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天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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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少年狂

    季怀原路返回,典墨等得心焦,“怀哥,你见到白桐姐了吗?她怎么样?”

    季怀把青玉玦还给了他,“见到了。白姑娘很好,至少在我看来,身体康健,并无疾病,只是有些心气郁结。”

    典墨这才放下心来,一边往回走,一边听季怀复述两人的对话,分析道,“白桐姐今年刚满十九,世伯去年还说过不着急,要多留她几岁,好好挑选一位品貌俱佳的女婿。怎么会一过了年就翻脸,都不跟她商量一句,就将事情闹得这么大?”

    季怀一直听他说,间或补充一两句,“听你说白庄主与白姑娘父女之情甚笃,我观白姑娘神态语调,与她父亲之间也并无龃龉。”

    “是呀,世伯今天提起白桐姐也没有什么异样,肯定不是他们之间出了什么矛盾。

    季怀微微偏着头,“白姑娘说的一句话很有意思,她说即便要让她嫁人,难道白庄主的知交朋友家,就没有年纪与她相仿的后辈,非要让她嫁给一个陌生人。”

    “对,白世伯性格慷慨豪爽,最爱结交朋友,他若有意牵线,让两人培养感情也不是难事。”典墨若有所思,“那看起来,这场比武招亲必然有什么蹊跷。”

    不过他们来时,一心牵挂着白桐的身体,又不是真的来求亲的,也没去注意什么比武招亲的细则。

    “一边从来参加比武招亲的人选入手调查,一边去打听这次比武招亲有什么内幕。”季怀抬起头,从山上可以俯瞰到远处的城市,“无论是庄内的仆役,或是城中的百姓,他们知道的都比我们多。”

    典墨重重点头,“嗯!”

    两人回到西苑,往里走去时,季怀轻声说“有人”,继而就不见了。

    典墨也注意到了,继续往里走,发现正有人站在他们的院子前,仿佛刚敲过门。

    那人注意到了典墨,向这边看来,抱拳行了一礼,“在下程岸,字望渔,少侠也是来参加比武招亲的吧,如何称呼?”

    “陆玄。”典墨抱拳,抬头看看天色,“程公子有什么事吗?”

    典墨的意思很明显——这么晚了你来找我干嘛?

    程岸一身窄袖武服,浓眉大眼,面容英武,大约二十出头,举手投足颇为豪爽大气,言谈之间又粗中有细。典墨察觉到了此人的试探,早就带上了一丝提防。

    程岸笑道,“我是今日才到,陆少侠也是吧?我在庄门前见到陆公子的车架,来西苑后,本想与邻居结识一二,不想等了许久,不见陆公子来,只好先行一步。夜间想到此处,不禁辗转反侧,于是冒昧前来拜访。陆公子方才不在院中,是去了哪里?”

    程岸就站在院门前,典墨不想与他过于接近,站在原地道,“我见月色不错,出门消消食,只在西苑逛了逛。身为客人,没有在主家乱跑的道理。”

    “是这个理。”程岸眯眼笑道,“陆少侠实乃少年才俊也,不知师承何处?”

    陆玄尚未看出此人的来历,但从他身形步法来看,此人绝对是拳脚功夫的行家。

    程岸大约是今日比他们早进来了一些,却迟迟不见典墨和季怀,若以为二人没资格进门也就罢了,却是不知去哪转了一圈才来了西苑,他半夜来探查时,人又偏偏不在房中。

    在程岸眼中,庄外的人不提,在身份上已输了一成,整座西苑里的人才是比武招亲场上的劲敌。现如今见其中一人形迹可疑,如何能轻轻揭过?

    典墨皱起了眉,此人太没有分寸,虽然客气,话锋却咄咄逼人。

    程岸看出了他的不悦,却站在原地,身形极稳。他见典墨没有带兵器,倒也不介意就此和他交一场手——不,正好就此和他交一场手,试试深浅。

    两人的僵持中,忽然“吱呀——”一声,院门被拉开了,季怀穿着中衣,披一件外衫,脸色十分漠然,“在吵什么?”

    被他冷冷扫了一眼,程岸不自觉地让了让,典墨连忙跑进院子里,“砰”得将门关上了。

    程岸碰了一鼻子灰,抓抓脑袋,无功而返了。

    典墨听见他离开的脚步声,推着季怀进屋,“外面冷死了,怀哥小心着凉啊。”

    季怀顺着他被推进门,才问,“方才是怎么回事。”

    典墨已经没什么脾气了,“一个叫程岸的莽夫,大半夜就想激我动手,不知道是想搅混水还是志在必得,反正不安分,明日就从他查起。”

    第二日白天,典墨去找管事要来了花名簿和季怀翻看,一边看一边咋舌。

    “九洄川的少主、御风鞭的弟子、柳池山的二少爷……怎么都来凑热闹?”

    季怀对这些不太敏感,典墨翻着页给他解释,“这些人都是名门正派的嫡系传人,年少有为,在江湖上都很有名气的。再过二十年,武林大会说不定也就是这些人了。”

    季怀笑了笑,“你也不差。”

    典墨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话说回来,即使对于这些天之骄子来说,白鹤山庄的大小姐也是一门难求的亲事。白世伯这处山庄地处要势,靠近四府交界,而且有山有水,得天独厚,无论是青江盟、淮南盟,还是燕、淮的朝廷,都派人与白鹤山庄交好。师父说过,白鹤山比金子做的还值钱,而且白家很有钱,白鹤山说不定真的是金子做的。”

    白桐是白鹤老人的独女,即便是入赘,这份丰厚的家产也抵得上旁人几百辈子,况且比武招亲的赢家可以明媒正娶,没有后顾之忧。

    季怀若有所思,“这份名册可以拿去让白姑娘看看,如果有什么特别的人,她也许会注意到。”

    夜里下起了雨,这次去时,守卫大多站在檐下,巡逻的人则少了很多。凭着季怀的借力,典墨也顺利潜进了院中。

    白桐早早把侍女打发了出去,开着窗等他们来。见到典墨,一时情难自禁,跑上来一把抱住了他,无声地哭了起来。

    典墨轻轻拍着她的背,安安静静地陪着她。

    白桐在父亲面前的赌气和侍从面前的骄傲,在如同手足一般都典墨面前全都不必再坚持,强忍的委屈一股脑地宣泄出来,“父亲怎么能这么对我?他疼我二十年,我几时有过不孝顺,若想让我嫁人,难道我不会听他的?”

    典墨也垂着头,“要是师父在就好了,我是晚辈,没身份质问长辈。就算去问了,白世伯也肯定不会跟我说实话的。”

    白桐从他怀里站起来,看着典墨蔫得像棵缺水的小苗,擦干眼泪,“你师父只让你来,是有道理的。这是白鹤山庄的家事,他们两人是武道挚友,何曾过问过对方的私情?只有让你来,才不算外人。”

    她又向季怀不好意思地说道,“让季公子见笑了。”

    季怀摇了摇头,“白姑娘身处巨变,一时难以自禁,是人之常情。”

    三人坐在桌边商量对策,典墨拿出油纸包好的花名簿让白桐翻看。白桐翻了几页,还没发现什么异常,也注意到了来的人身份不凡。

    白桐冷笑两声,“哼哼,这些个名门公子,哪一个不嫌自己家里钱不够多,势力不够大?光是离永平渡这么近,他们名下那些产业的货物运到江北去,一年就省下来多少钱。”

    越往后看,白桐脸色越难看,呼吸都轻了许多,“父亲这一步棋走得太糟糕了,山庄已成了外人垂涎欲滴的果子,谁都想摘。从前还说这份家产要留给我,现在分明是我成了山庄的陪嫁!”

    白桐愤懑不平,却仍然对父亲只有不解,没有怨恨。

    二十年至亲父女情不是作假,白桐无论如何不愿意相信父亲会辜负她,“阿墨,我想过了,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我必须得亲眼出去看看,就算最后不得不嫁,我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典墨下意识看看季怀,就连他进来也是托了季怀的福,如果要带白桐出去,只能看季怀有没有办法。

    季怀并没有犹豫,只是道,“可以带你出去,但这里……会不会被发现?”

    白桐一攥拳,目光炯炯道,“无妨,小绒和小羽都是我的贴身侍女,忠心耿耿,她们会替我遮掩的。酉时守卫会来查看,只要那时回来就行。”

    季怀点了点头,“好。”

    白桐小步跑了出去,和外间的侍女小声耳语了几句。两个侍女跟着她走了进来,没看到典墨和季怀一样,就像只是以往的日子,如常替自家小姐做出行前的准备。

    这个加披风,那个拿手炉,白桐连连摆手,“不要不要,太累赘了。我就出去一天,明晚之前就回来了。”

    小绒和小羽对视一眼,最后给白桐装了些金银放在随身的香囊里,又拿来蓑衣斗笠,温声道,“小姐,外面在下雨呢,你可千万小心。”

    白桐郑重承诺,摸摸两个丫头的脑袋,“这次辛苦你们帮我了,我一定平平安安地按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