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脸上全是污垢，鸡窝般的头发倔强的朝两旁伸展着，即便是用手压着也无济于事。

    很多同伴都嘲笑过乞丐，说他有当官的命，否则头发也不会像是乌纱帽。

    他望着眼前破碗里面的碎银，眼神里面闪过一丝渴望，紧接着又被浓浓恐惧所代替。

    旋即，抬头看向面前两名男子，颤声道：“大人，你行行好，放过我吧……”

    听说最近京城里面，有人喜欢拿钱财进行诱导，继而把中套者带到人迹罕至的地方挖取器官。他觉得面前这两个人，正打算这样对待自己。

    一个生活在最底层的乞丐，遇见这样的事情，除了求饶还能怎么办？

    “你在说什么？”周天意疑惑道：“只是想找你问问情况，怎么还跪下了。”

    他不顾乞丐身上的污垢，伸手将其扶起来，“前几个月，你有没有见过这个人从赌坊后门出来？”

    周天意边说边比划，把刚才跟赌坊小二描绘的动作再次重现一遍。

    “不用这么麻烦，我这里有画像。”夏商元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张宣纸，摊开以后正是张民的画像。

    他用两指夹着宣纸，隔着老远递给周天意，在对方接过时赶忙松手，生怕扶过乞丐的手掌摸向自己。

    千户大人，你这洁癖很严重啊……周天意暗自在心中腹诽，手腕一抖将宣纸铺开，示意乞丐上前观看。

    乞丐这才明白过来，他们是过来找人的，正欲探身观看，只觉得一股大力从后方涌来，接着视线发生偏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啊！”

    乞丐发出痛呼，抬头看向来者，刚忙捂住嘴巴，生怕对方听见自己的声音。

    来人是这片区域的老大，管理着几十名乞丐，自己能在这里讨生活，完全要看对方的脸色。

    “大人，这片区域我熟悉的很，不如让我帮你看看吧。”

    脸上同样布满污垢，衣裳早已看不清原本颜色的中年男人，露出谄媚的笑容。

    他先是弯腰拾起原先放在乞丐破碗里面的碎银，从容的塞入自己怀中，然后扭头准备查看宣纸。

    “等等。”周天意制止男人的举动，伸手从他怀中将碎银取出，道：“我是在问他，跟你有什么关系？”

    周天意刚才看的很清楚，自己跟夏商元到这里的时候，这名中年男人就在不远处观望。

    当他们表明并不会加害乞丐时，中年男人或许是因为疑虑解除，才赶快跑过来抢话。

    至于为什么这样。

    一方面可能是害怕危险，这点从刚才乞丐言语中就能看出来。另一方面估摸着是利欲熏心，想要拿走碎银。

    再从乞丐敢怒不敢言的表现来看，这名中年男人恐怕是这片区域的乞丐头头。

    “大人，我懂得比他多，肯定能瞧出问题来。”中年男人丝毫没有恼怒，反倒是更加谄媚起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碎银，流露出贪婪神色。

    周天意双眼微眯，眼神在两名乞丐中间相互流转，几息后才说道：“那你们看看，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他把宣纸摊开，方便两名乞丐都可以看见。

    “这……”中年男人露出思索表情，搜肠刮肚开始回想，可半天也没效果。

    反倒是原先那名头发朝两旁伸张的乞丐，适时露出恍然神色，悄声道：“我见过他。”

    乞丐说完，扭头看了一眼中年男人，跟对方的目光撞上后冷不丁打了一个寒颤，赶忙缩着头不再说话。

    “是在这里见过的吗，他之后干什么去了。”周天意赶忙问道，甚至抬手挡住中年男人的话头，目光直视乞丐，想要从他口中询问到线索。

    “他……他……”乞丐再度看向中年男人，在对方颇具威胁的眼神下不敢多说些什么，可当望向周天意手中的碎银时，神色变得反复无常，阴晴不定，最后一咬牙，道：

    “这人当时被赌坊赶了出来，气急败坏的过来打我，我趴在地上挨了几脚，就看见一个身穿深蓝色袍子的人，把他带走了。”

    深蓝色袍子……

    周天意跟夏商元对视一眼，同时说道：“那个人衣服上面，还有没有其他标记？”

    乞丐露出疑惑表情，顿了顿才反应过来他们说的是谁，赶忙道：“没有了，不过那人皮肤很白，并且他说话的声音非常尖锐，有点不像男人。”

    周天意将线索记在心里，夏商元的眼底却露出一丝惊讶，随后被他快速遮掩起来。

    “大人，您看我们已经说了，这银子……”中年男人适时搭腔问道，目光全被碎银吸引。

    周天意活动手腕，将碎银上下抛动，在对方渴望的眼神中，把东西收入自己怀里，随后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

    “你这个人，怎么言而无信！”中年男人一看就急了，赶忙冲上前去想要抢夺，但忽感一阵劲风传来，只觉得胸膛凉飕飕的，低头一看，破烂的衣裳再度被划了个口子。

    他仓皇倒退几步，扯过乞丐挡在自己的面前，生怕周天意继续对自己出手。

    “管好自己的手，不该拿的东西，可千万别动小心思。”周天意收回手掌，不再二话，转身离开。

    夏商元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背着手跟在后面。

    “真是晦气！”中年男人在两人消失后才松了口气，接着朝地上吐了口痰，将面前的乞丐推倒，快步离开这里。

    乞丐感受着身体跟地面相撞传来的痛感，咬着牙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直到所有人都离开后才缓缓抬头。

    下午的阳光从天边洒下，斜斜的落在墙壁边缘，一抹银光闪闪发亮，正好在破碗旁边。

    “这是什么？”乞丐心中升起疑惑，等他爬过去后才发现，原来是一两碎银。

    他的嘴唇微微抿动，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随后赶忙把碎银塞进怀里，拿起破碗，冲出街道，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

    “你这样帮那个乞丐，不怕别人觊觎碎银？”夏商元望着周天意，提出自己心中的疑问。

    周天意缓缓将宣纸折起来，顺势放入自己怀中，道：

    “夏千户，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那名乞丐都敢为了碎银，违抗头头的命令，我为什么不敢相信他，能够保全银两呢。”

    周天意刚才看得很清楚，中年男人根本完全不知道消息，他用眼神示意乞丐，只不过是害怕对方说出来之后，自己得不到银两。

    而乞丐却敢不顾眼神威胁，直接说出了线索。

    这件事，就很有意思了。

    周天意不知道两人之间有什么事情，但既然自己得到了线索，那么该给的报酬就不会少。

    并且该给谁，他心里面十分清楚。

    所以才会略施小计，既让中年男人心生忌惮，又利用拖刀术将碎银送到乞丐破碗旁边。

    “你这人，真不知说些什么好。”

    夏商元摇了摇头，丢下一句话：

    “回衙门，我给你批条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