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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那一夜,单珊靠在摇椅上沉沉地睡去,在昏沉的梦镜里,单珊的父母和于宙交替出现。单珊梦到长大后的自己坐在饭桌旁,父亲在幽暗的背景里,正用喷火的眼球看着她,而她因为打碎了一只碗,母亲正在无休止地责骂她。可是不同以往的是,单珊在梦境里不是太悲伤,也许正是因为于洲的出现。

    单珊还没有仔细去究察,自己荒芜的生命里到底缺少什么需要什么,但是,于宙温和顺从的个性,帅气的外表,令单珊感到温暖和安全。那是阴郁荒凉的深谷,冰封很久之后,忽然照进一缕明媚的阳光,单珊没有拒绝的理由,而是心存感激地接受。而之后的相处,单珊透过于洲孩子般单纯的内心,感受到于洲那淡淡的孤独和随缘而安的坦然个性,这种熟悉又亲切的觉受,反而让单珊感受到心灵上的契合。

    而单珊美丽的容颜,轻蹙的眉头,以及那一双忧郁的幽深的眸子,令于洲见到单珊的第一眼,就被深深地吸引。单珊温柔忍让的个性,直抵其内心的聪慧,以及时而流露出的小女孩般的羞涩和无助,令于洲感受到某种亲近契合的力量。而他们在中秋夜晚的交流和对话,令于洲顿感人生的妙趣,这个世界里还有和他类似的人。

    两个单纯的孩子,就这样很自然地走在了一起。后来单珊回望这段漫长的姻缘,透过彼此空寂的内心,看到彼此孤独心灵的背后,是各自黑色的阴郁的空间。那空间里,包裹着重重的人和事,那是彼此深藏的的疼痛,单珊看到了彼此身后破碎的家庭,以及难以医治的伤痛。

    单珊一直不确定是因为各自原有的伤痛导致彼此最终的分手,还是彼此后来滋生出来的新的伤痕让平淡的生活出现了不可逾越的沟壑,也许是兼而有之,也许是单珊自己的原因,也许是于宙的原因。

    总之,在慢慢适应了新生活之后,单珊发现,她依然孤独,内心里那个黑洞开始时隐时现。最终在数年之后,单珊感觉到越来越不开心,那个黑洞,开始肆无忌惮地在单珊的内心深处肆虐。

    单珊渴望人与人之间的关爱,理解,渴望沟通和交流。而她与父母亲,是遥不可及的隔岸观望,是咫尺天涯的孤独。而于洲,也只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以至于单珊经常要挡住他前面的视线,才可以把他从自己的世界里拽出来,和他进行必要的沟通。单珊经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坐在时光的隧道里,面对眼前的于洲,看着孤独在两人之间静静地流淌。

    于洲仿佛是另外一个星球上的来人,他还是那么温顺,那么淡定。于洲所关注的,似乎是遥远天际之外的事,很多时候,单珊感觉于洲就像执意放飞自己的风筝,在虚空中随意飘摇,而他似乎享受这样一种情境。

    当真实的于洲慢慢呈现在单珊面前,起初很长的一段时间,单珊试图把于洲从另外一个世界拽回来,后来单珊发现那是徒劳的幻想。于洲常常站在窗前,长久地凝望着远方,单珊常常要过去把于洲拉回来,递给他一杯水,或者让他坐在沙发上,让他暂时从另一个世界里走出来。更多的时间,于洲会坐在书桌前,摆弄着他的一堆图稿纸,于洲可以很多天不说一句话,而他更是常常忘记吃饭和睡觉。单珊常常忧郁地看着于洲,笑着问他:“如果没有人给你做饭,你会不会饿死啊?”

    孤独的单珊常常站在于洲身旁,用手在于洲眼前摇晃,或者在于洲身后,用手捂住他的眼睛,很久不松开,看于洲能坚持多久。于洲一动不动顺服地承受着,实在久了,他会掰开单珊的手,这时单珊忍不住问道:“你还活着呢?”于洲反问道:“你才死了呢。”单珊听后忍不住大笑起来。于洲会拉住单珊的双手,让她贴在自己的后背上,片刻之后,于洲又陷入了自己的世界,单珊和他说话,于洲不再有回应,单珊叹了口气,走出了书房。

    可是,让人费解的于洲也会有自己对爱的表达方式,于洲从不会忘记单珊的生日,每年在单珊生日那天,于洲总会给单珊送上礼物,巧克力和糖果。

    在遇到于洲之前,单珊没有过过生日,也从不在意。只有一次,母亲提到了自己的生日,那是在单珊十岁那年的冬天,在某一天的傍晚,母亲一边忙着手里的活,一边对单珊说了一句不冷不热的话,“明年你的生日给你蒸个鸡蛋补上。”单珊意识到,自己十岁的生日已经过了。单珊记住了母亲的话,可是之后,母亲再没有提起过,她是彻底忘记了。

    单珊没有问过于洲,为何每年她的生日只给她买同样的巧克力和糖果。在单珊眼里,活在自我世界里的于洲做的任何事情都是正常的。而单珊,也并不喜欢过生日,甚至刻意忘记自己的生日。之后的很多年,当单珊终于过上了正常的家庭生活,当她坐在餐桌旁,享用家人们为她做的丰盛的生日宴,接受孩子们和家人的祝福时,单珊的大脑里偶尔会闪过于洲送给她生日礼物时的场景,单珊的心头会涌起惆怅的幸幅感。

    下班后的于洲急急忙忙地回到家里,从他的随身大背包里翻出巧克力和糖果,立定站好,双手拿着郑重地交给单珊,然后说道:“老婆生日快乐!”那种情境,单珊不得不双手接过礼物,然后郑重地回道:“谢谢!”一开始单珊总也忍不住要笑起来,感觉于洲是如此的幽默有意思。以后每年都如此,单珊慢慢地再也开心不起来,除了淡淡的辛酸的喜悦。

    孩子般清澈的于洲,不会说爱人之间的话语,也不需要沟通和交流,当他说完那句必须要说的生日祝福,就会去到书房里,安静地开始他的图画绘制。单珊会拿出巧克力和糖果,放一些在于洲的书桌上,拍拍他的头,然后,独自坐在一旁,看着于洲趴在桌上,拿着曲线板,在图纸上描绘出细致的弧线。铅笔在灰色的图纸上游走,发出“嚓嚓”的声响,在长时间的静默里,在寂寥的时空岁月里,单珊独自品尝着巧克力香甜和苦涩的味道。

    一声短暂的喇叭声传来,单珊从回忆里抽离出来,看到前方出口处,有几辆车子正交错着互相让道。一旁的宁宁正蜷在椅子上沉沉地睡着,发出均匀的鼻息声,单珊拿出一块薄绒毯,轻轻地搭在宁宁的身上,又执起宁宁肉乎乎的小手,细细的观看了一会。意识到时间已经不早了,单珊发动车子驶出了医院。

    沿着那熟悉的道路,单珊开着车子慢慢地往前行驶着。高大的梧桐树冠遮挡住了浓烈的阳光,黑色的柏油路面上洒满了星星点点的光影,车子行驶在知了声声的啼鸣里,行驶在时间的隧道里。拐过几条马路,车子在一片清幽的小区前停了下来。

    单珊看了看宁宁,用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宁宁的前额,然后下车,拿上两大袋尿不湿,走向前方几米远的门卫室,熟悉的门卫师傅笑呵呵地和单珊打着招呼,单珊和师傅说明了情况,把两包东西寄存在了门卫室里。

    单珊转身看了看自己的车子,又扭头看向自己曾经再熟悉不过的那栋楼房,就在小区大门的右侧。单珊抬起头,十楼的阳台上,依然挂着那条单珊熟悉的毛巾,只是,毛巾曾经鲜艳的的条纹应该是褪色了,在毛巾下方,也许依然还放着那些盘栽植物。那里曾是单珊最熟悉的家,单珊的心里涌起淡淡的惆怅。

    单珊望向楼房前方的那一片小树林,树木依然葱郁浓茂,曾经的记忆片段,在单珊的脑海里零星闪现,过去的触痛如同电流一般,清晰地在肌肤之间传递。在那些被禁锢的日子里,单珊每天坐在窗台前,忧伤地遥望着外面蓝色的天际,遥望着前方那一片小树林,而她的身后,是幽暗的房子。没有白天和黑夜,不分秋冬和春夏,时间停止了流逝,没有任何的声息。单珊就这样坐着,她已经想不起来多久没有睡觉了,也许一年,也许两年或者更久,她的大脑就像一个沉重的铅球,既麻木又迟钝,而她的身体,如同一段被火烧过的枯木,只要风吹过,就会粉身碎骨。她感觉自己只是在等待,等待死亡之神将她带走,她无力也不想对现状作出任何改变,她放纵沉溺于其中,一切都早点结束吧。

    可是,死亡之神似乎只是照看着她,在沉闷的等待之中,看不到任何改变。在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单珊决定走出这个小房子,去下面的小树林里坐一会。单珊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走到前面不远处的那片小树林,可是,单珊太想走出去了,她想呼吸新鲜空气。在下了很大的决心之后,单珊尝试着努力地从滑轮椅上站起来,她颤颤悠悠地移步出了房门,乘坐电梯到了楼下,单珊扶着墙壁,艰难地往前移步着,当单珊扶着无障碍通道的扶手,望着前方的几米远的小树林时,那是一种咫尺天涯的感觉,单珊感觉自己快要坚持不住了,她颤抖着身体,她想放弃自己的想法。在深呼吸之后,单珊放开扶手,竭尽全力地迈开双腿,慢慢地移步趋向小树林。

    单珊靠在小树林下的椅子上,一种虚脱的疲劳感让她感觉离死亡只有半步之遥。初冬习习的凉风,浸润着单珊麻木的大脑,单珊呼吸着清凉新鲜的空气,聆听着树叶相互摩挲的沙沙声,感受着大自然充满生机的气息。那一夜,单珊在小树林里坐了很久,单珊已经想不起来,她是如何回到家里的。

    单珊收回自己的思绪,向着自己的车子走去,一辆似曾相识的银灰色的车子正向着小区大门驶过来,那排熟悉的车牌号映入了单珊的眼帘。单珊在自己的车子旁站住了,银灰色的车子也停了下来。片刻之后,于洲从车子里走出来,他怔怔地看着单珊,然后向着单珊慢慢走过来。

    单珊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脸上掠过一丝小女孩般的羞涩,这表情令于洲如此熟悉,于洲的脑海里,像电光闪过一般,出现了一个小女孩的身影,小女孩略带惊慌的眼神顾盼四周,如同晨光里受到惊吓的美丽的小鹿。很多年前初见单珊的那一刻,温柔的忧伤的小鹿,令情感内敛,内心空寂不安的于洲,忽然生出来极大的安全感,那一刻,于洲想带单珊回家,她是他心目中的样子。

    单珊微笑道:“打扰了——我去医院看望奶奶,把尿不湿忘在车里了。我刚才放在这边门卫室里,本来是想等会打电话告诉恩亿的,那你记得赶紧送过去。”于洲没有说话,单珊不确定于洲是不是听见了。“我去拿过来给你?”单珊问道,“不用,我一会要去医院,顺便拿过去。”于洲说道。

    彼此沉默了片刻,单珊问道:“你从医院里回来吗?”“我从公司里回来。”“今天是周末。”“是的,今天是周末。”于洲的眼神依然温和,温和中透着单珊难以言说的情愫。

    炙热的阳光照耀在两人的身上,树上传来阵阵“知了”的叫声。于洲转身走向自己的车子,他拿过来一瓶水,拧开瓶盖,双手郑重地递给了单珊。还是那个于洲,还是单珊熟悉的动作,那一刻,单珊的心里涌起惆怅的感动。“谢谢!”单珊双手接过那瓶水。

    于洲微笑着看着单珊,眼前的单珊穿着灰底碎花雪纺长裙,身形修长,她扎着马尾,散落下来的长刘海,随意地垂落在两侧肩膀上,依然是白皙美丽的脸庞,依然是那双如同能映出明月的幽泉一般的双眸。只是这双眼睛里,已经看不到往昔那深切的悲伤和无助,于洲从中感受到镇定的从容还有自信。

    “你还好吗?”于洲问道,单珊点点头。瘦高的于宙依然戴着深色镜框眼镜,理着寸头,除了有些憔悴,似乎什么也没改变,单珊的心头升起惆怅的孤单感。单珊想告诉于洲,他应该把阳台上的旧毛巾换掉,应该把那些已经枯死的盘栽清理掉,虽然单珊不确定于洲的阳台上还有没有那些盘栽,她希望于洲开始新的生活。但是单珊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我回去了——”单珊说道,于洲点点头,他的心里泛起孤独的离愁。他看着单珊进到车子里,看着车子启动慢慢离开,然后在他的视线里越走越远。于洲的脑海里又闪现出那个小女孩的身影,那个惊慌失措的小女孩,如同梦境一般出现在他的眼前。

    那是他们初次相见。那时她坐在他的对面,正用带着歉意的眼神望了他一眼,她的眼神,如同被白色的雾霭沁染过一般,流露出迷惘和惶恐。小女孩小心翼翼地放好被碰倒的沙漏,然后拿出餐巾纸,擦拭洒落在桌上的细细的糖粉。看到小女孩那自责不安的神情,沉默安忍的于洲,终于忍不住拿起纸巾,帮着擦拭桌上的糖粉,接着,于宙拿起糖罐里那修长的细勺,舀起一勺糖粉,慢慢地倒进单珊面前的那杯紫色的米昔里。

    就在一刻钟之前,那位叫文莉的女孩和单珊坐在一起,她侃侃而谈,于洲和单珊安静地听着。文莉是于洲的同事,文莉的同乡季玫和单珊是同事,两家公司分别在同一楼层的不同分区。活泼健谈,气质不凡的文莉负责公司的前台接待,在工作之余,经常会去找季玫聊一会天。时间久了,有着出色交际能力的文莉受到单珊公司同事们的欢迎,包括单珊公司的老板夫人,也喜欢和文莉说话。

    唯独单珊,似乎很少和同事们交流,她总是寂静地坐在画架前,蹙着双眉涂抹着调色板上的颜料。文莉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忧伤美丽的女孩,有时候,文莉会不由自主地走过去,站在单珊身面,默默地看她画画。单珊偶尔回头莞尔一笑,文莉也会开心地笑起来。时间久了,文莉和单珊也渐渐熟悉起来。

    有一天晚上,单珊独自在公司里,对一幅油画做收尾工作。这时候季玫来公司取东西,文莉则提着大包小包,站在大厅里等季玫,单珊知道,两人一定是逛街刚回来。过了一会,文莉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她走进单珊的工作间,俯身在单珊耳边,神秘而又高兴地说道:“哪天我请你吃东西可以吗?”单珊微笑着问道:“为什么请我?”“我经常请客,不为什么呀。”文莉笑着答道。单珊点点头,热情的文莉确实经常买来零食分给大家吃。

    几天后的一个中午,单珊正准备下楼去吃午饭,接到了文莉打来的电话,文莉告诉单珊,她想请她喝粥,问单珊愿不愿意和她一起喝粥。单珊高兴地答应了,她下了楼,来到文莉说的那家粥店,抬头见文莉已经站在粥店的门口向她挥手。文莉灿烂地笑着,快步地跑上来,很自然地挽起单珊的手臂,文莉一边走一边说道:“诶,我介绍一位男生给你认识,我们同事,做设计的,很有才气很帅很高冷,不知道是哪点气质和你很像的。”单珊回过神来,想起那天文莉说请她吃东西时的神秘的表情。单珊一听“高冷”两个字,立刻失去了兴趣,可是已经到了粥店门口,单珊只好和文莉一起走进去。

    单珊忐忑地和文莉一起来到座位前,对面坐着一位气质独特的清瘦的男生,他理着寸发,带着深色框架的眼镜,双手握成拳状支着下巴。他抬头看了单珊一眼,微笑着点了点头。

    “你们是第一次见面吧?虽然我们都在同一层楼上班。”文莉问道,于洲点点头,没有说话。文莉继续说道:“世界好大啊,同一层楼的A区和C区,每天上下班,居然都碰不到。”于洲还是点点头,没有说话,单珊则尴尬地坐着。文莉继续说着,从公司里的闲事说到于洲的汽车设计工作又说到她自己对本地饮食的喜好,于洲只是诺诺地应答着,似乎在听,又似乎在遥想过去,他的表情真诚而平静,带着温和的隔离感。

    单珊则如坐针毡,虽然大学毕业已经近三年,但单珊还是无法去融入一个陌生的环境,当大家一起聊天的时候,单珊不懂得如何去切入话题,或者把话题引到自己熟悉的事情上去,单珊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外人一般坐着,虽然文莉几次把话题引到单珊身上,可是,单珊因为自己被关注而心生惶恐,更是无从启口,就一味地坐着,却越坐越紧张,而于洲也一直沉默地坐着。

    面对两个气场独特的人,活泼健谈的文莉突然打住了话头,她端起手里的饮料,喝了几口,随后,三个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文莉忽然觉得尴尬起来,她意识到也许自己是多余的,她说的那些想活跃气氛的话题,从头到尾没有人表示出兴趣,也没有人有新的话题,文莉有一种被离开的感觉,她觉得也许是自己阻挡了对方两人的交流。文莉笑道:“你们艺术家真特别。”

    过了一会,文莉拿起包,和单珊轻声说道:“我去一下卫生间。”文莉起身出去了,她绕过卫生间,径直走向收银台,刷卡买了单,文莉回望了餐厅一眼,然后走向大门外。过了一会,单珊和于洲的手机几乎同时响起来,他们收到了来自文莉的同一条短信,两人拿起手机,阅读短信。

    “王子和公主的约会,我就不打扰了,你们吃好,回头聊。”短信后面附了一堆可爱的表情。于洲和单珊同时看向对方,然后彼此又低头看回自己的手机。单珊没想到文莉会突然离开,她觉得非常自责,一定是自己的沉默不语让文莉感到难堪并生出了误会。单珊觉得自己犯下了大错,紧张感如同被施了紧箍咒一般,箍住了单珊的身心。

    单珊越发的感到惶恐,于洲的静默让单珊无所适从,这种面对面的沉默,让单珊感受到一种全然的关注,而这种近距离的沉默的关注,让单珊产生一种惧怕的窒息感。一种力量驱使单珊站起来,她想逃离现场。单珊低着头,用蚊子一般大小的声音说道:“我去一下洗手间。”

    于洲温和地把视线转向单珊,她扎着随意的马尾,上身穿着白色的衬衣,门襟和袖口处镶嵌着本色的花边,下面是米色百褶长裙。她看起来那么的落寞和无助,她的幽深的眼眸里,弥散着层层的忧伤,如同晨雾里白色的蒲公英,孤独地在风中飞舞。

    单珊想直接离开粥店,然后回到自己的宿舍关上门,让这一切从自己的视线里消失。可是,如果这样做,就会更加辜负了文莉的好意,那文莉的误解就会更深。单珊去到洗手间,拿出包里的方巾,湿上凉水,铺在自己的脸上。单珊完全不知道自己接下去该怎么做,延缓片刻之后,又机械地回到了座位前。

    单珊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女孩一般,低着头面对于洲,于洲还是没有说话,单珊感受到静默的压力。为了缓解尴尬和紧张,单珊伸手拿起桌子中间白色陶罐里的小勺,舀起一勺白色的糖粉,想放到盛米昔的杯子里,因为紧张,单珊碰倒了陶罐边上的沙漏,然后糖粉撒在桌上。

    于洲看到一个惊慌失措的小女孩,像是做错了某事而深深地自责。她的迷惘不安的眼神,似乎沁染着白色的雾气,如同晨光里惊魂未定的小鹿,她怯生生地看了于宙一眼,微微地笑了笑。

    于洲再也无法淡定如素,一种深深的怜爱伴随着淡淡心疼的感觉,慢慢从心里升起。这个初次见面的陌生的小女孩,传递给于洲一种似曾相识的觉受,慢慢潜化在于洲的身体里,于空寂中流露平淡,于淡然中散发着忧伤。

    于洲帮着单珊擦拭干净桌上的糖粉,然后舀起一勺糖粉,慢慢地倒入单珊面前那杯紫色的米昔里。这只惊恐不安的美丽的小鹿,让于洲生出极大的安全感和保护欲。

    “喝吧。”于洲看着单珊,温和地说道。这是这次见面以来,于洲说的第一句话。单珊低着头,无所事事地拿起勺子,慢慢地喝起来,刚才于洲一系列暖心的举止,传递给单珊一种温暖舒适的感受,于洲似乎不是文莉说的那种高冷,单珊慢慢放松下来。

    离开粥店时,单珊和于洲并排地向着公司的方向走去,来往的路人,以及相互间似无若有的默契感,让彼此的沉默不再那么尴尬。从12楼的电梯出来,单珊停顿了一下,以示道别,然后向左边走去,于洲站住了,随后,他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单珊听到了身后于洲稍带急迫的声音,“我,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单珊停住了脚步,她不敢回头,不知道如何面对这样的场面,然后,单珊选择快速地离开。于洲看着单珊如同蒲公英一般轻灵忧伤的背影,消失在通道的拐角处,一种淡淡的离愁从于洲的眉宇间升起,于洲收回视线,朝楼层的前方走去。

    怅然若失的于洲收回自己的思绪,他情不自禁地在车流里寻找,单珊的车子早已消失在视线的尽头。那个忧伤的小女孩,变幻着不同的身影,又在于洲的脑海里闪现,旋即间,小女孩长大了,她穿着灰底碎花长裙,镇静从容地向他走来,而当于洲想要看清她时,却发现小女孩坐在了轮椅上,她睁着美丽却忧伤的眼睛,她在向他告别。

    于洲久久地站在街道边,任由思绪在回忆和现实中游走,滚滚的车流在身边来往穿梭,蓝色的苍穹下,金色的阳光如同夜晚的霓虹,在天地之间交织着如幻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