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辰时。

    朱樱农庄。

    “那药要继续吃，如果有呕吐，或是口中见血丝，就暂停服用，等我回来再说。”

    “他还发着热，注意保暖，多喝温水。”

    “尽量每餐喂食肉汤，补充能量。”

    高兆看过魏阳的伤口后，对旁边的邙姬一一嘱咐道，掏出一贯钱塞给她。

    邙姬推辞，在高兆的坚持下最终收下，颔首应承。

    另一边站着赵果，他剃了头发和胡子，洗了澡穿上桩子的衣服，现在看上去精神不错。

    “谢谢恩公，不能给你磕头了。”

    魏阳很虚弱，声音沙哑。

    他昨天就醒了，失血那么多，现在还是一脸纸白。

    高兆摆手止住他说话。

    “好好休息，我这几天都会过来看你，没有什么意外的话过几天你就能落地走动，一切安心。”

    魏阳很听话地没再说话。

    “哥，我回来了！”

    外面，虎子跑在门口大喊。

    身后跟着丫头。

    今天是开标的日子，高兆唯一担心的是母亲会到场大闹，于是一早安排虎子回家，如果发现母亲要去鹿鸣楼，无论如何都要拖住。

    “这是什么情况？”高兆表示不解。

    不仅虎子回来了，还捎着丫头，此时丫头还穿着母亲节日时才舍得穿的锦衣。

    这明显是要高兆左边虎子护卫，右边丫头服侍。

    “那是我厉害……”虎子很是骄傲。

    啪！

    “放屁！”

    丫头给了他一记后脑勺，接着对高兆说：“君母让我转告你，就八个字：事已至此，同舟共济。”

    有股暖流涌在心间。

    巳时。

    鹿鸣楼。

    高兆提早了半个时辰来到听林阁，里面已经坐着十几人。

    上首坐着太史周冣，他身为王廷卿事寮首官，曾先后任过秦廷大夫、魏国右相、齐国左相，现今八十岁高寿，可谓资历雄厚，德高望重，首座之位众望所归。

    坐在他身边的，一个是苏府二公子苏高义，风度翩翩，另一个是白府家主白泰和，不时与周冣谈笑风声。

    左右首几座都不认识，经聊天得知，竟然是成周城父杜翊、东周国大夫刘修等大官，都是周冣邀请前来的。

    明明是商业行为，搞得像招商大会。

    高兆正襟危坐。

    这些大人物，不仅自身实力强横，还背后都有派系。

    上座周冣是周王室一派，左列是东周国派系，右列则是西周国一派。

    泾渭分明。

    周朝、西周、东周、周国、东周国和西周国，这几者的关系，高兆此前是完全懵圈的，直到彻底融合前主的记忆和知识后，才最终理顺。

    周朝先后分为西周和东周两个朝代，以周平王从镐京东迁雒阳为分界点。

    周国在周朝创立之初，是周公旦的封国之一，也是周人的发源地，一邑之地，位在岐西，但现在说“周国”，都是指东周国和西周国的统称，位河洛盆地。

    西周国和东周国是东周朝代后期，由王畿之地分裂出来的两个小诸侯国。

    先分裂出来的是西周国，据河南、缑氏和毂城三县，之后剩下的王畿之地被韩楚两国裂为东周国，据成周、平阴、偃师、巩邑四县。

    周王室彻底成了空架子。

    可悲的是，西周国的河南邑，也叫王城，和东周国的成周城，其实是一座城邑。

    周朝初立时，周公旦于伊洛之阳营建东都，人称雒阳。以湹水为界，西边是王城，居住王室公卿和群臣，东边是成周，迁住商朝遗民，八师监之。

    当周国分裂时，王城成为西周国的国都，扩建城廓后，称为河南邑。

    王城河南邑和成周城，合称雒阳。

    所以说，周国是真的小。

    更可悲的是，西周国的缑氏和东周国的平阴，早被韩国吞去。

    周国更小了。

    只剩下西周国两县，东周国三县。

    更更可悲的是，小小两周国还势同水火，数十年间不断互相攻伐，光杆司令周王室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日渐势颓。

    每家豪门的背后，都有两个小周国的影子。无论高兆选哪家，都会得罪对面。

    为公平起见，他始终沉默，有人过来见礼，便只回礼微笑。

    午时前一刻。

    现场开始安静。

    几家陆续投标入箱。

    其中成周虎邙子凌和成周狼猗士衡携手投入一份，郏丁史三家联标。

    可以理解，那是近四百万钱的生意，家族实力不一定等于财力，反之亦然。

    午时零刻。

    箱内标书竟然只有四份。

    看来雒阳里的水比想像的要深许多，投标不仅要看自家财力，还得看对手有谁。

    一份是邙猗两家联标，背后时代表西周国公室，一份是郏丁史三家联标，背后是东周国公室，另两份是白府和苏府的，两家都拥护正统，匡扶王室，只是前者偏西周国，后者偏东周国。

    幸好是白口生铁，不然得多出军方派系，多几个神仙打架。

    白口铁硬脆，只适合铸农具。加工成熟铁锻造武器的话，成本太高，不如直接向诸国购买成品。

    但农之大事，社稷也，百车生铁，两室垂涎。

    现今秦将郑安平率两万精兵援攻邯郸的情报，已是各家皆知，大家都认定高兆背后是秦国高层，这两单生意的意义，又具有与秦廷建立商贸关系的重大意义。

    众人屏息凝视，都盯着箱子。

    午时一刻。

    “开箱！”

    高兆准时打开标箱。

    才展开第一份就愣住了。

    这是白府的独标，百车铸铁起价三百五十万钱，精粟也是正常的大宗批价每石三十钱，交割地点两国边界，中规中矩。

    意思很明显：我们是来陪标的，不志在必得，但不愿得罪你高兆。

    难道他们看出了什么？

    高兆有些纳闷。

    “白公，你们这是？”邙子凌皱眉问道。

    “哈哈，不瞒诸位，这两年我们白府的粮食生意一直被压着货款，实在腾不出多余财力了。”白泰和苦哈哈地笑道。

    白府最大的生意是粮食，其中最大的主顾便是赵国，河北山地，一向少粮。现今赵都邯郸被围，货款回不来是正常。

    “若哪家中标，粮食尚有余缺，可向白府购置，价格一定公允。”

    这是在打官腔了。

    现场一阵窸窣笑声。

    第二份是郏丁史三家联标，比白府好些，但同样没有亮点，百车铁锭拍价三百六十万钱，精粟报价一石二十九钱，交割地点也是边界。

    “三家这是不屑西秦，还是小觑高公子？”邙子凌嘴角翘了翘，讥笑道。

    郏丁史三家主事脸色阴沉，脸上写满苦闷，他们身后有人嘀咕起来。

    “看来邙猗两府是志在必得了。”

    “已是让利十多万钱的方案，这生意是越来越难做了。”

    十万钱，是普通农户在风调雨顺的光景下，不吃不喝二三十年的收入，不是小数目。

    他们几句话过后，郏丁史三家主事的脸色稍微好了点。

    看样子三家是尽力了，既不是不屑结交西秦，也不是小觑高兆。

    “接下来是苏府的，这……”

    高兆暗吸了口气，抬头望向邙子凌，他先前又是威胁又是宴请的。

    邙子凌起身过去拿来看，嘴巴微张。

    “百车生铁报价三百六十万钱……精粟免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