝学,为天下万万商贾撑旗,殊为不易,应予以肯定与尊敬。”苏德润反驳。

    末了,他想起高兆说的那句话,认为既然都为苏氏,理应互助。

    便复述道:“铁可折,玉可碎,海可枯,不论穷达生死,直节贯殊途!

    苏表兄,切勿被仇怨蒙蔽了双眼,而迷失了自我啊。”

    苏高义顿时愣住了。

    口里不断地默念着“铁可折,玉可碎,海可枯,不论穷达生死,直节贯殊途”,眼睛越瞠越大。

    就在他嘴巴不断颤抖之际,他的眼瞳猛地收缩。

    显然临时想到什么。

    他直摇头:“苏表弟,你已经被他高兆洗脑了。

    我此前说过,他高兆是舌簧之徒,连鲁公都被他骗了!”

    苏德润抿起了嘴,不说话了。

    不是认可了,而是他在菑鲁田庄时,听过高兆一句话:“一个装睡的人是永远叫不醒的,对于这种人,要么狠狠地打醒他,要么让他继续睡。”

    旁边的苏溱子始终保持默然。

    此时嗤笑出声。

    不知是在笑苏德润还是苏高义,吸引了两人目光过去。

    然后,苏溱子从怀里掏出一份拍好的信纸。

    这种新奇“缣布”苏高义见过,苏德润首次从菑鲁田庄回来时,就带回一张“商家讲义”。

    字是方正漂亮,像是“印刻”上去的,但这种“缣布”远不及真缣柔软,还一撕就碎,沾水成团,黑丝隐约可见,看着就像污物陋货,他很是嫌弃,斥为“伪缣”,当时就建议苏德润赶紧烧了。

    这是恨屋及乌。

    信纸却是递给苏德润。

    “这是高兆的人今天一早给的,交给我们派去暗中监视菑鲁田庄的人,说是高兆让转的”苏溱子语气自嘲。

    苏德润接过一看,嘴巴顿时微张,然后冷笑。

    脸上是满满的嘲讽。

    苏高义很焦急,在他明显看完后伸手要去拿来看,被苏德润无视,信纸捧回给苏溱子,因为老爷子并没有开到话可以给他看。

    很失礼的。

    秦溱子还是摆了下头,示意传给苏高义。

    “什么?!

    他高兆昨天就离开了临菑?!

    这不可能,我们那么多人在盯着!”苏高义满脸不敢置信。

    “不瞒贤侄,除了我们派去的人在一直监视田庄,还有司空大人和君王后两拨人。”苏溱子的话有些意味深长,“昨天是报名应聘商会的日子,为此我们还加派了一倍人手。”

    意思是这么多双眼睛在盯着田庄,多少只鸟飞进去都清楚,你猜他高兆是怎么离开的?

    然后望向苏德润,意思是也让他猜猜看。

    “截止报名的时间是酉初,当时我就在现场,亲眼所见高兆在不断推荐……”

    苏德润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一边细细回想,一边自言自语地分析:“酉正城门关闭,他要离开临菑的话……

    只能混在最后一批学子之中!”

    稷下学宫位小城西边,临菑城外。

    他好像被自己大胆的推测给吓到了,惊呼而出。

    但他很快就摇起头来,继续自言自语:“不可能啊,他此前身受重伤,一直坐着轮椅,出门只能乘坐车辇,或是被人推着……

    他是混在士子人群里离开的!

    他根本就没有受伤!!”

    他真被自己的大胆推测给吓到了,嘴唇直打颤。

    苏高义同样,满脸的不可思议,嘴巴张大。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自那晚伏击……”

    他还没说完,就立即停口了。

    苏溱子和苏德润则瞬间凝望过去。

    答案再明显不过,高兆受伤是真的,幕后黑手正是雒阳苏氏。

    坐轮椅也可能是真的,只不过在某个时间点,甚至是在雒阳时,就已经无需坐轮椅了,但他仍然一直坐着。

    最后在上千学士争相报名、应聘商会之时,换了几天都一成不变的黑色丝袍,改穿上白色稷下学袍,混在人群里离开临菑。

    一出城门,便是鱼入江海。

    “我是说,在雒阳时他就躺了好几天,人尽皆知。”

    苏高义还在尝试解释,想要掩饰,“从雒阳到临菑,万里之遥,他双手双脚都缠着绷带,被人推着轮椅……

    他、他来齐国前就在算计我了?!”

    苏高义说着说着,同样被自己的分析给吓到了,脸色发白,嘴唇打颤,最后颓然瘫坐。

    “不,他或许真不知道你会跟来齐国。”

    苏溱子摇头,不然高兆不会一进城就贸然前去找太史后胜,到处乱走,“来齐国前他的确就开始算计了,但算计的对象不是你,而是太史后胜,甚至是君王后!

    或许他从来就没有把你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