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良久的沉默。

    除了呼吸声，再没有别的动静。

    张之舟环视四周，努力的想要在黑暗中寻找回应。

    可只有静，静的可怕。

    ……

    张之舟感到自己正被这可怕的黑暗一步步淹没，只有身体上的疼痛让他觉得自己还活在这现世当中。

    管他是人还是怪物，这都和自己没有关系。

    他不再理会周围的一切，因为现在没有什么会比死亡让他更在意。

    也许明天或者几个时辰，也许就是一会儿，自己可能就会被那登临城的老城主打死。

    ……

    周老瞎给我的木盒到底是什么。

    ……

    里面又藏着什么秘密。

    ……

    在一遍遍思考自己何时会死，为什么而死中，张之舟慢慢昏睡了过去。

    ……

    很快，一盆冷水，又将他从睡梦中拉回到残酷的现实。

    这次，张之舟被架在了练武台上，周围守着数名带着面具的武卫。

    万云昌坐在前方的虎形椅上，直盯盯地看着他。

    不知这次，他又要对自己施什么酷刑。

    “小子，看我把谁给你带来了。”

    说着，万云昌手一挥，两名武卫便押着一人走上了练武台。

    此人一身灰衫，约莫六十岁年纪，步履缓抬，身形有些摇晃。

    “老板！”

    被武卫押上来的正是安泰居老板老程。

    张之舟抬眼，恶狠狠的看向万云昌，吼道：“这和老板没关系，他什么都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不过，他窝藏你们这些流奴，就该受到惩罚。再说了，我把他请来可不是听你说这些的。”

    说罢，万云昌转头看向茶肆老板，和颜悦色道：“老程头，如果，想要你孙女安然无恙，还记得该怎么做吧。”

    说着，万云昌从长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扔到了老程面前。

    看着地上明晃晃的刀刃，老程无奈的点点头，然后慢慢弯腰将它捡起，走向了张之舟。

    在登临城，没人能忤逆的了万家。张之舟看着老程，泪水已经挂满了他那张苍老的脸。如今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如果他不来登临城，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这匕首捅在自己身上，反倒会让他好受些。

    老程缓缓抬起了双手。

    张之舟紧闭双眼，等着挨这一刀。

    ……

    半晌，没有任何疼痛。

    张之舟慢慢睁开眼睛，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那匕首竟赫然捅在了老程自己身上。

    “老板！”

    张之舟看着拔出匕首，又欲捅在自己身上的老程，死命的向前，似乎要挣脱铁链。

    “欸，慢点来，我说你死的时候，你才可以死。还有，这小子说实话的时候，你才可以停。不然，我可不保证你孙女会平安无事。”虎形椅上的万云昌，一手托住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练武台上的这一幕。

    这时，张之舟才明白，万云昌要让他眼睁睁看着老程一刀刀捅伤自己，直至慢慢死去。

    一刀，又一刀，血如泉涌。

    老程紧咬着牙关，没让自己发出一声喊叫。

    这是何等硬气的汉子，那台上坐的又是何等的恶魔。

    而张之舟早已泪如雨下，嘴里发出嘶吼，不停地咒骂着万云昌。

    此等行径，实在是人神共愤。

    终于，地面被染成了一张血毯，老程的手也垂在地上一动不动。

    ……

    “我真的不知道这木盒的秘密。求求你，放了他们吧。”

    张之舟嘶哑的吼叫，并没有换来万云昌一丝的怜悯。

    “现在，你可以去死了。”

    这冰冷的死亡命令彻底在张之舟的心里刻上了血的烙印。

    周围寂静无声，老程虚弱的抬起头，眼里充满期许的看着张之舟，缓缓说道：“替我照顾好水瑶。”

    那把锋利的，沾满鲜血的匕首，此刻又顺着老程的胸膛，毫不留情的刺了下去。

    “这就是登临城吗，不，这是地狱。”

    此时的张之舟再也喊不出声音，只是木然地看着地面。

    ……

    “啊，这老程头真是废物，刺这么多刀，也没能让这小子多说出点东西，下次用那小丫头试试好了。那么，现在到你了。”

    说着，万云昌看向张之舟旁边的那人，“这么多年，你也该陪我说说话了。”

    在张之舟的旁边，赫然还架着一个人，就是与他关在同一囚栏的那个人形怪物。

    “十几年来，我之所以还留着你的命，不过就是想知道那东西在哪。现在，已经不需要再和你耗下去了。”

    说着，万云昌拿出木盒，举过头顶，像是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

    “没想到，这东西会在周林轩的手上。而更没想到的是，这么多年，他就在登临城边。你说，你那些师兄弟如果知道这东西丢了，会是什么表情。哦，对了，你没有师兄了，周林轩死了，你还不知道吧。哈哈哈哈哈！！！”

    师兄？张之舟从那木然中反应过来，这人形怪居然是周林轩的师弟？！

    他看着狂笑的万云昌，这笑声里充满了嘲讽，霸道，还有野心。

    “听说，他把自己弄得眼睛都瞎了。你猜，他是不是背着你们偷偷打开了这东西。是啊，连秦峻都抵挡不住里面的诱惑，何况一个周林轩呢。他这种背信弃义的人被匪盗杀死，也是罪有应得。”

    万云昌越说越激动，眼里充满了对木盒秘密的渴望。

    张之舟听着万云昌说的这些话，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这个木盒而起。母亲，周林轩，老板都是因它丧命，而自己也将为它而死。

    但是，无论万云昌说什么，旁边的那人仍是一动不动。

    “你不会想到，周林轩临死前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了一个流奴小子。不过，他不这么做，估计木盒就落到了那群匪盗手里，我又怎么会得到呢。”

    万云昌看他仍是纹丝不动，缓步走了下来。

    “杜淳风啊杜淳风，何必这么固执呢。现在东西在我手上，只要你说出其中的秘密，我便还你自由。”

    听到杜淳风三个字，张之舟木然愣住了。

    想想村里那匪盗说的话，周林轩却有一个师弟叫杜淳风。

    可是，他怎么会被万云昌关进这地牢之中。

    张之舟斜过脸，仔细看着这个披头散发，浑身污垢的人。

    丝丝缕缕的破衣下，露出消瘦的皮骨，粗大生锈的铁链在四肢上已经留下深深的印痕。

    长久的沉默，万云昌终于等不下去了。

    只见他手臂向前，双手之间的空气形成一道道漩涡，身上的气息也跟着陡变。慢慢地，空气开始向上升腾，杜淳风那垂地的长发也被吹向空中。

    十五年了，他苦苦等了十五年。现在，心心念念的东西已经到了自己手上，而能揭开其中秘密的人也在他手上，叫万云昌怎不着急。

    “我再问你一遍，到底如何开启这玄机盒！”

    眼看那聚风的双掌就要冲着杜淳风的天灵盖打去，吴智勇突然喊道：“不好，城主，假山被人打开了！”

    “什么！？”

    万云昌赶忙收势，停了下落的双掌，厉声道：“把他们押回囚牢。”

    说完，便急匆匆朝石门外赶去。

    囚栏内。

    张之舟静静的坐着，眼前不断闪现出老程刚才的惨状。

    现在的他又背上了一条沉重的血债。

    一条向万云昌讨的血债。

    这时，黑暗中的一句话打破了长久以来的沉寂。

    “师兄他真的死了吗？”

    张之舟这才想起刚才的杜淳风，他扭过头看向杜淳风的位置，心里也不再怵怕。

    “嗯，他中了匪盗设下的毒。”

    “他过的怎么样？”

    “一直一个人，眼睛看不见。”

    两人一问一答，直到张之舟说周林轩要他带着木盒去埋骨峰，杜淳风才停了下来。

    十五年前，师兄弟五人埋骨峰一别，从此再没见面。如今，仅隔一道城墙，便已是天人永隔。而张之舟也有话要问杜淳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