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资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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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坏人?好人?(下)

    “何不如我们单独谈,这样会更加有效和愉快。”

    见鲁懿还是没能回想出破绽,高兆提议,也是在提醒。

    但他鲁懿在犹豫。

    他现在的目标就是杀死高兆。

    “你把这屋子团团包围,我如何能逃?又或者,我能怡情地坐在这里,不管他们离不离开大堂,你都奈何不了我。”高兆微笑,笑得很自信。

    鲁懿还是犹豫,显然不想煮熟的鸭子因为几句话给飞走。

    “如果他们在,今晚就算你嬴,但终究还是输,你应该懂我意思。”高兆脸上的微笑转为郑重,这是第三次提醒。

    也是最后一次。

    对于聪明人,他一向拥有足够多的耐心,但不会是无限。

    鲁懿意识到了什么,现在不管谁是那只煮熟的鸭子,都飞不走了。

    他于是点了头,把众人全部挥出大堂。

    “你我各问答问题,如何?”高兆提议。

    这是一个游戏,就像真心话大冒险,一问一答。

    “挺好。”

    鲁懿爽快同意,首先开口:“我不认为与你的交谈露有什么破绽。”

    “趋利避害,人之共性,你太热情了。”

    这是一个送分题,高兆立即给出答案。

    至于最终确认鲁懿的杀意,是太史后胜食时从来不与人谈事,这是他后胜的规矩,全城皆知,鲁懿却在这个时侯送高兆过去,这是要借刀杀人。

    但鲁懿似乎对“确认”不感兴趣,没有问,很珍惜这个游戏的规则。

    也是,计谋都被识破了,什么时候被确定的已经不重要了。

    高兆问:“我义父在临菑?”

    “对。”

    鲁懿眼皮跳了跳,显然对他问得这么直接有些气愤,直切要害,但还是回答了。

    他反而对自己露出破绽很在意,解释道:“我认为热情接待是尊重你,鲁公跟我说过你的事迹,包括白手起家争公族邙府,救济雒阳六千饥民,言语挽救合纵于倾厦,骑走千里说降河东……等等这些,是我对你的钦佩和敬仰!

    就像对鲁公那样!

    我不认为这是破绽!!”

    四十多岁的儒雅老人越说越激动,好像计谋被早早识破,对他来说是奇耻大辱。

    他很愤怒,全身颤抖。

    高兆微微失神。

    若是如此,他的热情的确不是破绽,是自己想多了。

    这是有心撞无心了。

    不对,利就是利。

    “断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你虽然佩服我之所为,但最终还是决定和贼寇合作,要覆杀我于无形,对吧?”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已经回答了!

    是你和鲁公一样,把理想和生意混淆了,你们都不适合做生意,你俩现在的成功只是运气和机遇而已。”

    鲁懿怔住了。

    他低头左右寻望,陷入了深深的怀疑和沉思之中。

    许久,他呵呵地冷笑起来:“断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你说的这些不对!

    我是恨你,但那是恨你夺走鲁公,他是我们齐国的,是我们鲁府的!”

    “你这叫自欺欺人。”

    高兆目光睥睨。

    同时充斥着可怜和同情。

    大堂内一阵寂静。

    鲁懿这次呆立了很久。

    “好吧,我承认,我给你的答案是:是的。我是决定了与贼寇合作,只要杀了你,他们就会放了鲁公,鲁公会很安全地回到鲁府。你死了,他以后也会留在临菑。”

    鲁懿是认可了高兆的答案,但显然认可得很不情愿。

    他问:“看你现在满满自信的样子,你认为我杀不了你?你依仗什么?”

    “有很多,总体上有两个,一是院外有太史氏府千名府卫,只要我发出信号,就会全部剿杀你们,二是这屋子藏着能以一敌十的勇士,你们近不了我身的。”

    对于鲁懿回以不讲文德,问的问题很广泛,高兆还是答得爽快,并且反击问得更加直接:“你以为杀了我,贼寇就会放了鲁公?”

    鲁懿瞪大了眼睛。

    “什么意思?”

    他的这个问题可以是指院外千名府卫,也可以是指屋内藏着勇士,但最有可能指的是贼寇会不会放了鲁公。

    但不管是指哪者,他都没有遵守游戏规则。

    所以高兆冷笑了笑:“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鲁懿表情僵住了,渐渐地扭曲起来。

    到最后,他似乎要抓狂了,这个游戏一点都不好玩!

    “坐吧,慢慢想。”高兆表示尊老,摆手示意他落座。

    紫兰捧去蒲席。

    红兰托去瓦碗。

    白半端去水壶。

    这些都是提前准备好的,就放在高兆的案几上。

    鲁懿要崩溃了,他举起了双手。

    他认输了。

    高兆也不为难他,年轻人欺负老年人,这算得了什么。

    他只是干笑,说道:“在你看来,鲁公远超万金,但在贼寇眼中看来,一万个鲁公都不值万金。总之,他们会既要我的脑袋,也一定会要万两赎金。”

    黄金万两约二百六十万钱,相当后世近三亿。

    这是多么大的一笔钱啊,想要高兆脑袋的那个幕后黑手,恐怕都舍不得出这么大的酬金。

    甚至那些贼寇愿意接下这单生意,是被万两赎金吸引的,而不是酬金。

    说到底,还是这个鲁懿和义父有个共同点:把理想和生意混在一起了。

    说得更直白些,两人都是理想式人物,属于“人性本善”的一派。

    高兆是一个资本家。

    他认为人生在世,谁都离不开一个财字。

    而财者,养命之源,立身之本。

    也就是说,人为财死,鸟为财亡。

    所谓高雅,不过是披上了衣服,把“名”混淆为“利”罢了。

    只要把利益二字想通透了,许多问题就会变得简单。

    所以就算他鲁懿杀了自己,那些贼寇都不会放了义父的。

    但鲁懿似乎连这个简单道理都没有想透,还幼稚地认为,只要拿上自己的脑袋就能平安换回鲁公,真是太可笑了。

    “他们答应过我的!”鲁懿仍然关在自我认知的牢笼里不肯出来。

    “那你知道我的脑袋值多少钱吗?”高兆苦笑。

    鲁懿微微失神。

    显然不知道答案。

    “在这里,我的脑袋一文不值,但在雒阳,我的脑袋值好几万两黄金。那些贼寇不会舍得丰厚酬金,也不会舍得万两赎金。鲁伯伯,你自豪稷下生,自恃聪明,可在这个问题上恐怕连那些贼寇都比不上。

    我现在终于明白义父今后要一直留在雒阳的原因了。”

    “什么原因?!”

    鲁懿刚陷入被打击的悲痛之中,猛地抬头,满眼渴望。

    显然,他对这个问题也一直没能想透。

    “聊城鲁府,无情无义,让他心寒。

    临菑鲁府,自大自缚,让他失望。

    他想要的是一片大海,一片天空,能够自由翱翔,能够尽展拳脚,实现心中那个曾经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大义。

    你们都给不了他,甚至不了解他,包括平原君。”

    “难道你给得了吗?”鲁懿的嘴唇在颤抖,久久没能合上。

    “发然,不然他为何决定要留在我身边。”

    “那是什么?!”

    鲁懿激动得倏站,带翻案几。

    瓦碗水壶滚动,珍贵的温水洒了一地。

    高兆却是仰头叹息。

    有稷下学宫的临菑,真不愧是天下思想中心。

    为了心中那个答案,有多少人将青春和热血全都抛洒在了这里,甚至是生命。

    “这个答案很珍贵,你要付出的代价会很大。”高兆提醒他。

    鲁懿走到高兆正前,肃立,跪坐,双手合抱与腹前,再拱手,举至胸前,俯身,额头触手片会,又俯身,头伏于手前边地上,停留了约三息时间,然后直身跪坐,袖手,跪立,缓缓起身,最后恢复立容。

    他就像一名虔诚的信徒,向年轻了一辈有多的高兆行稽首大礼。

    那是臣拜君、子拜父、学生拜老师以及拜天、神、庙的大礼。

    高兆出座,还他一个地位相等的顿首之礼,表示徒表尊重。

    然后说出了四个字:“天下大同。”

    “天、天下大同?!”

    鲁懿瞬间被雷击中一般,脸色苍白,两眼圆瞪,双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这是一个任何人都再也抢不走鲁公的理想。

    他承认失败了。

    他轰然瘫坐。

    种子早已种下,就算现在杀死高兆,鲁公都不会再留临菑,留在这个只有骄奢滛侈、莺歌燕舞的地方。

    “哈哈!——”

    鲁懿发疯了似的不停摇头,即使披头散发了,也依然在疯狂地摇。

    他跌跌撞撞地走向洞开的大门,走向犹如深渊一般的漆黑远方,不停地叫喊:“天下大同?这怎么可能实现得了,这是不可能实现得了的啊!

    这是我这辈子听到过的最大笑话。

    鲁公,你被骗得好惨啊!

    鲁公,你是我们齐国的,是我们稷下学宫的,是我们鲁府的!!”

    当大堂重新回归寂静,高兆仰望屋梁,凭空说道:“去休息吧,今晚不会有战斗了。”

    唰唰唰!

    屏壁后面整齐涌出数十人,同样是猎户装,个个手持铁弩,腰佩双匕。

    如果有人眼尖,会看到其中三人还各背着一个枕头大小的葛布大包裹。

    “主公?”

    为首者正是古昊,身后站着弓子。

    “我没事,去转告太史氏府的人吧,也都回去。”后面一句是朝弓子说的。

    “保重。”古昊拱手,挥手领上众人离开大堂,消失在黑夜之中。

    “鲁懿是好人还是坏人?”高兆扭头望向红兰和白兰,问。

    红兰低头不语,微微摇头。

    “我觉得他是一个好人。”白兰还是抿嘴应道。

    “但他刚刚想杀我,要是我没有提前预判到,现在的我就是一具没有脑袋的尸体,你们三人会被送回太史氏府,雒阳樱城的六千流民也将无所供养,四散挣命。”

    白兰嘴巴微张了张。

    随后,紫兰和红兰跟着她,朝高兆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明白了,谢主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