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资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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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回雒阳(中)

    玉门渡。

    高兆、鲁仲连和庆轲三人站在汜水边,一个小山坡上,眺望前方玉门渡口。

    往北可渡往河水北岸,往西是成皋关,也叫汜水关,再往前便是什谷,洛汭,东周国境。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高兆终于理解李白为何能写出“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这等宏伟诗篇了,当看到磅礴奔腾的河水,他连忘了不知多少年的背诗都想了起来。

    “好诗!!”

    鲁仲连心襟荡漾,大声称赞,“只是这一片孤城,还有万仞山……”

    他左看右望,身后是小小汜水村,四方炊烟冉冉,似乎谈不上“一片孤城”,左边远处是不伾山,右边是广武山,都谈不上“万仞”,为何还有“羌笛”?

    “这是一位我无比崇拜的圣人所作,皝儿不敢冒领。”高兆苦笑了笑,那位圣人把你鲁仲连当偶像崇拜呢。

    “原来如此。”

    鲁仲连很失落,不是伤心这诗不是高兆作的,而是这次回齐国,一别就是至少三个月,前面那艘船是最后一趟了,必须得走了,“你小子往后少冒险……”

    大地忽然抖动起来。

    青草在发颤,声音像凝结。

    三人同时扭头往后望,在汜水村的后面,数百匹马犹如滔滔奔腾的河水,又如海上如墙般的巨浪,朝他们三人滚滚翻来。

    大地都在战栗。

    “快跑啊,有马贼!”

    “救命啊!!”

    “快往屋里躲!”

    村民们四处躲藏,有些往汜水跳。

    “快跑!”

    高兆拉上鲁仲连的手就往码头方向跑。

    但马贼跑得更快。

    三人跑向码头不到一半距离,马贼和他们的距离却是已经过半,五百米,四百米,三百米……

    不到两百米!

    “那个人就是高兆!”

    马贼中有人大喊。

    高兆顿时停下脚步,扭头望向那滚滚奔腾而来的数百马贼。

    “哈哈,他的脑袋是我的了!”

    跑在最前头的马贼粗犷彪壮,在马背上挥刀狂叫。

    但他很快就笑容僵住了。

    他似乎看到高兆的嘴角,在微微上扬。

    就在他怔愣间,不知哪里忽然发出“呜——”的低沉吹响。

    让人热血沸腾。

    那是大军进攻的号角!

    数百刀贼纷纷勒马,惊惶地寻找声音来源,马匹的嘶呜声顿时响彻汜水。

    汜水村里,几乎所有房屋都冲出了甲士。

    最先冲出来的上千人并排横在高兆三人前面,最前排的是大戟士,后排是弓手、弩手。其它方向也迅速排阵成列,只是十几个喘息间,便将数百马贼团团包围在村子中央。

    至少五千人。

    “怎么会有军队?!”

    回应他们的却是霎那间喷薄而出的箭矢,如雨,如蝗。

    遮天蔽日。

    “啊啊!——”

    “不要放箭,是自己人!”

    “快跑啊!”

    马呜、哀嚎、惨叫,声声连成一片,箭矢是一幕又一幕,犹如天穹大盖,一次又一次地扣向汜水村。

    在黄昏金色的阳光照耀下,马贼成片倒下,最后只剩下零星的几人在村里到处逃窜,也最终被射成刺猬,或被捅穿按在地上。

    “大人,请帮忙留下那个人。”

    高兆指了指远处一个角落,那里有一个马贼上半脸戴着铁具。他不知从哪里拿了块大木头,一手作盾格挡,一手挥舞长剑,挡下劈落无数箭矢。

    而那个强壮彪悍的马贼首领,此时全身插满箭矢,靠着泥墙也缓缓倒下了,眼中满是不甘心。

    箭雨终于停了。

    那个面具马贼似乎绝望了,扔了大木头,看不清表情,但嘴唇在颤抖。

    “答应过你的,去吧。”高兆朝庆轲说,云淡风轻。

    庆轲出列,手按剑柄,目光直盯面具人,走了过去。

    然后越来越快。

    锵!!

    长剑出鞘,顿时寒光闪现,尘土飞扬。

    数千人团团围着看,脚下的尸体似乎只块石头,大家像在观看表演,在欣赏歌舞,不时传出喝彩声。

    果然打了很久,至少一刻多钟。

    结果也没有悬念,面具人的剑最后被格飞,他左手捂着流血的右手,退到墙下,然后瘫坐在地,表示不再反抗。

    “我输了。”

    他正是猗怪,猗士衡的贴身护卫,族兄。

    庆轲同样满头大汗,很兴奋,很满足。

    他剑架在面具人的脖子上,却扭头望向高兆,眼中满是不舍。

    高兆知道,这是惺惺相惜。

    他蹲在猗怪面前,面无表情,“你知道你父母是被人害死的?”

    猗怪猛地抬头,透过铁面具,双眼冒出不可思议的目光。

    但他很快就猛摇起头来,全身哆嗦。

    “别跟我装,我见过太多忍辱负重,只为复仇的桥段。”

    见他还是疯狂摇头,披头散发,高兆决定拿出证据:“在巩邑出发时,你看我的眼神是深仇大恨,你以为猗士衡恨我,你就会跟着一起恨我?呆子哪有这么好的情商。

    今天早上猗士衡打你时,你若真是痴呆,会下潜意地躲,但你没有,你在忍着……呆子哪有这么坚强和理智。”

    猗怪的嘴巴张了张。

    码头处,有人在招手。

    “你一个人是完成不了的,这个世界可能只有我帮得你,你好好想想,你能用什么和我做交换。”

    高兆说完,和鲁仲连走向码头。

    “大敌当前,还如此内斗,真是可悲啊。”路上,鲁仲连望着遍地尸体,军吏往来清理,很是感慨。

    “利益争斗,一向残酷。我们又何尝不是,回雒阳都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他呢?你不能这么冒险。”鲁仲连望了眼猗怪,显然很不放心。

    “当初我救治魏阳时大家也是这么提醒我,但我知道,这世间最可靠的感情和关系,其实是捆绑利益。”

    “那我呢?”

    “所以义父您才这么潇洒,想离开就离开,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我现在真的很伤心,也很舍不得您。”

    “哈哈——”

    鲁仲连仰头大笑,“等我回来时,便不再是那个‘独立天地间,清风酒兰雪’的鲁仲连了,等我!”

    意思是以后就以樱城为家了。

    望着船只缓缓离开,高兆抹了下眼角。

    如果说在这个世界完全没有依靠利益捆绑的人,或许就只有你和……

    高兆脑海忽然闪过什么,瞬间就笑了。

    “或许你俩可以在一起,等你回来。”他心中喃道。

    “……能用的马匹有两百一十八匹……”

    远处,战场似乎清理完毕了,一名军吏朝这次指挥行动的军大人汇报。

    “大人,可否送我几匹?”

    高兆脸皮够厚,上前索要。

    现在樱城不缺牛,上次劫了邙府车队有一百多头,但很缺马匹。

    马在这个年代是战略物资,中原又缺,一匹差的都要上万钱,好的两三万,俊的能被炒成天价,有时候有钱都买不到。

    “缴获马匹两百一十匹。”这军大人叫韩广,随即朝那名军吏纠正道。

    一下就给了八匹。

    这是个聪明人。

    高兆拱手致谢:“谢了。”

    “高公子,为何您能如此确定,他们一定会来?”

    当时高兆在说服韩婴时,这韩广就在屋里,是二殿下韩婴的心腹。

    他想了想,朝韩广笑了笑:“若我是太子的人,这数百骑就是来护卫我的,可惜不是。

    此次斩尽猗府骑人,砍伤的远不止是太子左膀右臂,而是全身,替我向二殿下道声恭贺。”

    表示这次与韩婴的恩情两清了。

    猗府把对赌的事早传得沸沸扬扬,韩婴一见面就要送五十名郑女,并护送到雒阳,这是要报答高兆此前在河东时,一句话挽盟军于倾厦的恩情,顶层人物一向不喜欢欠人人情。

    高兆说这礼物太贵重了,韩婴当然是聪明人,于是便有了这汜水村一战,两人彻底上了同一辆战车。

    “后会有期!”

    猗怪这边,一直跪伏在地。

    “我说了,你不喜欢别人跪。”庆轲抱着剑靠在一边墙上,朝高兆耸了耸肩,表示无可奈何。

    “想好了?”

    “只要高公子能为我杀了猗敢和猗冬庚,为我夺回猗府产业,我猗怪和雒阳猗府今后便是您之牛马,唯首是瞻!”

    猗怪一改此前的呆滞,语句清晰而坚定。

    猗冬庚,现在雒阳猗府的家主,猗士衡的父亲,猗怪的二叔。

    他这短短几句话,透露出二十年前猗府家主争夺的残酷和血腥。

    这就是利益相斗。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