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路痴
天色渐明,晨雾却愈发浓郁。
溪水在林间游曳,敲打着青石,发出叮咚叮咚地脆响。
早已熄灭的火堆旁,两位少年相拥而眠。
陆叶尘当先醒来,感受着怀中软玉般的七七,心中升起一丝怪异。轻轻推开怀中人,少年正襟危坐,闭目修炼。
感觉到少年的动作,七七缓缓醒来,揉着睡眼,偷偷瞄向身旁少年,脸上红晕渐起,心中暖意流过。
伸出手,戳了戳身边假装修炼的少年,
“喂!你还没告诉我,要去哪执行任务呢?”
“冀州”
少年侧身,
“再走半个月,应该就能到了。”
冀州距交州,约有一万三千公里,宝马日行四百,一个多月就能到。
陆叶尘已骑马行了半月,再有半月就能到冀州,如果方向没错的话。
七七整个人都呆住了,弱弱地问了一句,
“大哥,你知道我们现在在哪吗?”
“算算日程,应该是在司洲境内。”
少年自信回答,看着后者表情震惊,有些得意。
“大哥,你是第一次行走江湖吧。”
陆叶尘没有听出语气中的无奈,脸上得意转为疑惑,
“你怎么知道?”
七七无语,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照你这样走下去,一辈子都到不了冀州,也不用去执行什么任务了。”
“你师父难道没教过你怎么辨别方向吗?”
七七猜的没错,无论是洛河城中的老者,还是碧落山里的判官,确实都没教过,二人惊叹少年天资,功法、术法皆是倾囊相授,却独独忽略了一些行走江湖的常识。
那日出得郁林城,少年向西而行,现在却是到了益州。
七七起身,单手扶额,
“如今这世道是怎么了,什么样的笨蛋都能出来行走江湖。”
少年有些尴尬,低声询问,
“那从这到冀州,要走多久?”
“骑马的话,再过一个半月就能到了。”
七七有意逗弄,看着少年窘迫模样,顿了顿,
“不过,你遇到了我,只需七日,便可到冀州。”
少年大喜,转瞬变悲,
“别逗我了,骑马都要一个半月,怎么可能七天就到,除非能御物,飞过去。”
“我俩现在都只是明境修为,又不能御物。”
九州修行者,只有化境以上修为方能御物飞行。
“谁说不到化境就不能御物。”
七七双手叉腰,满脸傲娇,
“本少侠有独门秘法,明境修为也可御物飞行。”
少年两眼放光,表情谄媚,就差把教教我写在脸上了。
“既然是独门秘法,像你这种南北不分的笨蛋肯定是学不会的。”
陆叶尘确实学不会这秘法,但不是因为愚笨,其中缘由,日后方晓。只是,九州自建立以来,天才众多,却没有一人能以明境修为御物飞行。
“先给你看个宝贝。”
七七拍了拍腰间百宝袋,光芒闪耀间,一把伞浮于身前,缓缓撑开。
伞轴幽黑,伞骨洁白,轴骨皆为玉质,白骨黑轴于伞顶交汇,伞面鲜红,看不出材质,伞端系有流苏,与伞面一色,伞柄之上刻有“流照”二字,柄下悬着一只小巧铜铃,随风摆动,铃音清脆,玉伞之上,缕缕华光不停流转。
“当真是把好伞!”少年赞叹。
足尖轻点,七七跃上伞面,向少年伸出右手,
“来吧,本少侠带你领略一下天上的风景。”
......
林间,有一锦袍老者自树后步出,望着二人远去背影,自言自语,
“小姐怎么会看上这个笨小子,修为还算不错,只是这路痴的毛病,不知道主人能不能接受。”
浓雾散去,老者身形显露。
又长又尖的脸上摆着一只夸张的鹰钩鼻,眼神锐利,身体有些清瘦,干细修长的十指格外显眼。
不是那洛河城破庙中的老乞丐又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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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洲
梵城
此城虽是禅宗属地中心,街上却鲜有僧人行迹。
七七拽着少年,大步向一处名为“清心斋”的食楼走去。
转角处,一间茶馆的门柱上不太显眼的秤杆标记在陆叶尘眼中格外醒目。
清心斋,两少年坐在靠窗的一张方桌边,七七如数家珍,点了一大堆店里的招牌菜。
“七七,你在这等一会,我去买几串糖葫芦,好久没吃了。”
“快去快回,一会菜上齐了我可不会等你。”
来到街角茶馆,一名小厮快步上前,
“大人在后堂等您。”
陆叶尘进到茶馆,走向后堂,不忘转头交代,
“去买几串糖葫芦。”
茶馆后堂,密室中,少年端坐在太师椅上,身前一人半跪,
“属下执徐,参见少阁主。”
玄机阁有十天干,十二地支两大核心力量,执徐,化境修为,在十二地支中位五。
“师父有话交代?”
少年表情冷淡,看着面前半跪之人。
“阁主得知您要去冀州玉笔山庄,特意交代,那个孩子......”
执徐抬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少年,迅速低头,
“那个孩子,不该活在这世上。”
陆叶尘心头大震,不是因为玄机阁这么快就能打探到黄泉殿这次任务的目标,而是因师父的指示感到震惊。
心中虽有波澜,少年表情未变,
“知道了”
走出茶馆,接过早已备好的糖葫芦,向着清心斋走去。
“怎么这么慢?”方桌边的七七抱怨,
桌上早已摆满各式菜肴,却都是一口未动。
陆叶尘大方落座,递过糖葫芦,拿起面前的筷子,夹一口菜,放入嘴中,边嚼边说,
“那卖糖葫芦的老板,找不开银两,耽误了一会。味道不错,快吃呀。”
看着陆叶尘没心没肺的样子,七七无奈,只能将怒火发泄到面前的美食上。
茶足饭饱,两少年在街上游荡。
七七像只山雀,一会蹦到这一会跳到那。
少年却像心中有事,低头闷行。
“少侠可是有烦心事?”
循声望去,街边一处卦摊后,中年道士嘴角含笑,望着少年。
道士长得贼眉鼠眼,嘴边挂着两撇山羊胡,身着破旧道袍,宽大的袖口上还打着一串补丁,邋里邋遢,典型的江湖骗子形象。
“来来来,贫道可为少侠解惑。”邋遢道士向少年招手。
“你能为我解惑?”陆叶尘有些怀疑,身体却不自觉地在卦摊前停下。
“当然,贫道博古通今,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乃是不世出的高人。”
道士单手捋着胡须,故作高人状,却愈发像个骗子。
七七瞅见卦摊前的少年,快步上前,打量着对面没有一点修为的道士,有些鄙夷,
“高人为啥不先准备一身干净点的行头,再出来济世帮人。”
拉着陆叶尘转身要走。
邋遢道人哪肯走了这单好不容易遇到的生意,慌忙起身拉住少年。
只在道人双手握住少年胳膊的瞬间,少年体内,魂经功法急速运转,不多时,体内另一股修为随即爆开,长期处于压制状态的心经功法也开始自行运转。
为打入黄泉殿内部,陆叶尘每年都会服用师父亲手炼制的抑心丹,用来压制体内通过修炼《心经》得到的修为,这五年来从未有过意外。如今只是被人轻触身体,体内压抑着的功法便冲破束缚自行运转,少年震惊,强忍不适,轻轻拍了拍七七拉着自己的手,回身坐在摊前。
少年表面云淡风轻,内里却在拼命抵抗着两股力量的对撞。
邋遢道士一眼看穿,也不做声,抱起签筒摇了几下,嘴上还有模有样地念叨着一些听不懂的咒语。
一根竹签跃出签筒,摇晃着磕到桌角,落在少年身侧。
签出,少年却没有动作。
七七也没在意,弯腰去捡,低头瞬间,道士右手曲指一弹,一道白光打入少年身体。
陆叶尘体内压力顿减,原本暴躁运行的心经,此刻却像一只乖巧小猫,缩回心窍中,此消彼长,体内魂经猛然运转,修为竟隐隐有了几分精进。
七七捡起竹签,递给道人,
“喏,解签吧,高人。”
心中仍是不太服气。
道士也不在意,接过竹签递到少年面前,
“此签还需少侠自解。”
竹签有些发黑,签底原有的朱红早已斑驳,签面上书有一行细小黑字,
“见素抱朴,方得本心。”
少年释然,起身三拜。
邋遢道人面带微笑,缓缓点头。
望着渐行渐远的两人,突然心生懊恼,大声喊道,
“少侠,你还没给卦钱呢。”
声音隐入人流,传不了太远。
睹物思人,道士没来由地说了一句,
“也不知道,那两个小家伙现在过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