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隐秘营地
因为是他的特殊身份。
但不是太子或诸侯的身份,而是以质子、孤儿等身份去体会这种情感。
他身为质子,背井离乡、孤独一人的感情。
其实在那刻起,孤立无援的他就是一个孤儿,遇到困境也只能由他一个人独立解决。
所幸的是,他所遇到的事,相对如今而言,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罢了。
虽说质子、孤儿,但体面上还是卫国的公子,怠慢方面自然不会过分,衣食玩乐,骑射武学等这些贵族的玩意,他一分不少。
其实,卫菁当时是不明白的。
他真的还以为自己是在孤军奋战。
他可能没有想到过,在不远的卫国,他的父亲,正因卫国的强大,才能最大限度的保障了他的价值。
不过,到他明白的时候,已经与双亲阴阳相隔了。
所以,这样衣食无忧,过着比一般人都要幸福的日子,怎么能够与他们的情感相比?
卫菁认为,自己仍然是在父亲的庇护下,才能有那么好的条件环境,如果用这种经历来与之对比,这是对他们的侮辱。
他要放下身段去谦卑的听从别人的故事,这样才能做到兼听则明,这样才能对卫国臣民负责的态度。
“恩人啊,难道你是来采风的史官吗?”
自古以来,历代的天子都会派遣不计其数的官员,四处采集民间的风俗,以此考察民生是否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采风的官员虽然有名分,也吃官禄,但是几乎没有任何的实权。
而且他们四海为家,走遍天下,寻访各种事迹编纂成诗歌呈现于天子。
而且他们的年纪有大有小,主要是一些能有资格读书识字的贵族弟子,虽说无权但还是有些背景的。
许多地方的百姓都希望通过这些采风官员,借助他们的文笔诗歌来将当地的风土人情上报给天子知道。
毕竟在正规的渠道里,许多路子都不容易通畅,也存在官官相卫的原因。
这些传统自古以来还是非常普遍的。
民间也有流传一些有名的诗歌,例如: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这首关雎更是广为传唱……。
所以,他们的名声算是比较正面,也受到百姓的信赖。
“嗯,姑且算是吧。”
“那好吧,我叫陈珂,是这附近的村民,你只要护送我们回到村里,我就告诉你,我所知的一切。”
实际上,这些伤员也没指望过一个十三岁的少年,能给予他们多大的安全感。
他们只是觉得卫菁这个人有点意思,好像那些一点都不谙世事的公子一般,说出的话,每句都是蠢得要死。
但能感觉这人心地不坏就是了,至于是不是四处游历的采风官员,他们更不在乎。
虽说这少年有些奇怪,但有人帮忙总是好的。
毕竟这里伤得最轻的人,脑袋瓜都在乱战之中被人打破。
总之,聊胜于无吧。
卫菁趁着他们处理伤势的时候,其实本想打算将那些惨死的囚犯埋葬起来,再给他们立个牌位。
可是他们多达六十余具尸体,要埋起来工程浩大。
现实的条件根本就不允许,这让他难受了一阵子。
直到伤员也处理得差不多了,大部分人在互相搀扶下还是能走,但在临走时,却再次发生了让卫菁震惊的事情来:
怎么回事?
他们在干什么?
是在泄愤吗?
这岂不是与鞭尸无异吗?!
这样不好吧……。
只过一会,卫菁亲眼看着熟悉的一幕又再次发生。
只不过这次比之前更加的血腥,更加的令人作呕!
囚犯们正在肢解着犬戎士兵的大腿、手臂等部位,沥出来的血,还用口去接来饮用。
然后把那些部位,用绳索捆绑好,还打算带着离开。
看到这时,吓得卫菁忍不住一阵干呕,休息片刻才制止道:
“你……,你们在干嘛?”
“恩人啊,你初来乍到有所不知,这里已经发生饥荒多年了,颗粒无收,果树枯萎,寸草不生。”
“我不太明白,你们说的是什么意思。”
其实卫菁心里还是多少有些明白的,只是……。
“唉……,我就实话说吧。
事实上,我们一路也没有什么可吃的了……,能够吃他们吃剩下的,我们都心满意足了。
可是,我们还是有些天没吃过东西了。”
“刚才那群强盗走的匆忙,也没有搜捕干净,这不是还有吗?
你们把剩余的干粮拿走不就得了,为何还要截肢了他们?
虽然他们确实可恶,但是还不至于如此吧?”
他这些日子,亲身经历了一些难以置信的事情。
要说他不明白,那是自欺欺人。
但他实在无法接受这种东西,心理上的抵触不是说能理解,就能理解的。
所以他说完以后,自己也有点哑口无言了……。
“……,那些干粮,实在撑不了多久的。”
虽然伤者中已经有人不耐烦卫菁了,觉得跟他废话再多也于事无补,道理谁都懂。
只是在这种情形下,反而觉得是在有意刁难他们,感觉这人实在是太碍事了!
经过这么一争执,囚犯们对他的态度,也没有刚才的热情了。
“那也……,唉……,那我们出发吧。”
卫菁听完他们的解释,鼻子略酸一阵,他想继续维护自己的思想。
可再想想之前村民的肺腑之言,想想小英,想想那个死在卫国界碑的男子。
他长长的低声哀叹了一声。
知道自己无能为力以后,也就没法再去制止了。
这次对卫菁的冲击很大,他同时意识到,现实的残酷远超他的想象。
原来也有回天乏术的时候,什么礼啊、徳啊,在大灾大难面前,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在灾厄面前,人是那么渺小和无力。
自私在这种时候,甚至都不能被人谴责。
因为所有人都是共犯,甚至立场上也仅剩一个,要么从众,要么对立……。
所谓的理性,也只是片面的理性,人们只会选择一个,符合自己利益的理性来辩护,自己何妨又不是如此呢?
在人人自危的环境下,没有人有资格去指责他人。
自己可以不受嗟来之食,但绝不能将自身的情感强加于他人身上,这是违背常理的。
礼崩乐坏这种东西,卫菁在宫府中是完全学不到,看不到,听不到的,因为他们只想着保留好的一面,除去不好的另一面。
人们向往美好的愿望,确实理所当然。
但也不能因此而回避那些不好的事情,也许只是我们不想认真的去实地了解,也许是一种逃避,也许是现在条件不足以支持,也许是其他,也说不一定。
卫菁在这一刻里,像是突然领悟到一些什么。
不过,对于他这种年纪来说,可能只是思想上一闪而过的模糊意念罢了。
但无论如何,这里所经历的事情,的确对他的信仰起到了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