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缺月圆

    每逢佳节倍思亲，山水隔不断骨肉情。

    贺家坳贺怀水三兄弟四妯娌，侄儿侄媳拖儿带女，大小老少一个加强排，笑在眉头喜在心。今天，分别了七十余年的大哥贺怀山已经从台湾回到了家乡县城。现正在县政府“台办接待站”里，只等前去迎接回家省亲。

    起初，他们租赁了一台面包车。后来，三兄弟都觉得有失体面，而且要去的人也挤不下。便改包了一部中巴车。

    三兄弟扶着大嫂上了中巴车，司机启动后，“嘟嘟”叫开围观的人们，中巴车便奔上了开往县城的公路。

    赶到县城“台办接待站”，贺怀山已在接待室等候三个多小时了。三兄弟一见到大哥便同时下跪道：“大哥，一路辛苦啦！”

    “老弟们呀，快快请起！”贺怀山泪水盈眶一一扶起了三位老弟。

    “大哥，好想你呀！”怀水真诚地说。

    “大哥，苦了你呀！”老三动情地说。

    “大哥，七十多年啦！”老四感伤地说。

    “大伯，您好呀！”怀水的儿子说。

    “大伯，我们回家吧！”老三的儿子说。

    “大伯，你带回有美国的钞票吗？我爸说……”

    “啪！”老四狠狠打了儿子一记耳光，贺怀山护住侄儿道“老四，别打孩子。你大嫂她怎么没来？”

    “老头子呃，我来啦！”怀山的结发妻子秀英挤开人群上前紧紧抱住分别了七十多年的丈夫，泪水汩汩地流个不停。

    “秀英，可真苦了你呀！”怀山也紧紧地搂住了自己的结发妻子，沉痛地说：“七十一年啦，你是怎么熬过来的呀？”

    “大哥大嫂，我们回家吧。”怀水三兄弟扶着沉浸在幸福中的大哥大嫂上了中巴车。

    贺怀山被亲人迎回故里，家乡面貌全变了，他把提包放在结发妻子家里后，便独自到了背岗山父母坟上，他行了三鞠躬，并折了两支松枝分别插在父母坟头上，而后久久地默哀着。

    而贺怀水三兄弟却在与司机争论运费的事，三兄弟都在生气。老三皱着眉头说：“你怎么吃这样咸呢，来回不过百把里要两百一十块钱运费。”

    “还咸？你们不租我的车，我收入还不止这么多呢！”司机的气比老三还要大，并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两百一就两百一吧，看在我大哥顺利回来的份上，我兄弟三人各分摊柒拾块给你。”怀水公平地说道。

    “我这份不出。”老四轻蔑地说。

    “你为什么不出？”老三不满地说。

    “我不管！”老四歪着脑壳气乎乎的，他埋怨大哥没封红包。

    “不管要你洗碗！”怀水一拳揍了过去，老三死也阻拦不住，三兄弟滚在一堆。司机也插手不进。

    贺怀山听到吵骂声赶回来，见此情景吃惊道：“哎呀！你们这又是闹什么呀！好不容易啦，我从台湾回来见到你们，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呀？！”他禁不住又落下了大把大把的泪。

    “他那份车费不愿出。”怀水气乎乎的，“今天我要是不看在大哥的面上，非把你揍死不可。”

    “哎呀！打死人了那怎么行啦？车费由我出。”贺怀山平息兄弟斗打之后，转回结发妻子的家里取钱，他打开提包一看，不料，却空空如也，仔细一检查，拉链也不知被谁撕开了。

    他当即像挨了一闷棍，人差点晕了过去。他强力镇定自己，仔细搜索了自己身上的钱袋子，只剩下三百美金了。他取出一百美金来到司机面前，说：“辛苦你了，够了吗？”

    “给我来吧。”老四抢下了大哥给司机的一百美钞，自己身上拿出二百一十元人民币给了司机。他做过美钞生意，知道美钞和人民币的兑换差价。

    司机接过二百一十元人民币悻悻地头也没回开车走了。

    贺怀山转回屋里，心里很不好受。他望着守了七十余年活寡的妻子想问又不敢问，但他断定妻子绝不是一个背信弃义的人，要这样，她能苦苦地守七十余年活寡等自己？几次三番他还是开了口：“秀英，我出门到后山转悠的时候，有人来过家里吗？”

    “老四的儿子他来问过你到哪里去了，我告诉他去后龙山看爷爷的坟去了，他便进了里屋，好一会才被我轰走的。”秀英告诉自己分别七十多年的丈夫。

    “那肯定是他了。”贺怀山咽下一口苦水。

    “他怎么啦？”秀英皱着眉头急切地问道。

    “我的提包里装着五千美金不见了，连锁也被撕坏了。”贺怀山一脸苦涩沉重地告诉结发妻子。

    “啊？那怎么办？他们还等着你要红包呢！等下就吃团圆饭了，你拿什么打发他们？”秀英心急如焚。

    “要知道是这样，我就不会回了。”贺怀山用手巾揩着眼泪。

    “唉！你就忍了吧。我等你等了七十一年今晚团圆饭就拿你以前寄给我的钱去打发他们吧，我一分也没花，两千美金，老四给我换了八千元人民币，先过了这一关再说吧。”

    “秀英，这么多年可真苦了你呀，我原本是想回家以终天年，夫妻共同度过余生，享受侄儿侄女们和天伦之乐，现在叫我怎么待得下去呢？”贺怀山深有感触地说。

    “大哥大嫂，开饭啦。”贺怀水来请吃团圆饭了。

    “我们待会就去。”秀英起身为怀山摸出藏在砖墙里的五千元人民币，说：“每个包封二百元吧。”

    八月十五，圆圆的明月挂在天空，大地一片银白，贺怀山与结发妻子带着沉重的心情坐进席位，一张大圆桌，内围十几个大人，外围十几个小孩，怀山望着二十多张看不透的笑脸，竟然如坐针毡，他颤抖着双手为一个个兄弟侄儿分发红包。

    “大哥太客气啦。”老三接过红包，捏了捏厚薄后，他转身偷偷撕下了红纸，借着月光一见是两张百元人民币，气不打一处来，当即把钱摔给怀山：“见你的鬼去吧！两百块钱亏你拿得出手。”

    “老三，你太放肆了，我还不是二百元？”贺怀水也当即打开了红包给老三看。

    老三愤愤地说道：“我不管你们，你作为大哥，害得我好苦呀，七十多年了，我这HWL的帽子戴了十多年，好不容易盼到政策为我申了冤，而你欠下我的，二百块钱就打发得掉吗？”

    “黑锅不是你一个人背的，我也同样背着，70年我小子你侄儿参军还不准去呢！”贺怀水口里帮大哥，内心却也窝着一肚子火气。

    老四打发儿子占了大便宜，他便一直不声不响，最后他见闹到火候了。便一把掀翻了饭桌：“吃你们的团圆饭去吧！”说完头也没回就走了。

    有人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贺怀山与兄弟分别七十多年了，却看到了这样的结果，团圆饭不欢而散，阔别七十余年的贺怀山抬头望着天空圆圆皓月，对着结发妻子说道：“秀英，走吧，我明天就回县城去，这辈子我欠你的，只有待来生再报答你了。”

    “怀山，你带我一起走吧！”老妻哀求道。

    “不啦，世事无常，我的心愿总算有了一个结果，我一个游子在外漂泊半个多世纪，这次回来，也算了却了我梦寐以求的夙愿，唉！真乃人世沧桑啦！”

    夜莺声声，弱柳扶风，人间天上，月缺月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