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意跟狗娃约定好明天的见面地点，一个人独自走出城西。

    街道逐渐变得宽阔起来，两侧房檐上悬挂着灯笼用于照明，跟肮脏昏暗的城西形成鲜明的对比。

    明明都是在京城，可每个区域的情况却天差地别，仿佛两个世界一般……周天意心生感慨，渡步融入逐渐增多的人流量中。

    他的靴子因为奔波的缘故，早已沾染上了泥泞，原本洁白的锦服也染上灰蒙蒙的色泽，看上去有些狼狈。

    周天意四处打量，准备找家酒楼或者客栈吃点东西。

    可还没等他有所动作，面前就出现两名身穿褐色袍衫的衙役。

    衙役一高一矮，手掌紧紧攥着长刀，颇具怀疑的看着周天意。

    高衙役率先出声：“从哪里来的？为什么在这里来回张望。”

    周天意愣了一下，心中虽然有点疑惑，但还是直言说道：“刚从城西出来，准备找吃点东西。”

    “城西？”

    高衙役一听，脸色顿时大变，直接拔出长刀，厉声道：“哪来的回哪去，这里不是你应该呆的地方！”

    矮衙役同样神色紧张，缓缓挪动到周天意身侧，刀尖几乎要抵在他的身上。

    周天意顿时明白过来，这两人恐怕是把自己当成了从城西出来的贫民，所以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他的内心顿时一阵凄苦，居住在城西贫民窟的人们，之所以只能在那里维持生计，很大一方面原因，就在于其他地区不愿接纳。

    在其他人的眼里，城西贫民窟是罪恶的象征。

    那里的人们习惯了偷盗、诈骗、杀人放火等诸多恶事。

    若是流窜到别的地方，定会引来骚乱。严重的话，甚至会产生命案。

    所以对于贫民窟的人们，无论是好是坏，一棍子全打死才是正确的做法。

    当然这里面有一种人是例外。

    那就是乞丐。

    就像狗娃那样，虽然在城西居住，但也会到城东乞讨。

    他们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风餐露宿朝不保夕，想去哪里都没人管，但却无时无刻都在忍受着其他人的欺辱。

    “两位官差大人，我只是去城西办点事情，并不是那边的人。”周天意解释道，示意他们观察自己的穿着，想要以此作为证据。

    可这样的举动并没有得到认同，反倒是引来了更加强烈的怀疑。

    “你身上穿的衣服，不是自己的吧？”高衙役皱着眉头，眼神中充满了警惕。

    矮衙役更是上前一步，直接挑明自己的态度：“身上这么脏，肯定是抢的别人衣服，说！你究竟做过什么恶事？！”

    周天意眉头紧皱，当即明白自己目前的形象确实不太好。

    若是在其他地方也就算了，但他刚从城西出来，肯定会引来怀疑。

    无奈之下，周天意只能微微靠近两名衙役，在不引起过激反应的前提下，轻声说道：“我是山河司小旗官，今日是去城西调查案子。”

    两名衙役同时愣住了，相互对视一眼，心中虽还有所怀疑，但却不得不生出顾忌。

    高衙役将长刀往后挪动几分，问道：“如何证明？”

    周天意不再答话，而是示意对方上前几步，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递了过去。

    高衙役此刻已经打消了所有疑虑，接过令牌打眼望去，只见正面书写：‘山河亲军都指挥使司’几个烫金大字。

    他的手顿时抖了起来，险些没有握住令牌，赶忙躬身赔笑，双手抬起，恭敬地将令牌送了回去。

    “误会，误会，不知大人前来办案，是小的冒失了。”高衙役说话间，还不断给同伴使眼色，仿佛要是有所怠慢，两人定会大难临头。

    矮衙役的表现更加慌张，手中的长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什么话。

    他的心里升起无边恐惧，只觉得自己得罪了山河司，仕途已经走到了尽头。

    周天意把令牌放进怀中，抬手拍了拍两名衙役的肩膀，对方顿时两股战战，浑身颤抖。

    这枚令牌是夏商元连同山河服一起给他的，乃山河司人员的身份象征，无论是出门查案还是居家休息，都需要时刻带在身上。

    “大人……我们……”

    高衙役嘴角泛起苦涩，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周天意抬手制止。

    “你们也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这样做很不错，不必担心什么。”周天意出言宽慰道，“现在我可以走了吧？”

    “大人，您请便，这么晚了还在查案，肯定非常辛苦，不知吃饭了吗，不如让我们哥俩做东，去那边吃上一些？”

    高衙役赔笑道，抬手指向不远处挂着红灯笼的酒楼，想要拉进双方的关系，更是弥补刚才冒失的举动。

    “不用了，我还有些事，有空我请你们。”周天意摇头拒绝，越过两人朝前方走去。

    两名衙役顿时松了口气，相互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见了庆幸。

    “对了。”

    一道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两人浑身一颤，苦着脸转过来，“大人，请问还有什么事情。”

    周天意指了指城西方向，道：“那里面的人，并非所有都是十恶不赦之徒，你们在检查的时候，也要根据实际情况进行鉴别。”

    “是是是，大人，您说得对。”

    “我们一定按照您的指示去办。”

    两名衙役点头哈腰的承诺着，目送周天意的背影，消失在街道尽头。

    周天意虽说因为山河司的身份，并没有受到什么阻碍，但心情却始终高兴不起来，叹着气走进一处昏暗街道。

    刚才说自己有事，其实并不是搪塞。

    在跟两名衙役对话的时候，周天意瞥见了墙壁上的标志，所以才会顺着记号到达这里。

    那枚标志是先锋军特有的记号，见到之后需要根据提示，到达指定地点进行见面。

    周天意刚走进街道，就看见一个身披斗篷，肩头立着一只神俊飞鸟的人影，背对着自己站在远处。

    “炎哥，你怎么在这里？”周天意走过去，伸手抚摸着金黄信天翁的羽毛，后者舒服的眯起眼睛。

    “我要是不来，你可能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李炎撤下罩在头顶的兜帽，露出五官分明的面庞，皱着眉说道：“你被人跟踪了知道吗？”

    周天意大吃一惊，下意识想到了东厂，认定只有他们才做的出来这种事情。

    他打探似的问道：“东厂太监？”

    李炎原本紧皱的眉头逐渐放松，望着周天意，道：“你竟然知道。”

    除了那群阉狗，还有谁会对我有兴趣……周天意心中腹诽起来，接着把这几天的事情讲了出来。

    听完一切过程，李炎摸着下巴，道：“统领遭遇陷害，肯定是有人想把手伸进军中，没想到竟然是李大阉狗。”

    周天意这才知道东厂厂公名为‘李进忠’，他思索片刻，道：“统领现在情况怎么样？”

    “还在京兆府监狱里面关着，接下来是三司会审，如果没有确凿证据，顶多背一个管教不严的罪名。”

    李炎解释起来，随后关心道：“山河司位于京城，处在权利交汇的中心，你现在是小旗官，无论做什么事都要分外小心。”

    他并没有因为周天意成为小旗官而气愤，而是由衷为自己的兄弟感到开心。

    山河司跟先锋军虽说都是朝廷麾下的组织，但职责方向完全不同，行事风格也迥异非常。

    在那里面说话做事都需要谨言慎行，稍有不慎可能就会得罪某些人。

    “放心吧炎哥，我才入职没几天，在其他人眼里几乎是一个透明人。”

    周天意宽慰道：“况且，我进入山河司，就是想帮助统领尽快脱身，等这件事情结束之后，我还是要回归军队的。”

    “看把你能的，还是先想想怎么提升境界吧，实力低下的话，我可不想要你。”

    李炎鼻间哼出一道气，手指点了点周天意的胸膛，“突破凡胎练皮了吗？”

    周天意脸上升起红晕，不好意思的说道：“快了……”

    “什么叫快了，突破了就是突破了，没突破就直接承认。”

    李炎再次皱起眉头，详细询问起周天意使用的练皮材料，是否符合标准。

    听罢之后，他摇了摇头，沉吟一会儿，道：“材料倒是没什么问题，但你的进展太慢了，把所有东西都增加一倍，速度定能快起来。”

    周天意顿时耸拉起脸皮，连脑袋都垂了下来，有气无力的说道：“练皮简直太疼了……”

    “今天不流汗，上了战场就要流血。”

    “别跟我说三十年淮河以东，三十年淮河以西这样的话，你还撑不到那个时候。”

    李炎严肃的教导起来，至于‘淮河以东、淮河以西’则是之前流传在军中的一部小说话本，里面经常提到的用词。

    周天意连连点头，准备回去之后就按照李炎所教的方法开始修炼。

    “对了，这个你拿着。”

    李炎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扔给周天意，道：“里面是金疮药，对于外伤有很好的治疗效果，先外敷在伤口位置，然后等药粉被完全吸收之后再进行练皮，这样一来事半功倍。”

    周天意连忙接下，同时心中升起疑惑，直接问道：“炎哥，你是怎么知道我受伤的？”

    “你难道忘记它了吗？”李炎指着信天翁，道：“你这几天遇见的事情，都被它看在眼里，否则我怎么可能知道，有人跟踪你呢。”

    “那跟踪的人现在怎么样了？”

    “死了，尸体在城外，我亲自埋的。”

    周天意跟李炎相视一笑，一切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