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竹颜跑出圣女殿后，很快就被明姑姑拉住了。

    她以为明姑姑是来劝她，一股脑将不满都倒了出来:“我不就是说句玩笑话，杜颐不给我面子就罢了，那个朱绮鸢，她凭什么那样说我？她哪儿来的脸！”

    “从前杜颐都顺着我的，现在同我是愈发生分，今日竟然当众落我面子，还叫朱绮鸢看我的笑话……”

    话音刚落，她眼前忽然扇起了一阵风，紧急着是一声脆响，脸颊火辣辣的疼。

    明姑姑冷着脸抽回手，语气同冬日的坚冰一般冷：

    “姑娘以后说话做事都谨慎着些，莫再给夫人丢脸。”

    蒙竹颜半捂着脸，望她的眼神写满了不敢置信。

    “从前是我心疼姑娘，不舍得管教，如今看来是我错了，姑娘近日来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太过愚蠢。若再放任姑娘这样下去，夫人的脸面都要被姑娘丢尽了。”

    蒙竹颜是娇养着长大的，因着有几分天赋，人人唤她一声“小姑娘”，她自然听惯了恭维。平日里只有阿爹蒙竹汉与大姐蒙竹玉待她严格些，明姑姑是她最亲近的人，从未对她厉声过。

    她向来是嘴比脑子快，此刻，在脑中想了又想，却迟迟说不出一句话来。

    有笑声响起，几个侍女打扮的人朝圣女殿走过来，明姑姑拉了一下蒙竹颜的衣袖，示意她快走。

    蒙竹颜用宽大袖子死死遮住被打红的脸，疾步离去。

    待出了圣院，她停下脚步。

    明姑姑皱起眉：“姑娘怎么了？”

    听得蒙竹颜强忍着哭腔问：“阿娘的脸面，比我还有重要吗？”

    明姑姑听得此话，心一软。

    她带着蒙竹颜长大，最是疼她，可此时此刻，却不得不将心底的疼惜藏起来。

    她道：“对。”

    外人只知蒙竹颜的阿娘张氏是蒙竹汉从外地带回来的美人，却无人知晓，张氏曾是大元富商女，家中落了难，才被蒙竹汉强掳回来。

    张氏，不是因为生蒙竹颜损了身子而去的，而是忍受不了屈辱，自缢而亡。

    可笑的是，蒙竹汉将张氏当作此生挚爱，这才对在张氏身前伺候的她礼遇有加。

    明姑姑时常害怕，若是有一天蒙竹汉连张氏的颜面也不顾了，会果断将蒙竹颜当成一枚棋子丢弃。

    到那时，蒙竹颜才是真正的孤立无援。

    却说圣女殿这边，朱绮鸢前脚赶走，便有一行侍女鱼贯而入。

    阿欢认出来为首的侍女是在杜荃身前做事的，便直接将人带到了杜颐面前。

    杜颐正坐在座上，半撑着脑袋，细想刚刚从蒙竹颜和朱绮鸢嘴里得来的消息。侍女一见到她，便都齐齐对她行礼。

    “圣女安好，”

    通常只有比较重大的事情，杜荃才会叫在身边伺候的侍女来圣女殿寻她。

    此番来，八成是要同她说联姻一事。

    果然，那为首的侍女上前来，将一道明黄色的东西呈到杜颐手边。

    杜颐将这东西拿起来，一打开，便了然。

    这是大元皇帝写的圣旨。

    里头仔仔细细写了要封她为郡主、封乔春生为王，希望他们二人能够尽早完婚，永结两方之好。

    “圣女，圣主吩咐了，一月后您便启程到大元去，同大元世子拜堂成亲。”侍女在她耳边细声道。

    杜颐听了，微微蹙起眉。

    一个月后，这也太快了。

    可转念一想，西京对大元步步紧逼，大元着急着寻得苗陵帮助，也是合理。

    “圣主说了，此桩婚事虽未与圣女商议，圣女也不了解世子秉性，但为了让苗陵、让天下不陷入生灵涂炭之境，望圣女能担起身上职责，自己想明白些。”

    说完这话，侍女便退了下去，转而是余下的圣女上前些来。

    她们手中都捧着托盘，此时一齐掀开上头罩着的红布，露出一众宝物来。

    杜颐心里清楚，杜荃是怕她想不开，要为此事闹。

    思及此处，她不免失落叹了口气。

    杜荃果真是全然不了解她。

    在这种事关苗陵民众的大事上，她是绝不可能拎不清的。

    即便她要嫁的对象是她千千万万不愿意与之有牵扯的乔春生，她也会记着自己的圣女身份，记着此举是为了天下生灵。

    她不会推脱的。

    杜颐粗略往侍女们手上瞧了一眼，发现最前面的是她从未见过的古书。侍女注意到她的视线，解释道：“这都是圣主自藏书楼中取的，圣主说了，这些东西，当是圣女的嫁妆。”

    藏书楼。

    那是整个苗陵最为神圣的地方。

    里头有数不尽的书籍宝典，记录了由古至今世间罕见的异术。

    她小时就想去，杜荃严令禁止，即便是当上了圣女，也只进去过一趟，寻了几本她能参悟的古书来。

    如今，杜荃将这些藏书楼里的宝贝给了她。

    一时间，杜颐心中五味杂陈。

    她让阿欢带人下去把东西收好，想回房中静一静。

    那个为首的侍女却在门边停留了一阵，留下一句：“圣主请了大元世子到朱园，请圣女于未时到朱园一叙。”

    这句话，无疑让杜颐心情更加复杂。

    午时，杜颐连饭都吃不下，仰躺在床上，一声不吭。

    阿欢知晓她心情不佳，便沉默着帮她准备好出行衣饰，自觉退了出去。

    千不愿，万不愿，人还是要见的。

    杜颐在未时前粗略打扮了自己。面对乔春生，她没必要那么精心。

    一路上，她特地拖慢了步子，可等看清园前那一道挺拔的身影，心还是不由自主往下一坠。

    她深深舒出一口长气，最终迈步过去。

    “世子安好。”

    乔春生闻声，立马扭了头。

    他一瞬不瞬瞧着面前的人，心都快要跳出来。

    酝酿太多，在此时却只化出一句：

    “圣女别来无恙。”

    杜颐轻轻点了头，率先走入了朱园。

    乔春生看着她的背影，恍如隔世，等人走出好长一段路才回过神来，赶忙拔腿追去。

    这一路，杜颐都走在前头，乔春生便也就这么跟在她侧后方。

    看了她的侧颜许久，乔春生忽觉他口中干涩得厉害，后悔没在来前多喝一口茶。他鼓足了勇气出声道：“圣女，上次唤了你名讳，是我失仪，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杜颐听了，“嗯”了一声：“小事罢了，我不在意。”

    却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乔春生见她越走越快，心里有些急了，快步追至与她并肩。

    “圣女，其实我没想过这么快就能和你结亲。”

    言下之意，便是他确实有和杜颐结亲之意。

    有了上一世的经历，杜颐恨不得离他远远的，却没想到，即便他们只见了寥寥几面，此前毫无交集，他还是生出了这种想法。

    杜颐停下来，认真道：“世子，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我只见了几面，结亲是苗陵深思熟虑后应承的结果，你不必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