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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没有钟紫慧在身边,自然就没有人会叫响谭森,他这一睡就睡到真正的太阳晒屁股。不过钟紫慧没在,来福也没有,也没人会帮他打开窗帘,他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这也可以算是睡到自然醒吧。他醒来按了下智能开窗健,首先穹顶自动开了,接着所有的窗帘全部收缩到一个位置,此时这个阳光房就真的充满了阳光,从天上看这就是一个超白鱼缸,而谭森就是里面那条半死不活的咸鱼。他翻过身,紧闭着眼睛,为了适应这阳光,他睁的又慢又费劲,就好像是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的新生儿一样。

    他下了天台回到昨天前台给他们分配的套间,洗了个澡,拉开柜子却找不到换洗衣服。这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是丧家犬一只,哪里还有什么衣服。不过,他又想起昨晚来时,阿紫好像叫人带上来几个行李箱,他光着身子走到卧室,卡卡则形影不离的跟在身后,谭森发现好像只要自己离开它超过2米左右它就会自动跟随。

    谭森环视一圈一切崭新的卧室,果然在角落发现了四个大行李箱,他随便打开一个装的是他们的鞋子,又打开一个则是自己的衣服,整理的井然有序。想来这是阿紫的PLAN-B,早就提前准备好放在“野塘茅庐”之外的地方。他翻的心烦意乱,干脆把行李箱里的东西全部倒出来,用脚踢着找。他胡乱找了衣服穿上,太平鸟的休闲服,森马的牛仔裤,回力的板鞋。若是赵刚知道这国宝老总穿着这一身出门,他准会笑话他披着一身地摊货自掉身价,不过谭森不在乎这些,而钟紫慧更爱国,绝不会功成名就之后就骄奢淫逸。

    他出了酒店房门,下了楼到“半山阁”门口,服务人员好心提醒他吃过早饭了吗?需要为他准备早饭吗?

    实际上他的肚子早就饿的咕咕叫了,但是他勉强笑了笑说声“不用了,我不饿,谢谢。哦,对了,麻烦你帮我发个消息给贾征,内容就两个字---茅房。”

    那位服务人员着急了:“谭总,您说什么?贾征?您说的是楼上的领导吗?可我根本没权限---我也没她联系方式啊----谭总----您等下----”

    谭森没有理会,边走边说:“你会有的-----”

    “半山阁”离楼下的基地还有比较长的一条下弧形隧道,有专用的单厢式单轨道车来回在楼下基地和大堂之间穿梭,谭森一人坐了“单轨车”到了楼下基地大堂,这里比“半山阁”热闹多了,不过这里的工作人员好像忽然不认识自己似的,他记得以前自己和钟紫慧来时,楼下的人都是对自己很热情的,不是叫谭总就是叫谭博士,没想到现在忽然变得如此冷漠。

    反正自己也是一样的冷漠,也没所谓了,他又独自一人坐高速电梯到楼上,不,应该说到地面。他以为自己要是出基地总会被盘问,被关心一下吧,可是依然没有人理他,安保人员任由他独自一个人走出基地大门。出了基地地面的入口大门,谭森忽然想起来,自己这样怎么去虎风镇?门口根本没有专车也没专职司机在等他,以前这些都是钟紫慧安排的,自己从来没有操心过,现在自己不仅身上连个手机都没有,甚至连一毛钱都没有,就算有手机自己也不知道专车司机的电话,就算口袋里有钱他也打不到车。

    不过还好他认识路,自己第一次和钟紫慧“约会”就是她带着自己从基地徒步走到的虎烽祠的,美其名曰“爬野山”锻炼身体。

    这一路谭森算是个彻底的行脚僧了,渴了喝山泉,饿了依然只能喝山泉。好不容易走到村寨,路过村寨上唯一的小卖部,发现自己根本没现金,也没手机,更没有那些“阿尔茨海默”病人的手环。自己手上这手表也不是智能手表,而是钟紫慧送的国产飞亚达全自动机械表。其实还剩下最后一种方式,就是刷脸支付,不过这个小店的主要客户都是没文化半原始状态的大爷大妈,小店根本没有配那种高级的刷脸支付,有个二维码收款已经很不错了,再者谭森的脸那是属于高度机密,想刷也刷不起。他没有办法,更不可能厚着脸皮去“赊账”,只能硬着头皮饿着肚子继续前进,穿过村子,前往虎烽祠。

    谭森走走停停,歇歇爬爬,走了上千个台阶,相当于爬了四五十层楼,终于到了虎烽祠的那块平地时,此时已经是中午时分。谭森感觉自己已经半条命没了,气喘的像个哮喘病人,再加早上到现在一直没进食有点低血糖,而秋老虎又像故意和他做对似的让他喷汗脱水至轻微电解质失衡,谭森眼冒金星,差点晕倒在池塘旁边,幸亏“卡卡”在他背上用软体机械体支撑了他一下。其实这点步数对他来说本是小菜一碟,他有个被钟紫慧独称的“特异功能”,也是很多男人共有的,就是他陪钟紫慧去商场逛街购物的话,最多8000步,撑死10000步,他肯定头晕眼花,脚酸犯困,他自己的解释理由是商场里空气不好,缺氧。如果是和钟紫慧一起逛公园,爬野山,走古道,那10000步是打底,暴走20000步,腿不疼,腰不酸,就跟吃了“盖中盖”似的。现在这几乎晕厥的状态,谭森自己总结的原因是“心理问题”,不是生理问题。

    谭森到了才虎烽祠才知道原来这里已经在修缮改造了,似乎自己原本计划的善行又无用武之地了。不过他们好像只是破瓦换新,旧梁换柱,所以准确的说应该是在翻新,不算改造。

    唯一不是换而是加的只有地面,不过工人们在铺的也不是什么高级地砖,而是真正的“地砖”,青砖,就像故宫太和殿前广场的地砖一样,只不过皇家财大气粗,是竖着窄面铺,而且一铺好几层,这里愚目大师是让他们横着宽面铺,只铺一层,也不需要水泥,沙子泥土找平夯实就行,什么勾缝剂美缝剂统统不需要。

    现在在翻新的是左边厢房,谭森想来这翻新是从左到右的厢房顺序进行的,省的全部动工,愚目大师没地方住。卡卡跟着谭森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忽然就停住了,它的圆脑袋像ZIPPO的打火机盖子一下弹开反倒在一边,然后从洞里面“嗖”的飞出一台迷你无人机,它旋转了几圈,迅速朝每一个在现场施工的工人飞去,在他们面前停留几秒,谭森认为它应该是在扫他们的脸,可是,不是说这“蜘蛛机器人”没有联网功能吗?扫脸干嘛?识别是不是逃犯吗?不联网它存的下这十几亿条数据吗?无人机扫了一圈后,就一直悬停在卡卡上空大概30米的位置,一直慢慢的自转。工人们倒也好像习惯了,也没什么好奇的不良反应。接着刚才那个洞里又慢慢伸出一把“太阳伞”,只不过这伞打开后是倒伞状的,显然卡卡不是怕晒黑,它只是在充电。打开“太阳伞”的同时,它身上的所有的武器装置也都打开处于待命状态。

    虎烽祠的香火明显比之前旺了很多,院子里云烟绕祠,几乎看不清青铜香火炉在哪个位置。谭森气喘吁吁的往左边厢房走去,忽然听到一个类似下课铃的声音,谭森看了一眼手表,刚好是十二点。随着这个声音想起,本来在干活的七八个工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想来是到了饭点吃饭休息去了。工人在院子里好奇的多看了几眼那个蜘蛛机器人,互相嘀咕讨论着什么,完全把谭森当空气。谭森也没有理会他们径直朝之前他们之前喝茶的厢房走去,他只想讨口水喝,果然愚目大师在厢房里摆弄着餐具,另外还有一个肚子微微隆起的矮胖女人在端菜。

    谭森叹口气,没想到陈沅真的在这里,郁冬说的一点没错。

    陈沅看到谭森进来似乎一点都不惊讶,面无表情的做个手势示意她坐。愚目大师对他笑了笑帮他拿了一双碗筷,并给他盛了饭,坐在他旁边的位置说道:“年轻人,您又来了,坐下一起吃饭吧,看你样子也还没吃饭吧。”说完又给他从墙边的碗筷柜上倒了一杯清水给他喝,谭森谢了一声,像海量的人喝酒似的一口闷。

    陈沅端了最后一碗豆腐青菜汤过来后也坐了下来,桌上是两菜一汤,一个豆芽,一个土豆,还有那碗汤,还有每人前面都有一小碟蘸料,似乎是酱油、醋、辣椒、花椒、大蒜、麻油的糊状混合物。陈沅依旧没有说话自顾自的拿起碗吃饭。谭森没有动筷,尽管郁冬已经提前和他交代过了,但是他依然忍不住:“媛媛,你到这里来做什么?大师,她来这里多久了,她是谁您知道吗?她----呃---她还有身孕您知道吗?”陈沅放下碗筷走开了,似乎去拿什么东西。

    愚目大师笑道:“呵呵,我本以为您是这儿的有缘人,没想到啊,其实她才是,有些事情啊就是这么神奇,说不清道不明,但就是这样发生了。她是下火日来的,就是昨天,她说她是来做我徒弟的,然后就没再说话,一直在帮我忙。哦,这个翻修啊,也是她请的人。看您这样子,她应该也是你关心之人吧,不过,这对我来说无关紧要,既来之,则安之,即安之,则不计前世。”

    陈沅手上拿了一个已经开封的信封,还有本手掌大的羊皮封面笔记本,放在谭森面前,然后她又开始自顾自的吃饭。愚目大师想打个圆场说道:“不如先吃饭吧。佛要香火,人要吃饭,不如先让大家好好活着,在谈身后事吧。”

    谭森无奈,这是愚目大师的地盘,又吃着人家的饭,怎么好意思反客为主呢,所以他也只能忍着强烈的好奇和关心,客随主便,开始吃起了饭,他也是实在太饿了,而且这蘸料也实在太好吃了,居然这两菜一汤都是带“豆”的东西也吃的特别香,三两口一碗饭就没了,陈沅非常自觉地起身给他填了碗饭,这次比刚才多了几口,四五口又吃完了一碗饭,这时大家也都吃的差不多了,他自然不好意思再添饭,不过他若真想添饭也没有了,愚目大师再会算也算不到谭森会吃几碗饭啊。

    饭后自然是茶余,陈沅收拾完碗筷就去洗碗,大师拿出那套藏花纳雪,又是老手势烧起了茶。

    谭森拆开那个信封认真看起来,原来那是郁冬的遗书,谭森没想到这年头还能见到手写的书信,虽然郁冬的字写的并不怎么样,和自己差不多:

    我最爱的媛:

    很抱歉,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真的抱歉,我违背了我的诺言,没有陪你走到最后。不过至少,我也遵守了我的部分诺言,那就是我对你的爱至死不渝,只是没想到我的死会来的这么早,这么快。

    很抱歉,我让我们的孩子成了遗腹子。我真心希望你能把我忘掉,彻底忘掉,这样或许你还能给孩子找一个父亲,孩子是无辜的,不应该让他一出生就没有父亲。他有资格享受一个孩子应有的幸福,而我却没有资格做他的父亲,也没有资格做你的丈夫。

    我曾经怀疑过你,我觉得你可能早就知道我将面临什么样的未来,不过现在想想,你知不知道又有何分别。无论你知不知道,我都必须要去,我决不允许自己拿我的最爱,拿你和孩子去冒险。无论你知不知道,结局或许都不会有任何改变。我似乎从到基地工作的那一刻起,从被老师请到他家门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这样的结局。如果不是我,依然会有老师的另外一个学生去做这样的事,不过至少是我的话,我可以保证,我宁可自己死也不会去伤害老师,可或许这本身就已经伤害了老师。

    第一次去老师家做客那段时间,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我梦见我和老师在一个屋子里被一颗巨大的陨石砸中,可我却安然无恙,毫发无损,而老师却不知所踪。后来我跑到在基地爬野山时的虎烽祠,我发现你和那老尼姑居然在那里开心的聊天,呵呵,要知道,那个时候我根本还不认识你,但是在梦里我却清楚的记得你的特征,哈哈,一个矮胖的白白的漂亮女生,白得出奇,吹弹可破,滑如冰姿。没想到最后真的遇见了你,当时我还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你,没想到,呵,原来是在梦里见过你。

    ………

    谭森眼睛湿润,但是眼睛的症状却好像干涩一样,他不停的眨眼睛,揉眼睛,他假装眼睛不舒服,不忍再细看下去,因为下面写着都是他们夫妻之间的家事和情事,他正想放下信纸,愚目大师给他递过来一杯茶,然后指指信封。谭森把那几张信纸放回信封,却发现信纸背面还有一些字,他又拿出信纸摊开看了看,原来是一首情诗:

    若有来生

    我愿是一颗树

    生于你门前

    在春天花晨月夕

    折我入罐予你芬芳

    在夏天青枝绿叶

    依我入荫予你清凉

    在秋天果熟蒂落

    食我入口予你甘甜

    在冬天枝枯叶干

    燃我入炉予你温暖

    若有来生

    我愿是一颗树

    生于你门前

    守你于来生

    谭森发现这些字迹似乎被水滴浸开过,尤其“来生”这两个字,墨水晕开犹如熬夜后的黑眼圈。他把信纸再次放回去信封,发现里面还有一张卡片纸,那不是郁冬的笔迹,显然这是陈沅写的,她的字看起来就像是自己老师的字,潇洒俊逸,还多了份秀巧:

    三木哥,我请求你帮我的孩子找个好人家,郁冬的父母还不知道这个孩子,而且郁冬还有个弟弟,已经有了一儿一女,爸妈年纪大了,也太辛苦了。没必要再给郁家多个累赘。我也不想你和慧姐收养这个孩子,如果郁冬在,他也不会想自己的孩子还在这个圈子里。我只求你给他找个普通人家,我也只有一个要求,给他取名冬。当然前提是这个孩子能坚强的活到出世。至于我,如果你和慧姐还想我能苟且活在这世上,就不要在再来找我了,也不要再问我任何事情,我会在这里,完全是为了郁冬,为了他苟且偷生下半辈子,因为该死的本该是我。我已经委托律师把我和郁冬的遗产分成了四份,二分之一给郁冬的父母养老,四分之一给收养这孩子的家庭,还有四分之一给信托基金,等他长大成年了再给他,那时候如果他的养父母同意,我也希望他能知道自己的身世。

    谭森抬头看着面无表情真正洗碗的陈沅,又不停的擦眼睛,愚目大师递给他一张纸巾,谭森摘下眼镜深深叹口气,擦了擦眼睛问愚目大师道:“大师,关于陈沅,您都知道些什么,或者说-----呃----您有没有梦见过什么?您这么相信缘分,我想您不会无缘无故就收留她吧。”

    愚目大师呵呵笑道:“呵呵,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梦啊,呵呵,只是幻象,是真是假还不是得去做了,试了,时机到了才知道。”

    “您之前见过她吗?”谭森对愚目大师背诵的李商隐的诗一知半解,他追问道。

    “没有见过,也没有梦见过,我刚才说了,昨天她是第一次来,你知道为什么我这里今天忽然上香的人多了吗?因为昨天下火,这里的人也都看见了,他们心里害怕,不明就里,所以他们只能求助先祖保佑,也希望上天息怒。“愚目大师看看陈沅继续道,”而陈沅,或许和他们一样吧,只是她不求保佑,只求庇护。”

    谭森不在说话,把卡片纸装进自己外套的内衬口袋里,小心放好,因为他要拿去给钟紫慧看,这种事情他自己肯定是办不了,也办不好的。接着他又拿起旁边厚厚的笔记本,他打开看了几页紧张的立刻合上,这是一本手写的“间谍书”,好像是陈沅这几年在国外的一些记录,纯手写,而且里面的图纸也是纯手绘,就像现在流行的旅游景点的打卡本,什么都是手绘的,以示珍重。陈沅这本显然不是为了珍重,或许只是为了安全,毕竟只要是带电设备,没有“三眼”是破解不了的除了“夸克”,而且虽然国际安全法规定严禁使用太赫磁辐射技术安检私人物品,但是暗地里利用此技术的组织和国家大有人在,此技术可以实现不拆封而透视私人纸质信件内。

    陈沅既然能把它带回来并保存至今,肯定用了什么“反透视”的方法,或许这个墨迹不是普通的墨迹。他不敢多看,也不想多看,更不敢多想,于是也把这巴掌大的笔记本放进了上衣内衬口袋里,准备到时候交给钟紫慧。

    陈沅洗好碗,把厨房收拾妥当,喝了一杯愚目大师给她泡的一杯不知名茶水就去了隔壁的厢房,她喝得肯定不是自己喝的这种茶,或许是某种中药吧,谭森想着愚目大师总不会害自己的徒弟吧。但是他还是不放心问道:“大师,她喝得是什么?她还要去干什么?不是有身孕要多休息吗?”

    愚目大师笑道:“那是保胎安神的草药,早上我特地去山上采的。她是去隔壁房间午睡去了,这是我要求的,也算是师命。您说的也没错,要休息,但也要劳逸结合,不然反而对大小都不好。呵呵,我这老东西啊,守的也是些老东西,她能信我是我福气,但是---哎---人啊----人各有命,而命是全不讲理的,天更不会跟人讲理。难道您还要让一只兔子去找老虎讲理吗?”

    谭森是越来越不习惯愚目大师这种打哑谜式的解说,自己总是感觉听懂了又没听懂,若自己表示没听懂又有点不好意思,还会觉得辜负了愚目大师,可若自己表示听懂了,又感觉自己是在打“诳语”。这似乎是无解,无论懂与不懂都不对,那就只能似懂非懂了或者避而不谈了。

    谭森道:“大师,我有个不情之请,呃-----”

    “但说无妨,尽我所能。”

    “我想在这里借助几宿。”谭森以为愚目大师会说自己是担心陈沅想住这里,如果她这么说的话,谭森都已经想好了如何回答。

    “当然可以,呵呵,不过啊,你可能只得睡在正殿地上了,就是树像右侧我平时念佛那儿,东边的客堂还在修,没法住人,而且,呵呵,你还得自己去准备被褥,我这老东西的东西,你啊,怕是嫌脏嫌臭,所以啊,我只能是,是借个屋檐给你罢了,借宿怕是没有,呵呵。”愚目大师悠然喝茶道。

    谭森双手合十做个“辑”道声谢,便想出门去山下村子里买点洗漱用品和被褥,刚迈出门槛忽然想起来身上没钱,于是他想起陈沅,想她肯定带钱来了,不如找她借点。他走到隔壁厢房,发现房门关着,木质纸底雕窗也都关着,谭森不好意思打扰孕妇的休息,只好作罢,在院子闲逛。

    但是这种闲逛对他来说也是个折磨,因为一旦闲下来,脑子空下来,对于钟紫慧的悔恨,思念,担心,焦虑等等所有的负面情绪都会像潮水一样涌上来,这样的潮水一旦涨起来一时半会是退不去的,他不想待在那沙滩里,他忍受不了那种未知的痛苦等待。所以他不允许自己闲下来,于是他想着问问愚目大师是否有什么需要自己帮忙的,哪怕下午帮那帮工人干活也行。

    愚目大师“愚目”并不“愚心”,她早已看出谭森的这种焦虑,而且很明显,这次那位和他寸步不离的女人并没有来,所以她主动给他交代了任务:“很多时候啊,喜欢,依赖和习惯其实是一回事,只要活着,一切早晚都会习惯的,如果你没事先请你帮我些忙。”

    谭森又是似懂非懂,满脸的同意,他的任务也很简单,其一是如果有香客来就请他帮忙递香,其实就是推销香火了,谭森搞不懂陈沅都已经愿意当她徒弟了,这里难道还会缺香火钱吗?任务二就是让他到院子外树林里去杀一只鸡,然后拔毛收拾内脏,晚上煲给陈沅吃。谭森眉毛抬到眼镜上面更加想不通,如果之前她“养生”是为了积赞翻修经费,那现在翻修的经费都已经解决了,按理不需要再“养生”去贩卖了,她应该放生才对啊,怎么反倒不仅要杀生还要吃生?就算为了孕妇的身体难道不能直接让我买现成的给陈沅吃吗?

    不过谭森已经不想再去问愚目大师了,没必要,愚目大师肯定有一套她自己道理在那里,而且她的那些叨叨自己也不是很懂,估计这深山老林的小祠堂可能根本没在地方宗教事务部门备案登记,不过既然是给陈沅补身体,杀就是了,谭森也开始客随主便。

    关键是怎么杀?谭森是真正的手无缚鸡之力,他走过院子看到在那里吸取“天地精华”的卡卡,忽然脸上微微一笑开了个脑洞。他像游戏里呼唤马匹和宠物一样吹了个口哨,果然卡卡就把“太阳伞”收了,但是无人机还在空中停着。他领着卡卡走到养鸡的林子里,打开栅栏进去,然后指着一只母鸡对着卡卡说道:“杀了它,不要用机枪,会把它打烂的。用温柔一点的方式。”

    卡卡毫无反应,谭森简直对牛弹琴。

    谭森想了想又说道:“我怀疑那只鸡身上有炸弹,你给我电晕它。”

    卡卡依旧毫无反应。这时一只公鸡过来啄了一下谭森腿上的一只小虫,卡卡瞬间亮出微型机枪对着那只公鸡,谭森看到鸡身上那个红点一直跟踪似的黏在它身上。谭森忽然明白什么,假装弯腰大叫道:“啊!好痛,好痛,电它,电晕它,它攻击我。”

    瞬间公鸡被局部电的焦臭了,羽毛都起了小火苗。杀鸡的工作算是“卡卡”代劳了,卡卡也算是干了本职工作,谭森也算是偷了个懒。但是收拾这事,显然“卡卡”是无法代劳的,不过幸好这事他也会。小时候也帮自己母亲收拾过母鸡,首先是放血,在鸡脖子上开个口子,抓住鸡爪子倒立起来,底下放个碗接着鸡血,他记得母亲说鸡血可以补血。放完血后就是烧开水,把滚烫的开水倒进桶里,然后把整只鸡浸到桶里面,一定要全部浸下去,大概浸个一分钟左右后捞起来,接着就开始趁热拔毛,因为当年都是只有过年才会杀鸡,天气很冷,所以母亲总是叫他帮忙抓紧一起拔毛,不然冷了的太快就不好拔毛了。一般情况浸一次只能拔掉大毛,大多需要浸三次左右,如果手脚快的话,只需浸两次开水就可以拔干净,总耗时也不过七八分钟。

    谭森早已经不是当年的青少年,他也早已没有母亲,现在愚目大师请他帮的忙需要全部自己亲力亲为。他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是用那个土灶台烧水,这种古董式的灶台自己小时候老家也是有的,他记得自己小时候还挺喜欢在冬天当烧灶人的,窝在灶口既暖和又可以看着神奇的火焰发呆,偶尔母亲还会利用余火考个番薯,金黄焦嫩,绝对的人间美味,那种香味是现代烤箱无法烤出来的,就像江南某个地方的“黑暗料理”童子鸡煮鸡蛋的那个咸,那种咸香是盐无法煮出来的。但是毕竟已经那么多年了,实际操作起来却卡在点火这个环节,就像当年研制龙心机一样。火柴点木头没有引燃物可不是那么好点的,这个道理谭森自然是懂的,最后还是陈沅给他指了一条路,厨房角落里用麻布盖着的一个台子上面有一个烧液化天然气的燃气灶。原来按规定就算农村,也是已经不能使用天然燃料的了,像这种地方燃气瓶自然是村里免费送上门的,因为一年到头可能都烧不了一瓶,只是愚目这老顽固就喜欢烧枯木,烧炭,村里也奈何不了她,总不能看见一次炊烟就来灭一次火吧!也总不能灭一次火就罚她一次款,拘留她五天吧!只能是上门一次,苦口婆心的劝说,结果是一个姑妄劝之,一个姑妄听之。

    总算在厨房的后院一地鸡毛了,接下来就是要收拾内脏了,这是个恶心的活,谭森为了图方便,干脆一股脑儿把内脏全部扔了,就像菜市场里面那些鱼贩收拾鱼一样,反正都是要腐烂之物,他在林子里找了颗大树,随便挖了一个坑就把内脏埋了。总算大功告成,大卸八块之后,就可以开始炖鸡了。接下来的事情就是他的拿手好戏了,因为之前的那些事根本不是厨师该干的,你菜市场卖鸡的鸡贩子干的,接下来才是厨师的事情,钟紫慧对谭森炖的鸡汤简直吹上天了,认为是基地一绝。谭森也不马虎,”借”了陈沅的钱,又借着下山买洗漱被褥的时候,打了个“黑摩的”到镇上买了各种“香料”还有一个大砂锅。这次“黑摩的”之行不仅让他知道了其实国内还有很多山区还处在20世纪的00年代,而不是21世纪的50年代,那个摩托车烧的还是汽油。他也知道了“卡卡”的极限速度是40码,超过40码,“卡卡”就跟不上了,但是它并没有放弃,它从脑袋里弹出无人机,一直跟随在谭森头顶,显然无人机的速度跟那个摩托车是绰绰有余。当“卡卡”像一只四只条腿的蜘蛛一样在后面疯狂跟着摩托车的时候,谭森居然动了恻隐之心,对一个机器动了人类的恻隐之心,他示意司机速度慢点,让后面的“卡卡”跟上,司机笑着点点头,然后在心里和谭森开玩笑:“我去,这些有钱人的宠物可真是奇葩,也不知道这人模狗样的老板是到这里体验生活来的,还和小情人吵架了被在丢这了,管他呢,反正载(宰)他就是了,哈哈,今天一单就可以躺平了。”

    这一锅鸡汤简直别有洞天,回味无穷。谭森不知道是因为这山泉的缘故,还是愚目大师提供的野山菌的原因,亦或许是这鸡的与众不同吧,反正他从没想过是他自己这人的厨艺登峰造极。

    晚饭时愚目大师开玩笑道:“香气薰人欲破禅,心情早已过俗年。秋来浓汤何所似,独食寮房紧闭窗。”她端起碗,倒点蔬菜酱菜,准备到自己房间去吃,走前还对陈沅说道:“无言呐,我们虽没有行师徒礼,但你以受我取的法名,也已经算师徒了,所以呐,呵呵,多吃点,这是师命。还有年轻人,你也辛苦了,活着就要善待自己,也多吃点,呵呵。”说完就端着碗去了自己房间吃饭,而且还把窗户都关起了。

    谭森听出来愚目大师是用黄庭坚的《花气熏人帖》改的,他真心佩服,一个村妇出生也会点打油诗。不过,这两天确实是又累又饿,这鸡汤不仅闻着香,他吃着也香,他也就不客气了。

    陈沅只恨这里没有冰箱,郁冬也不会同意她吃过夜的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