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天之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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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一壶春螺茶(上)

    “安泰居”这是老程给茶肆起的名字,前后开了不到三十年,在登临城算不上老字号,唯一登的上台面的就是一壶春螺茶。可惜,十几年前老程儿子上山为采春螺,失足坠落,儿媳身薄体弱也撒手人寰,剩下爷孙俩相依为命。自此,老程不再烧制春螺,安泰居的生意也就越来越惨淡。那时程水瑶还不记事,对父母早早离开一直以来没什么感觉。看着孙女一天天长大,老程常说自己把她惯坏了,凶凶巴巴一点也不像个姑娘,以后没人敢娶她。程水瑶倒是不在乎,嘴上说一直陪着爷爷就挺好,老爷子开心好一阵。

    茶肆这个点上没什么人,店仆全都押着张之舟到了后院。虽然店里生意不景气,这帮店仆倒是都没离了安泰居,反倒有人惹了这店,个个都怒目圆瞪,手里握着木棍,铁铲,要和张之舟拼命似的。

    老程坐在磨盘上,程水瑶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大抵就是自己瞅见这个毛贼在后院光着个身子洗澡,当然,免不了添油加醋两句。老程点着头,笑了笑,示意一个店仆出去盯着,转头看着张之舟,缓缓道:“哪里来的?”

    “?”

    这话给张之舟问懵了,自己城外来的,这是指定不能说的。可这城内的地名街道,自己一概不知。看这老头样貌,低眉歪嘴,和那老蝇头有得一拼。给自己那一巴掌,到现在还火辣辣的疼,要是说漏了嘴难保他不会把自己交给城内的武卫。

    旁边这丫头一副得意样,挥起棒来也真毫不留情。张之舟想揉揉被打的生疼的大腿,双手却被烧火的夹棍顶着一动不能动。

    “翻翻他身上的腰牌手记。”老程说完,两名店仆就开始在张之舟身上仔细翻找。

    就差胯下那一两寸的地方没掏一掏,全身都给摸了个遍。

    看着店仆交上去的木盒,张之舟神色立马变的紧张。

    “除了个破盒子,没找到这小子的腰牌手记。”

    老程接了木盒,扔在一旁,倒没在意,有些得意道:“小子,遇到我算你走运。”

    张之舟不明所以,被他抓了,怎么就走了运,眼神还时不时的看向木盒。

    “阿宏!阿宏!过来。”老程冲着柴房大声喊出一个瘦弱伙计。

    “什么事?老板!”

    “这是新来的,你来带他。先教他烧水,明天再给他挑水的活。”

    “还有,给我看住了。”

    阿宏看了一眼张之舟,心领神会,连连点头。

    “知道了。没问题,老板。”

    一旁的张之舟诧异,自己还等着一帮店仆的毒打,怎么就突然让自己留在这店里了。

    旁边的程水瑶不满道:“爷爷,这淫贼刚才还在院子里洗澡,怎么就把他留下了。”

    “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没这胆子。爷爷看人还是准的,再说了......”老程也学着程水瑶刚才那样,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可是......”

    “好了,这事就这么说下了,你也快去前面准备招呼客人。”

    老程命店仆给张之舟下了夹棍,对他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便离开了后院。张之舟顾不得被夹的生疼的双臂,拿起木盒又好好绑在了身上。

    想想刚才老程那句“你知道登临城是怎么对待城外流奴的吗?”张之舟就感到不寒而栗。

    ……

    来到安泰居已经两天,张之舟和阿宏也熟络了起来。在后院被夹时,老程让人感到莫名的态度,他多少也理解了一点。在登临城,无论男女老少,随身都必须携带一枚锻造坊的腰牌手记。如果没有携带,一旦被发现一律按照流奴身份处置,轻者驱逐,重者斩杀。那天在大街上,老程看张之舟的样貌打扮,多少也猜到了一些,直到在他身上没有找到腰牌手记才确定。而阿宏说的另一件事更让张之舟震惊,安泰居的伙计都是来自登临城外。

    “老板为什么要收留城外的人?”

    阿宏笑盈盈道:“谁知道呢,也许只是出于好心。不管怎么样,老板是个好人,我这条命是他给的,要是有人对安泰居使坏,我第一个找他拼命。”

    张之舟不怀疑他的话,登临城外的生活什么样,他比谁都清楚。吃沙鼠的他们算是好的,沙鼠没有的就吃棘树根,棘树根都没有的总不能吃土,剩下的就只能人吃人。阿宏没说过自己是怎么进的登临城,但听他那话里,四洲九城串起门来的大阵仗,总能找着躲在牲口棚里的机会。

    阿宏领着张之舟到后街的烧瓷店,迎客的八字胡老板在后庭偷偷给他做了腰牌手记。在登临城,铁质器具只能到锻造坊,私自打造是死罪。但,总有不怕死的赚这份过命钱,当然,也得有老程这层关系,硬子自然也是少不了的。

    有了腰牌手记,出门是不成问题。所以,阿宏便打算带着张之舟去拉一次水。

    夜半,明月依然高高的挂在天上,张之舟摸着怀里的木盒久久不能入睡。

    ……

    安泰居的客人虽然不多,但是老程对泡茶的水要求极高,必须是城西三清泉的泉水。所以,每天阿宏天不亮就得驾车赶往城西拉水。

    木板车一路上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看着前面拉车的阿宏,张之舟沉思片刻,还是开了口,“阿宏哥,你听说过埋骨峰没有?”

    “埋骨峰?什么地方,没听过。怎么了?”

    张之舟有些泄气,沉沉道:“奥,没什么。我就随便问问。”

    街道店铺忙碌的声音在清晨的登临城显得格外嘈杂,有人跟在自己后面,张之舟也完全没有察觉。直到对方一手拍在肩膀上,吓了张之舟一激灵,他才回过头。

    转头看去,一个身形颀长,穿着藏蓝色长衫的男人正站在自己身后。

    此人正是登临城大公子——万正阳。

    他仔细打量着面前的两人,就是打杂伙计的模样。又看了一眼张之舟,沉声问道:“你问埋骨峰干嘛?”

    看着那双锐利的眼睛,张之舟不由得避开了视线,有些气缓道:“奥,没什么,我…我走路上听人家说的,随便问问。阿宏哥,咱们快回去吧,一会儿店里等急了。”

    说着,张之舟赶忙催促着阿宏推车离开了。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万正阳眉头紧皱,似有心事。

    茶肆的生意还是不温不火,但是,店里的伙计谁都没有懈怠,总是给自己找些事干。阿宏闲的时候跟着老程学学炒茶的手艺,阿德就是劈柴,阿康把桌子擦了一遍又一遍。程水瑶这些天就盯着张之舟,稍有不满意就一路跑去告诉老程。

    自己为那天的事也没少给她道歉,换来的却还是冷眼相对。打小报告的事,张之舟也习惯了。老程每次就象征性的过来,啰嗦两句,也不真骂,主要还是为了讨自己孙女开心。

    饭厅内,程水瑶给所有人盛了饭,唯独没有张之舟的,他不计较。能有口饭吃,自己就挺满意了,别人给他盛饭,是奢望。

    这时,前堂传来一阵吆喝,“伙计,沏壶茶。”

    程水瑶踢了一脚低头扒饭的张之舟,没好气道:“还不去招呼。”张之舟这才起身走向前堂。

    看他出去的背影,程水瑶低眉笑了笑。老程看她那得意的样子,用筷子指了指孙女,“你呀,就知道欺负人。”

    程水瑶不怒反笑,调皮的冲着老程吐了吐舌头,尽是玩闹的心态。

    前堂内,张之舟看着来客,一时愣在了原地。

    来喝茶的正是早上遇到的万正阳。

    看到有些拘谨的张之舟,万正阳反倒不惊讶,示意他过来沏茶,然后淡淡道:“安泰居以前有名的就属春螺茶,用的是花雨山三清泉的水,泡的是新出芽的春螺,闻之,茶香扑鼻,饮之,唇齿留香,回味无穷。品一道好茶就好像在品一个人,不仅在水,在茶,还要在沏,否则再好的茶在庸人手里也是暴殄天物。程远之的泡茶技术,烫壶,温杯,高冲,低泡,能激发出茶真正的味道,也让喝茶的人看的赏心悦目。可惜,现在......”

    张之舟听不懂他说的这些,对他来说,茶就是解渴的,泡什么,香不香,不重要。而且,他知道,面前这个举着茶杯的男人不单单是来喝茶这么简单。

    万正阳喝了一口茶,面露难色,咋着嘴道:“有些苦。”

    这时,茶肆内又进来一伙人,个个带刀披甲。

    领头的看到坐在一角的万正阳,立马走过来,恭恭敬敬喊了一声大公子。

    万正阳看着来人,马上转变了脸色,把张之舟往身后拉了拉。

    “原来是吴统兵啊,你也有兴致来这儿喝茶?”

    领兵的叫吴智勇,是登临城的武卫统兵。在登临城,有武卫,术卫之分,武卫即为单纯的武道技法,战场拼刺,术卫讲求元气修为,道术功法。万正阳面前这个吴智勇就是数万武卫的总领兵。

    吴智勇拱手道:“属下愚钝,品不了高雅的东西。前两天我听说,这茶肆里有人闹事,所以,过来看看。”

    “两天前?我可听说你们武卫近些年办事利索的很,怎么现在办起两天前的事了。看样子,吴统兵最近公务挺繁忙啊。”

    “大公子教训的是。”吴智勇弯腰,不敢反驳。

    “两天前......”万正阳又品了一口茶,确实苦,“我看这茶肆也没什么事,你就带着他们回去继续忙活自己的事,别打扰我品茶了。”

    吴智勇面露难色,为难道:“打扰大公子品茶实在是属下的错。只是,属下也是奉城主之命,公务在身,就这么回去不好交差。”

    面前的虽然是登临城大公子,但现在的城主毕竟是万西风,站在哪边,吴智勇心里还是清楚的。

    见万正阳没说话,吴智勇看了眼站在后面的张之舟,问道:“你是店里的伙计?还不快把老板叫过来。”

    听着前堂吵吵嚷嚷,老程三步并两步赶了出来。看着前堂内的三人,他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大公子和吴统兵来了,快请坐。你还愣着干嘛,赶紧去沏壶好茶来。”说着,老程一把拉过张之舟,催促着他去了后庭。

    看着茶肆老板,吴智勇问道:“老程头,听说前两天店里有人闹事,有没有这回事?”

    老程陪脸笑道:“谢谢吴统兵挂记,有您统兵大人坐镇,谁敢闹事。没有的事,肯定又是谁在瞎传。”

    “那天可有很多人都看见,你家孙女在街上追着一个人打呢。”

    老程右手一拍脑袋,“奥,你说那个事啊。不是闹事,这不伙计打翻了水缸,我那孙女发了脾气,让街里街坊的看笑话了。”

    老程一脸堆笑,生怕这个武卫统兵再发难。

    “那你把昨天那个伙计叫出来我看看。”

    “行,行,您稍等,我马上叫他出来。”

    老程转身回了后庭,一会便将那天被程水瑶打的人领了出来。

    吴智勇拿着腰牌手记,又看了一眼这个瘦弱的伙计。

    对身后的武卫说道:“来人,先把他带回去。”

    此话一出,吓坏了站在后庭的张之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