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无情
这夜似乎格外的长,长的令张之舟觉得好像明天不会到来。
他似乎更希望,这夜能再长下去。
这样,阿宏就可以活的更久一些。
可太阳还是照常从东方慢慢升起。
张之舟守在万宅门前,迫不及待地等着万正阳出来。
万宅内,万云昌一家正在用早饭。
万正阳看着自己的父亲,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深知自己的父亲向来讨厌城外的那些流奴民众,所以才会弄出腰牌手记这么个东西和登临城内的人区分开来。
对混进城的那些人,也都毫不手软,要么毒打一顿赶出城去,要么直接砍杀。
虽然,他现在已经卸下城主之位,将城内的大小事务都交给了弟弟万西风打理。但他这个弟弟和父亲一个秉性,对这些人也都毫不留情。
所以,昨晚在大牢内,他才无法一口应承下来。
可他还是张开了口,打算试一试。
“父亲,我听说,昨天武卫抓了些偷溜进城的人。”
“嗯,吴智勇昨天说过,是有这么几个人。不过,最后就查出来一个。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好久没回来,听到这事有些好奇。这人打算怎么处理?”
万云昌喝了口粥,“这得问你弟弟,现在这些都归他管。”
万正阳转头看向万西风,等着他这个弟弟说话,好像这两兄弟的身份互换了一般。
“昨天不管怎么打,都不肯说进来的方法,也问不出同伙。所以,打算中午的时候就拉去城外斩了。那茶肆的老板虽然登记在册,不过伙计们都不见了,所以待会也一并封了。”
听他说完,万正阳已经明白,这情自己根本求不了。
阿宏必死无疑。
张之舟仍在焦急的等待,等待一个可以让他宽心的消息。
终于,万正阳走了出来。
从他严肃的面容上,张之舟感到了一丝不安。
“大公子,怎么样?”
万正阳一句话也没说,拉着他直往大牢赶。
“大公子,到底怎么样?能不能救出阿宏哥?”
“去见他最后一面,然后,你也赶紧离开登临城吧。”
“你不是要去埋骨峰吗?我告诉你它在哪。”
张之舟听完,停下脚步,怔在了原地。
“我得把阿宏哥救出来,他是因为替自己出去才被抓的。”
张之舟始终没有忘记这一点。
他看了一眼万正阳。
“这件事本来就和大公子无关,他已经替自己和阿宏做了这么多,不能再把他牵扯进来了。”张之舟想着这些,闪身跑入人群,不见了踪影。
万正阳明白,就算自己追上去,也于事无补,心中满是无奈。
正午,吴智勇押着老蝇头和阿宏往登临城侧门赶去,沿途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城外的烂命鬼又偷溜进来,赶紧去死吧!”
“就是,该让他们看看,偷跑进来的下场。”
阿宏看着人群中曾经招呼过的熟客,热情的邻里,这些温和的面容此时全都变的横眉冷对。就像自己是个罪有应得的囚犯。
一块块打在脸上,身上的石子好像要把自己打进无尽的深渊。
自己只是想在这登临城里活下去而已。
看着阿宏带着脚镣,低着头,一瘸一拐的走在谩骂声中。
张之舟和老程心里都像打翻了五味瓶,不是滋味。
眼看离着侧门越来越近,张之舟清楚再不动手,就没有机会了。
他摸了摸衣服里那柄从茶肆厨房偷来的菜刀,跟着人群一步步往阿宏身边靠近。
突然,他的手被人一把按住。
张之舟一惊,回过头看着来人。
他没想到大公子万正阳会跟着过来。
“你以为你救得了他吗?看看周围这些人,一旦冲过去,他们就会立刻把你们围起来,当作闯进来的老鼠一样打死,你根本逃不出去。”
“就算逃出去,在这城墙内,你能躲到哪去?有谁敢收留你们?”
“再看看他,一瘸一拐,吴智勇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追到你们。”
“他已经必死无疑!”
这些话就像一盆盆冷水浇灭了张之舟内心最后的那点希望之火,他又怎会不清楚现在的状况呢。
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阿宏被带出城,横尸在无情的荒原上。
可这城内又何尝不是无情呢。
为了让老蝇头供出和他一起溜进来的同伙,武卫们极尽所有刑法。
虽然还没用刑,这老家伙就把张之舟供了出来。
但有谁会相信呢?
“真相”必然要严刑逼供到皮开肉绽之后,才会让刽子手们满意。
老蝇头缓缓抬起自己那被打的血肉模糊的头,来回扫视着人群。
直到停在张之舟身上。
可以活命了!
他踉跄的挤到武卫身边,指着人群,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老东西,发什么疯!”
又是狠狠的一脚。
尽管被踹倒在地,老蝇头的手还是没放下,一直指着张之舟。
吴智勇是何等敏锐的人,顺着老蝇头的手看过去,看到的却是万正阳。
他赶忙迎过去,扫了一眼四周,“没想到,大公子对这种事也感兴趣。”
“只是路过而已。吴统兵不用管我,你继续。”
人越挤越多,吴智勇也只当这老头抽了风,不再耽误时辰,转身押着阿宏和老蝇头出了城。
……
又是一个不眠的夜,张之舟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他多希望白天的一切是一场梦,可那些的的确确发生了。
阿宏的尸体现在正躺在登临城外的荒野里。
老程告诉张之舟,是万正阳把他送回来的。
要不是他把自己打昏,也许现在已经被老蝇头指认出来关进武卫大牢里了。
此时的张之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伤心。
“这是大公子给你的。”
说着,老程递给了他两封信。
张之舟打开第一封,上面写的不是别的,正是埋骨峰的所在。
“埋骨峰又名乌兰山,位于北国图克尔族领地内。你到达图克尔城后,找到城主苏烈,将另一封信交给他,他便会明白一切。切记,不要独自一人前往乌兰山。”
张之舟摸着怀内的木盒,“自己也该启程离开这里了。”
“老板,欠你的水,等我回来再还你。我要离开登临城了。”
老程叹了口气,从怀内掏出些硬子,放在了张之舟手里,“不管你是在哪进来的,都不要再去那个地方了。明天,我让老梁安排你出城。”
这时,前膛内又传来一阵喧闹。
是武卫们奉命来查封茶肆了。
老程让程水瑶领着张之舟先从后门离开,自己独自去应付一下。
他早就从万正阳口中得知,茶肆要被查封。自己苦心经营下来的生意就这样没了,心里虽然有些心疼,但好在登临城没给他们安上窝藏的罪名,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走在茶肆后街上,程水瑶愁容满面,张之舟看在眼里,自知现在的一切都是因为他。阿宏死了,她和老程也失去了茶肆。
短短两天,自己就变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人。怎叫人不伤心呢?
他想安慰安慰程水瑶,可又不知怎么开口,两人就这么默默的走着。
突然,前面火光摇曳,一支队伍向张之舟和程水瑶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