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的雪水，顺着乌兰山缓缓流下，荻草开始发出新芽。图克尔族的马蹄印已经深入北部，靠近了摩京人的领地。

    他们洗劫了图克尔边缘的几个村落，尸体全都被挂在门前，这是他们宣布自己领地的方式。

    苏烈这次率领的一千余骑狩猎者，就是要将这些村落逐一夺回，并把摩京人赶回最北之地。

    苏戈看着前面村子里横挂着的大人和孩子尸体，心中已燃起怒火。

    “阿纳，让我先带人杀过去吧。”

    苏烈仔细看着周围，只有几个摩京人躺在地上，嘴里露出黑色的獠牙，正呼呼大睡。

    “这一路来，我们一出现，摩京人就立刻败逃，不与我们交战。消息应该也早就传到了这里，但这几个摩京人并没有逃走，实在有些可疑。”

    苏戈望着自己的王，这个图克尔族最具威严的人。自己十几岁就跟随在他身边，无论面对什么样的猎物，都从未畏缩害怕过。

    几个摩京人，不应该让他这么担忧。

    北国早春的风依然刺骨，夹杂着尸体的腐臭和摩京人身上的恶臭，苏戈瞒着苏烈，悄悄领一骑小队绕到了西侧。

    为了不引起注意，他们纷纷下马，只带着猎刀和铁弓，准备悄悄从树林中摸索着前进。

    树枝不停的摇摆，寒风从中穿过，发出阵阵的呼号。潺潺的流水，滑过旁边深沟的枝杈。

    对狩猎者来说，这是脚步踏过残雪，踩过泥泞还有呼吸声最好的掩饰。

    也是敌人偃旗息鼓躲藏起来的最好庇护。

    苏戈的眼睛一直在扫视着四周，突然，一个黑色的身影穿过树林。他转过头，随即又消失不见。

    这不禁令这个狩猎长心中一惊。

    树林里开始透出诡异的气氛，开始不断有黑影闪过，狩猎小队的成员全都停下脚步。他们都是身经百炼的狩猎好手，深谙面对未知，需要强大的心理支撑。一旦陷入恐惧中，自己就会变成别人的猎物。

    摩京人一直生活在最北之地，毛发比寻常人要多，而且长期捕猎鱼类，在耐力上丝毫不比图克尔族差。在水中他们可以足足忍过一个时辰，游得比鱼都要快。

    而此刻，他们就躺在树林的深沟之中，等待猎杀上钩的猎物。

    苏烈发现苏戈不见，还带走了一骑小队，赶忙骑上马背，召集队伍，顺着马蹄印向西边的树林追去。

    未到树林边，苏烈便看见苏戈正背着一人，身上沾满鲜血，踉跄着从林中冲了出来。

    “戒备！”苏烈一声吼叫，抽出身后猎刀，部下也全都手握利刃，勒住马缰绳，整齐的围在四周，以防敌人随时冲过来。

    苏戈将伤者放下，来到王的身边，脸上沾满了血，已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敌人的。

    “阿纳，我们中了摩京人的埋伏，都是我的错。”苏戈的语调低沉，充满悔意。

    他将林中摩京人设伏，自己遇袭的事告知了苏烈。可未等他们找好对策，左右两侧，前后周围已经黑压压一片围了上来。

    这注定是一场残酷的厮杀。

    刀剑碰撞，箭雨散落，摩京人的尖叫，图克尔的呼号，在林中久久回荡。

    双方杀的昏天黑地，连天空都暗了下来。

    这暗似乎无边无际，黑的摄魄人心。

    一阵阵鸣叫，令交战的双方都不由的停了下来。

    图克尔和摩京人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

    不久，暗渐渐褪去，天再次明亮。

    地上的喊杀再次响起。

    终于，夜晚迎来一片死寂，苏戈筋疲力尽，躺在泥血之中。

    他的四肢已经冻的僵直，身边铺满了摩京人的尸体。但他还是奋力的挣扎起来，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他在努力的寻找自己的王。

    但是，放眼望去，只有尸体。

    晚风吹过，寒冷刺骨，苏戈拖着伤腿，上面的血已经凝结成块。他翻动着一具具尸体，看到的都是图克尔年轻人惨烈的面庞，手中却还紧紧握着那柄猎刀。

    苏戈顿感心头伤痛，这时，身后传来一阵细细簌簌之声。

    寒月如霜，刀影闪过，一个高大的身影应声倒地。

    在这身影之后，巍然立着另一个人。

    “阿纳！！！”苏戈踏过刚刚倒下的摩京人尸体，来到了王的身边。

    此时的苏烈已经浑身发烫，喘着粗气，胸口的伤痕还在不断渗出鲜血。

    苏戈心如刀割，他一把扶住自己的王，汗水夹杂着血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他不能让图克尔的王在这里倒下，不能让自己心中的这座大山坍塌。

    这所有的错应该由自己来承担。

    此刻，他只想让王活下去。

    寒夜中，一个跛腿的身影背着一具快要凉透的尸体艰难的朝着图克尔城走去。

    等苏戈背着苏烈回来，这个图克尔族的王已经命悬一线。

    万姝萍彻夜守在苏烈的身边，为他擦洗伤口，端药喂饭。直到半个月之后，他才苏醒过来。

    万姝萍趴在苏烈的怀中失声痛哭，为自己心爱的男人能醒过来喜极而泣。

    看着面容憔悴的万姝萍，苏烈用尽力气搂紧了双臂。

    因为图克尔族损失近千狩猎者，苏烈心中觉得愧对族人。而心里更愧疚的还有另一个人，就是苏戈。

    听到房内传出声音，苏戈提着猎刀走了进来。看到王已经醒来，苏戈跪倒在地，双手将猎刀高高举起，捧到苏烈的面前。

    苏烈当然知道他的意思，抽过猎刀，寒光闪过，一道鲜红的血印在苏戈的左臂上划开来。

    “留着它，打败摩京人。”

    这是王的宽恕，也是王的命令。

    而那场遮天蔽日的黑也笼罩了图克尔城，令万正阳惴惴不安。那情形就好似哈瓦占卜中所说的黑云，难道这劫难将从北国开始。

    而乌兰山里也开始发出阵阵低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