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交易
雨幕之下,两人相对而立。
周天意解除千幻面具,以真面目示人。
他看着衣袂翩翩的王一秋,道:“这么快就摆脱客栈老板娘了?”
王一秋原本还有微笑的脸庞,顿时僵硬起来,咬牙切齿道:“本来看你一副老实样,谁知竟能做出如此卑鄙之事!”
他心中出离的愤怒,原本以为胜券在握,只要抓住周天意的破绽,就能手刃仇人并且获得八神技的线索。
谁知对方竟然给自己下套,不仅莫名其妙打了一架,还导致身份暴露。
这人啊,果真不能只看面相。
谁知道对方的心,究竟是不是脏的!
周天意一副无所谓的表情,甚至还耸了耸肩,“你在山河司的时候,就一直刻意跟我接触,现在怎的还怨起我来了。”
王一秋胸膛急速鼓胀,不想再这个问题上多费口舌,他看着周天意,道:“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不如我们坦诚布公聊些交易。”
“交易?”
周天意歪着脑袋,道:“谈这些之前,我要澄清几件事情。”
他竖起手指,一件件的述说起来。
“你哥哥是被李进忠手下杀害的,当时我就在跟前,曾经想过救他,但失血过多,根本无法医治。”
“我身上也没有你想要的东西,所有功法都是从山河司案牍库习来,若是你不信,可以自行回去翻找。”
周天意从各种蛛丝马迹中推测出来,王一秋一定跟之前自己在城西遇见的说书人王一春有关系。
先不说他俩的名字就很像,单说总想着坑人的性格,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再则,周天意最大的秘密就是‘前世书’,自己所有的功法、能力全部来源于这个。
虽说是无可争辩的事实,但谁会把秘密暴露出来?
况且周天意的确每天都在案牍库查阅书籍,以此来丰富自己的知识储备。
所以他才会假借山河司案牍库进行掩饰,以此来混淆视听,瞒天过海。
周天意的话,触怒了王一秋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他的脸色仿若千年寒冰,就连声音都异常冰冷,“不要再提我哥,否则别怪我直接出手!”
王一秋说罢,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喃喃自语道:
“我跟我哥从小就不对付,他嫉妒我长得好看,我嫉妒他能说会道。”
“长大后因为民乱,我们被迫分隔两地,我加入了四张狂,他成了说书人。”
“因为身份原因,我虽然知道他的下落,但始终无法与其相认。”
“本来想借助这次任务,悄悄去城西看一下他,谁知见到的竟然是一具尸体。”
王一秋说到这里,眼睛透过绵密的雨幕,直勾勾的盯着周天意,“你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吗?”
周天意沉默点头,他跟周悠然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两人一见面就吵架,互相看不惯对方,但打断骨头连着筋,血脉里面的亲情因子,始终无法磨灭。
“可是……”周天意开口,还未把话说完,就被王一秋打断。
“我知道你不是凶手,但你的确眼睁睁看着他死!”
王一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把八神技交出来,我就当这件事情没发生过。”
“八神技?”周天意轻皱眉头,疑惑道:“这就是你说的交易?”
王一秋不可置否的点头承认,道:“我知你身上有八神技,否则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成长的如此之快,把东西交出来,我哥的事情一笔勾销。”
周天意微微抿起嘴唇,心中迅速思考起来。
所谓八神技,乃超脱世间一切武学的八门功法。
其几乎囊括了所有功法特征,武道、术数、医学、符箓等等全都在里面。
王一秋为何会如此笃定的认为,自己会八神技?
周天意想不通其中的原有,难不成拖刀术所产生的刀意,就是八神技的一种。
他起初想及的时候觉得有可能,但紧接着便否定了这种猜测。
刀意这种东西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也仅仅是一门功法的演化,破解的门道很多,根本不至于被称为八神技。
难不成是因为《仙人经》
周天意觉得非常有可能,这本功法来自于蛤蟆,于主流功法完全不同,甚至可以说根本不需要修炼。
只需等待种在丹田里面的种子,生根发芽开花结果即可。
如此说来《仙人经》还真的很像八神技其中一种。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那种神乎其神的功法,我根本没练过。”
周天意面不改色的否认道,完全不承认自己会八神技。
“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
王一秋低声笑了起来,接着从袖中掏出一张面具。
“你会刀意,懂伪装,能控制别人,这些功法特点,普通人穷极一生都只能学会一种,可你偏偏什么都会,什么都精通。”
他一边说,一边将面具戴在脸上。
“我好像跟你说过,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习的更是百家武吧……”
王一秋的声音变得幽然且冷静,到最后竟产生重重叠叠的效果。
他的头发开始变得金黄,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也生出根根毛发,眨眼功夫便成了一副尖嘴猴腮的模样。
“我哥喜欢讲话本传奇,我的一切能力也都源于这些。”
王一秋用手挠着脖颈,嬉笑道:“且让你看看,八神技之一,神格面具的能力!”
“以此来检测,你究竟是不是在说谎!”
一根硕大的棒子出现在王一秋的手中,他拧腰摆跨,竖直摆棍,直击周天意面门。
那棍子在空中迎风便涨,原本的距离迅速缩短,顷刻间变到了跟前。
“孙悟空……金箍棒……”
周天意下意识想道,脚步连连后退,于雨幕中带起涟漪,手掌呈刀,横切而出。
刀意先是切碎雨势,接着落于棍棒顶端,两者相接触下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好在这个地方,距离阜城城门较远,且周遭没有任何人,否则定会被发现。
响动声中,周天意再次退后数步,因为今夜暗杀李进忠的原因,他并没有带刀,所以只能依靠肉掌对敌。
但这也不妨碍什么,体内的炁迅速运转,刀意连发,在雨势中变为水刃,于四面八方飞向王一秋。
“雕虫小技也!”
王一秋抓耳挠腮,踮脚缩脖,手掌轻轻拂过脑后,抓出三根长发,轻轻一吹。
霎时间,他周围出现数个一模一样的人,嬉笑着挥舞起手中的棍棒,以各种姿势打向化作水刃的刀意。
噗,噗噗噗——!
一连串声响下,分身虽无法阻止刀意,且被切得粉碎,但相抵相消下,刀意也烟消云散。
“真好玩呢……”
王一秋笑道,脸上的神态与猴头无异,快步上前,再度挥棒而下。
肉掌与长棍相接触,周天意只觉得一阵巨力袭来,脚下的砖石瞬间粉碎,自己的身躯也跟着矮了几分。
王一秋得势不饶人,连连挥动棍棒,直接将周天意打进土里。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缓过气,抹了一把额头上根本不存在的汗水,道:“这就是我的八神技。”
“如果你还是冥顽不顾,不敢使用自己的能力,那就去地府里面,陪我哥聊天吧!”
周天意强忍着肩膀传来的痛意,他虽怀疑《仙人经》就是八神技之一,但这本功法除了修炼方式异于常人外,根本没有对敌之策,要他拿什么出来。
可现在时间紧迫,根本不允许解释什么。
无奈之下,周天意眼眶泛起幽暗光芒,利用眼眸传意让王一秋稍稍失神,接着双掌拍向地面,强行破土而出,矮身贴靠上去,手掌悄无声息抹过对方腰腹。
刀意在这一刻宛若实质,直接切碎王一秋腰间衣物,于柔软的肚皮上留下白印。
为何是白印?
周天意眉头紧皱,回想起‘孙悟空’乃铜皮铁骨,连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都无法奏效。
他心思百转,深知自己不是王一秋的对手,身影快速后退,打算直接逃走。
从幻觉中脱身的王一秋,脚底生出祥云,下一刻直接出现在周天意面前。
那根硕大棍棒,直接迎头砸来。
周天意见躲不过去,急速运转起炁,打算硬抗。
然而那裹挟着巨力的棍棒,却没有真的砸下,而是于周天意鼻间处堪堪停住。
“看来你真的不会八神技……”
王一秋声音泛着顽皮,随后手掌抹过脸庞,几息后恢复成原先模样。
“我没必要骗你,至始至终都是你的专断独行罢了。”
周天意梗着脖子,揉捏其刚才被砸的肩膀,冷声说道。
失败并未在他心中留下阴影,反倒是激起了斗志。
周天意会的东西还是太少,虽然有能够伪装的千幻面具,制造幻觉的眼眸传意,但正面对敌手段只有拖刀术产生的刀意。
同境界之下,或许还有一战之力。
可一遇见境界高于自己,或者同样身怀异术之人,完全没有胜算。
虽如此,但周天意认为失败并不可耻,自己有‘前世书’,只要不断收集前世,定能笑到最后。
这,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看来真是这样,既然如此,交易取消吧。”
王一秋叹息道,随后模仿起周天意的笑容,道:“你不会揭穿我的身份吧?”
周天意怎会不知对方在想些什么,刚才虽然战败,但却不影响他怼人。
“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你还有脸呆在山河司吗?”
周天意的反问,让王一秋不再说话,心知自己学不会对方那一套。
“我想要的东西,已经在山河司拿到了,自然不会再回去。”
“不过你如果回去的话,肯定免不了遭遇麻烦,不如跟我一起返回四张狂?”
周天意怔了怔,心说这人不会演孙悟空演上瘾了吧,刚才还打生打死的,现在就来招揽自己。
莫非是个神经病。
他断然不会接受对方的邀请,不谈自己是山河司的小旗官,单论先锋军都放不下。
当初自己之所以加入山河司,就是为了帮助先锋军统领陆振文摆脱困境。
如今事情已经快到结尾,怎么可能就此放弃。
等到陆振文返回先锋军,周天意便会辞去山河司的职务,再次入伍当兵,击杀异族,建功立业。
这才是他真正的想法。
“谢了啊,我可不想被当做乱民盗匪,你还是收了这份心思吧。”
周天意摆了摆手,转身将大片后背留给对方,抬脚欲走。
他断定王一秋不会再次出手,所以才敢如此大胆。
王一秋也不意外,望着周天意的背影,道:“你觉得李进忠死的如此平静,真的能让朝廷里面的那些大官放心吗。”
“怎么说?”
周天意半转着身子,皱起眉头说道。
王一秋见对方来了兴趣,丝毫不做隐瞒,“李进忠好歹也是前任东厂厂公,他的死一定会掀起波澜,绝对不是你这个小旗官可以承受的。”
“这可不是我关心的事情,我只管做自己的任务。”
周天意虽然表面平静,但内心也有所猜测。
赵静忠之所以找自己来执行这个任务,并且让韩不为在旁边协助,肯定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而山河司在这个件事情根本没有任何可以拒绝的机会,这样看来,朝野之上的局势或许真的不容乐观。
自己回去的话,定然会迎来审问跟检查,或许还会被迫做一些自己原本抗拒的事情。
王一秋见周天意不说话,知道他心中也有所顾忌,当即把事情挑明。
“赵静忠之所以要杀李进忠,是因为他的这个位置坐不稳。”
“而你作为执行者,无论成功与否,都已经知晓内幕,都是他的心头刺。”
“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将你除掉,以此来巩固‘千岁’这个名头以及地位。”
王一秋说道这里,指了指城门方向,继续道:“你才完成任务,城门就跟着关闭,尉氏甚至还在城中游荡,这些难道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赵静忠真是下了一盘好棋,既想除掉李进忠,又想让我永远闭嘴……周天意于心中暗暗思咐,旋即想到另外一件重要的事。
“你跟我说了这么多,是为了什么?”
王一秋听闻,哈哈大笑起来,跟之前伪装出来的模样,判若两人。
“当然是为了推翻朝廷啊,无论是谁,只要能够帮到四张狂,都将是我们拉拢的对象。”
“况且,你刚才也解释的很清楚,我哥并不是你所杀,同时身上也没有八神技。”
“既然如此,为何不顺势把你纳入阵营,反抗朝廷?”
周天意再度转身,于王一秋面对面。
他觉得这个人你,真是扮演‘孙悟空’上瘾了,前后目的完全南辕北辙。
就像是一个真的顽猴般,根本无法预测下一步将会做些什么。
如此矛盾的性格,竟然出自一个人身上,他莫非真是神经病?
周天意虽然知道接下来的情况会很不妙,但他的家人还在京城,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回去。
所以,仍旧开口拒绝。
王一秋见状,无奈的扶额叹息,脑袋迅速思考,心中逐渐升起一个计划。
他直视着对方,缓缓开口:
“不如我们再做一个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