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骸夜雨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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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穆恩

    苗令已在看到四周不断围上来的小东西后突然脱力倒在地上,最后一点力气花在把叶芸钰平稳落地免得再磕着碰着。眼下的他不是感到恐惧或者慌张,那是一种被丢进冰湖里的麻木和窒息。他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任由那些怪物慢慢爬过来,也不理会呼唤他的叶芸钰,他有点恍惚失神,好像模模糊糊地看见一扇门。

    朦胧中,苗令已被门里透出的白光吸引过去。一种温柔的失重感席卷他空乏的全身将他引向那扇遍布柔和光线的秘境,周围的一切都逐渐变得清晰,无论是叶芸钰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还是那些畜生骇人的尖牙。时间的流逝也趋近于停止,或许是主观上的感觉,但是苗令已非常清楚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再过一会离她最近的那只就会扑上来咬开叶芸钰的喉咙。

    苗令已感慨命运多舛,终归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像这种情况毋庸置疑是给自己救难解危的前奏。虽然不知道门后有什么,但是一般情况肯定是设定非常刺激的强悍存在,一定可以帮自己逃出生天啊。他拼命地靠近那扇门,那是眼下唯一的救命稻草了。苗令已来不及再多想,立刻把手伸进那一片柔和的光里,然后他明确地感觉到一种若有若无的暖流涌进身体,那是一种拿热水缫丝般的过程。再然后,一声枪响把苗令已扯回现实,那头飞扑的畜生被打成一片血沫涂在墙上,只剩一点坚硬的骨骸沿着粘稠的组织滑向地面。苗令已看见一个荷枪实弹的匪徒冲了过来,为首的一人正借着头灯死死盯着自己,手上的枪管此刻比周围的黑暗更令人心寒。

    越来越多的匪徒冲进来近乎疯狂地扫清了周围的威胁,渐渐地站在那个盯着苗令已的人旁边,他应该就是队长或者说是匪首。叶芸钰也被他们扶起来,带到一边平放好应该去做伤口处理了。

    “芸钰,怎么样?”一个沉闷的女声响了起来,似乎发现黑暗里苗令已正和那个一言不发的匪徒对峙着她马上出言提醒:“穆恩,他应该就是哈伦先生要找的‘S级’,先把枪收起来。”

    苗令已顿时松了一口气,所谓的穆恩小队终于是千呼万唤始出来,得救了。然而他并没有看见穆恩有任何举动,那把枪依旧瞄着自己。

    “刚才你在做什么?”穆恩缓缓地发问,浓厚的翻译腔和机翻后冰凉的语调把苗令已推向另一个危险的境地。

    “我,我好像晕过去了还是看见了什么幻觉。”苗令已不明白这个人在疑惑什么,如果是自己没有理会陷入死地的叶芸钰那还好说毕竟自己也是自身难保,但是如果他看见自己飘起来手舞足蹈就解释不清了,天知道这群人会怎么理解。

    “罗薇,你应该清楚刚才这附近的R7因子呈指数级激增才把我们引过来。但是,这里除了他就没有其他人了,你也明白叶芸钰绝对不可能有这么大动静。”他的声音依旧冰冷,苗令已有理由怀疑他的面罩下有个翻译用的机器,而且十分粗糙,老旧。

    “他是‘S级’,又是第一次置身神灾,什么反应都没有才不对,我们得赶在他彻底失控前把他带出去。”

    两句话把苗令已从获救的喜悦中拉回来,穆恩的意思估计是打算把他当神灾处理了,而这个叫罗薇的女人打算带自己回去,不是说自己很重要还是那个谁点名要的人吗?苗令已不得不重新审视起自己的处境,不过在考虑自己怎么得救之前他得先告诉这伙人陈止的情况。

    “想把我怎么样等会再说,先去救老陈,他在市中心唯一亮灯的那座楼里。”苗令已撑着膝盖从地上爬起来,很遗憾那扇门除了一点奇怪的温度之外什么都没给他,他现在全是今天晚上折腾出来的伤,体力也在刚才扛着叶芸钰的逃亡中耗尽,至于一直期望的救援搞不好下一刻就会变成对自己的追杀。

    “哒哒哒,哒哒哒。”黑暗深处传来木屐踏地的声音,不断靠近对峙着的几人。光从声音就能判断步幅很小,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开春时初融的冰河荡漾起来的韵味,那双木屐的主人一定是一个娴静的女人。

    一行人立刻警惕起来,所有人都看向那个传来不安令人浮想联翩的方向,她的脸浮现在黑暗中随后是那身黑色的衣袍最后是那双款款的脚或者说是木屐,好似舞女缓缓揭幕登台表演。她面无表情,神色漠然,直勾勾地盯着凝视她的穆恩。

    “U盘里压缩包密码是1101,今晚一定要去看里面的东西。”她说完这句话就转身打算离开,完全没有理会任何人。

    “等等,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在伟叶市。”穆恩那要命的机械音又传了出来,并且把枪口调向那个女人的后背。

    她没有停下的意思,就在她即将再次隐入黑暗时,穆恩开枪了。

    枪管喷出的火光在那么一瞬照亮了那个女人的背影,以及她转身弯腰抽刀的瞬间。直通地狱的子弹并没有打碎女士的娴静,与其说她在挥刀不如说是插花,优雅得有些恍惚的身姿在那一瞬间抽出的好似悉心栽培的花而非闪着凛冽光芒的刀,那个瞬间让苗令已想到暮春时被雨打落的花瓣,寂寞,感伤,悔恨。

    穆恩没有继续挽留她,她也没有任何停留。黑暗再次渐渐围靠过来,苗令已也被穆恩小队包围了,他们现在更好奇这个过了十八年普通人生的“S级”和这个抽刀挡子弹的狠人有什么关系,更在乎那个让她专程跑一趟就为了一句话的U盘。

    “胧,茜,我告诉他了。先说好,那孩子今后变成什么样都不要找我诉苦。”

    “知道了,绯,今天晚上你已经说了不知道多少次了。”胧看着脸上满是愠色的剑士,她刚回来就马上兴师问罪,她们非常清楚这种举动会把苗令已逼到怎样的绝路。

    “他迄今为止的人生都是放在瓶子的花卉,多亏了你俩独到的育儿理念,没有约定没有愿望没有憧憬甚至没什么朋友,只有你们那冰水一样的关怀延长那可悲的花期。现在花瓶要碎了,他就要随着那些脏水蒸发了。”绯现在彻底没了刚才的娴静,她不明白这俩到底是怎么带孩子的。

    “你觉得他被我们拘束是吗?恰恰相反,我们给了他绝对的自由,他的人生不是瓶子里注定枯萎的花,他的人生只是被他自己种在荒原罢了。”

    信守约定追逐愿望遥望憧憬之类的人生是种在这份美好的花圃上的,在抵达后就会灿烂的开花,结果,最后枯萎。枯萎不值得伤心,果实里有着留给下一次开花的养料,不断开花结果,不断枯萎,知道自己生命的花圃被毁灭。可是苗令已不是花,他是野草,开不出漂亮的花更不会有丰满充实的果实,他只有细小可怜的草籽,他的生命也不是花圃,是荒原,是他自己追寻的荒原。

    开满花的地方才是花圃,可是荒原上没有一棵草是必须的。前者的生命需要沃土,后者甚至不见得可以把根埋好。

    当你信赖依靠的花圃被提前毁掉,果实只能默默腐烂留下一滩黑泥;但是如果你要离开一片荒原,你只需像蒲公英一样飞起来就好了。

    “他不会停下的,今天晚上他会走进另一片荒原,他不是什么注定枯萎的花,他今晚就会像蒲公英一样飞起来。”胧看着天上的云层,凝望着那个阴影。

    苗令已把U盘插好,他也没想到这伙人出外勤还扛着电脑。输入密码打开那个存了十来年的压缩包,所有人都挤在屏幕前等着它解压完成。

    “好了。”苗令已打开文件,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画,或者说是图腾,具体来说,那是一棵倒过来的树,树根盘桓交错着形成一只竖瞳。

    罗薇立刻抢过笔记本仔细端详起来,她的反应引起周围人的好奇,这颗倒过来的树到底是什么。

    “穆恩,立刻联系总部,这上面是‘觉’的图腾,这是第一次发现这么完整的图腾,蔓殊院里那副只有一半还模糊的要命。”

    “知道了,不过为什么让他一定去看?”穆恩突然发现苗令已现在像丢了魂一样愣在原地,他马上端起枪警惕地盯着苗令已。

    “别紧张,穆恩。有关‘觉’图腾都会携带信息,被特定的人看到之后就会直接把信息塞进脑子里,这是‘觉’的信徒特有的手段。”

    “是吗,‘觉’的信徒组织‘潘多拉’,由‘觉’的遗产潘多拉创立,自诞生后就一直隐藏在幕后。哈伦先生在神末曾见过潘多拉,据说潘多拉手上有着‘觉’的后手,依米斯自成立以来一直在搜寻她们。”

    “额,实际上潘多拉掌握的后手是传说中‘觉’制作的愿望机,潘多拉靠着它招揽信徒,我们的人曾找到过潘多拉的痕迹,不过最后都叛变了。‘无论是什么样的愿望只要出卖灵魂就可以实现,也可以先验货再付款。’这就是那个组织存在的基础,也是广为流传的一句宣传标语。”

    “什么愿望都能实现吗?确实挺诱人的。”穆恩看着愣在那的苗令已,突然想到那张图腾里可能是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