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衡咽下哭意，“姐你昏迷了两日，第一日京中便传回来消息说宫中出事了，皇兄中毒昏迷，父皇更不用说，就没醒过，如今朝中母后与长安皇叔镇着，也不知能镇压多久。”

    李凤阳接过清冬递上的茶小口喝着，“东临什么情况？”

    “前些日子抓了几个北戎俘虏，谁知他们全是北戎故意留下的人肉垫子，如今……如今东临城内疫病肆虐，军中大半将士也感染了，北戎消息传来……整个北戎也全被疫病感染了……”

    李凤阳脸色苍白，再无血色，“京中可是当年那位被安排的……北戎公主……”

    李元衡沉声应道：“正是！”

    “这场仗北戎输了，大雍也没赢……”

    李凤阳盯着手中早已空了的茶杯，口中喃喃，“随心而动……”

    李元衡未听清，凑近李凤阳问道：“阿姐，你说什么？”

    李凤阳回过神来，“没什么，带我去外面看看。”

    李元衡与清冬对视一眼，两人熟知她的脾气，两人也根本阻拦不住她，唯一能阻拦住她的人，如今正在京中元化殿躺着，生死不知。

    李元衡与清冬扶着李凤阳出帐，几日前还生机勃勃满是战意的军营如今死气沉沉，到处都是哭声、咳嗽声、哀嚎声。

    众人见李凤阳到来，哭着跪地求救，无所不能的定国宸颐长公主定能再次力挽狂澜，救她的子民于灾难之中。

    李凤阳目之所及之处，皆是跪地之人，人群中有士兵，有将军，有百姓，有大雍人，也有北戎人，还有听闻战争自愿前来做些力所能及之事的侠义之人。

    李凤阳闭着眼拂开李元衡与清冬。

    再睁眼时，眼中一片清明决绝，她，终于知道那句“随心而动”的意思了。

    脑中再次浮现了一则羊皮卷轴，本无一字的羊皮卷轴上闪过金色光芒，上面一字一句写下了今日之乱，也写下了救世之言。

    “此灾唯有大雍携异象而来，心怀天下之神，唯有她以身献祭，方可平灾祸，复活无辜之人。”

    主帐内剑匣剧烈颤动，终于，剑匣打开，那把通体剑鞘雪白的绝世之剑化作一道流光向它的主人飞速而去。

    李凤阳周身风动不止，身上泛起金光，身体已无意识浮在了半空之中。

    李元衡与清冬被凛风阻挡，根本无法靠近李凤阳。

    那把剑冲过人群已然到了李凤阳面前，她再次将手握在了剑柄之上，轻轻用力，那把剑一寸一寸被她抽出。

    剑完全抽出，一声凤鸣响彻天下。

    京都太宸殿。

    满殿文武大臣出殿向凤鸣声方向看去。

    柏后双手握紧，那是……东临城的方向，她的一双儿女，还在东临。

    江南寒山寺。

    有人整日整夜跪于蒲团之上，双手合十对着满殿神佛祈愿，愿心中所思之人平安康泰。

    东临军营。

    李凤阳只不舍地看了李元衡一眼，再不敢看他，怕他脸上的哀求断了她献祭之心。

    握剑的那一刻，她记起了她是谁，也记起了墨扬与那朵常开不败的金莲是谁，更记起了那位女子是谁。

    “天道在上，神界清岚府司掌天下万物生机之神永萦，以神魂献祭，愿此间灾祸平息，无辜枉死者，心有天下者，皆可重返人间。”

    天际霞光闪过，鸟雀动物皆往东临而去，天下间植被霎时掉落。

    李元衡盯着空中泛着金光之人双目赤红，可他无法说出让她停下来的话。

    “大雍定翊王李元衡，恭送生机之神，永萦！”

    “恭送生机之神！”

    随着金光的散去，半空中再无一人，可天际却落下了泛着绿色萤光的大雨，雨落在人身上瞬间治愈了一切，落在地上的雨散出点点荧光向未享到恩泽的人飞去，植被再次盛开，鸟兽纷纷哀鸣。

    这场来势汹汹的天灾人祸，在今日今时消散无踪。

    人们只顾着欢呼，却忘了哀悼那位刚刚舍了自己救下苍生的神祇。

    而大雍，永远失去了他们的凤凰。

    京都元化殿。

    李零衡迷茫着睁开眼，边上守着他的太子妃哭着扑在了他怀中。

    李零衡听着雨声似有所感，沙哑着嗓音问道：“凤阳呢？”

    回答他的是太子妃愈加悲痛的哭声。

    江南寒山寺。

    云别尘手中佛珠断裂，叮叮当当，圆润的珠子散了一地，他慌忙弯腰捡着，却越捡掉地越多，最后瘫坐在地上，捂着脸痛哭出声，满殿神佛神色悲悯，寺中更是响起了一阵阵的往生经。

    他的小凤凰，陨落了。

    东临城外僻静悬崖处，一白袍白须白发老者正抱着一位毫无知觉的白衣女子临风而立，他的身旁还有一高大健壮的狮子守卫。

    狮子颇通灵性，它转头看向老者，竟开口道：“圣尊，如今怎么办？”

    老者看了眼怀中毫无气息的女子叹了口气，“还能怎么办，找个地方让永萦沉睡呗，总会醒来的。”

    狮子歪着头看向他，“那咱们去哪儿？”

    老者想了想，没想出来，烦躁开口道：“常阳山吧！”

    狮子瞪大了眼睛，“这么远！”而后转头望向身后那一排自愿殉了定国宸颐长公主的尸体，“这些怎么办？”

    老者将怀中女子轻柔放到了狮子背上，又从袖中拿出一支通体雪白的窄口瓶子，冲着那一排的尸体一挥，尸体全数去了窄口瓶中。

    狮子感叹，“不愧是佛界至宝净瓶啊！”

    老者收起瓶子，再次抱起女子，飞身上了狮子背上，“走着！”

    狮子应声跃下了悬崖。

    常阳山上，一道道阵法自山顶打下，常阳山缓缓泛起波澜，最后云雾缭绕，再看不清山中情景，找不到山脚，更无法拨开云雾。

    山上一座座孤坟立起，却没有竖墓碑。

    山顶更是有着一具水晶棺，棺中躺着的女子生息全无，却面颊红润，宛如深陷好梦的凡尘神女。

    老者于棺前负手而立，叹息道：“每次都亲眼看着你陨落，真是糟心了……”

    说完抬腿踹了一脚坐在他边上的狮子，“你就在人界守着你永萦圣尊。”

    狮子憨憨点头，“那圣尊您干嘛去？”

    “帝君给本尊的任务都了了，本尊得回神界了。”

    狮子听完拍拍胸口，“您放心回吧，有小妖在这儿绝对没问题！”

    狮子等半天未听到回音，这转头一看，原地已经没了人影。

    狮子：“……”

    第一劫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