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见其叶蓁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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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噩梦

    叶蓁做噩梦了,梦中自己是一个小女孩,约莫十三四岁的样子,身处冰窖,阴冷至极,手中撑着一把木剑蹲在地上瑟瑟发抖,前方慢慢投下一片阴影,叶蓁抬头,是个中年男子,一身玄衣,衣摆上边用暗线绣着团云纹饰,他手持利剑,剑身细长,剑柄花纹古朴,那人将剑对准她,命令道

    “蓁儿起来,继续。”

    她忍着寒冷,身子不受控制的发抖,却还是撑着手中木剑颤巍巍起身,继续练习剑法,那剑法很是刁钻,她总是忙中出错,每出错一次,身旁那人便会用收起长剑的剑鞘敲打她的手腕或小腿,很痛真的痛啊,可是她不敢违抗命令,只能忍着泪继续练习。

    画面一转又是她在一处院子里石桌上为自己擦药,一个长得精雕玉琢的可爱的小男孩在一边给她递药,屋内走出一雍华妇人,看她这样脚步顿了顿,却继续向外走去,她冲着那人喊道

    “娘亲!”

    那妇人再次停下,却不曾回头,只是淡淡道

    “你该叫我什么”声音很是疲惫。

    听到这话,她瞬间鼻头一酸,泪水就要决堤,却只是咬唇强忍,艰难开口道

    “……夫…夫人”

    “嗯,何事”依旧没有回头

    她注视着这个好看的背影,自嘲一笑却再没出声,低下头看着手上的伤口发呆,长久的寂静。那妇人微微回首,眼中一片复杂,犹豫再三还是抬脚出了院子,小男孩儿在一旁,一双圆圆的眼睛盯着她,忽而,伸出稚嫩的手来摸她的脸。

    “姐…姐姐…”声音怯怯地唤她。她抬起头冲着小男孩儿笑了笑。

    她继续疗伤,心不在焉不小心捅到指腹伤口,十指连心,钻心的疼痛叫她一下子清醒了。从床上坐起来的叶蓁摸着胸口,似乎还是隐隐作痛,感觉脸有些痒,一抬手一片微凉湿意。

    恍惚地,她记起来了一些事情。她叫叶蓁,儿时经常在冰洞中练习剑法,父亲一直严厉教导她,父亲是一个深沉威严的人,母亲是一个冷情寡淡的人,至于那个小男孩,她有些记不起来,只是单凭这些碎片的记忆就让她深深地觉得,她的童年好像,不太幸福呢。

    只有这么一点点记忆让叶蓁很是抓狂,她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来自何处,想知道父亲为何严厉,母亲为何冷淡,还有,她总觉得自己忘了很重要的事情。

    接下来,叶蓁难以入眠,靠在床边发呆,看着一边榻榻米上熟睡的橙秋还在流口水,差点笑出声,叶蓁不想吵醒她,为她盖了盖薄被,便轻手轻脚披了件衣服去窗口坐着了,六月初的夜里微凉,透过窗户小缝看到院中花开的很好,香气幽幽,月光清凉。叶蓁忽然觉得这月季好看了。

    叶蓁想把窗户开大些,透透气,再观赏一下这花好月圆之景色,手停在琉璃窗上,回头看了看正在熟睡的橙秋,还是将窗户关的严实,从卧榻上下来,蹑手蹑脚出了门,关门的时候格外小心,橙秋哼哼了两声,翻过身子继续睡了。

    叶蓁出了门没有在自家院子里坐着,突发奇想要去池塘里看荷花,跟御花园不同,池塘挨着东西两宫,是为皇子公主们建造的。于是在这个月圆之夜,叶蓁裹紧了自己的大红色镶白边的披风,锵锵锵出门去赏荷花了。

    通往湖中心亭子有一条走廊,叶蓁一边走,一边左右趴着看看荷花,看看花色鲤鱼,到湖心亭才觉得有些凉,叶蓁觉得自己失策了,这等文人爱做的夜晚赏花这类事她做不来,石凳散发着凉意,叶蓁屁股才挨了一下就起来了。这幅身体当真是不中用,受不得一点热一点冷。

    没有停顿,叶蓁二话不说直接盘腿坐在了桌子上,将披风下摆垫两层在低下,叶蓁盘着腿,双手托着下巴,盯着湖中荷花发呆。

    心中思索,自己到底是谁。

    可能是和失去的记忆有关系,梦里那人似乎很痛苦很悲伤,万一自己不能接受自己的过往记忆和经历该如何,那自己还要去记起那样的过去吗?叶蓁心中烦恼。不过那个小男孩挺好看的,粉雕玉琢,想必长大了也是一介美男。摇摇头,我到底在想什么。

    叶蓁一边想事情一边摇头晃脑,隔岸花丛边上站着一人,正是陈子栎,他披着淡紫色的披风,外镶一圈白色狐毛,内着月白色长袍,端的是谦谦公子温润如玉。

    原本是睡不着出来走走,结果看到个红衣女子,按理说非礼勿视,可是这人披头散发左顾右盼,形迹可疑,陈子栎就想看看她要做什么,结果就是赏赏荷花外加在亭子里打坐。

    觉得这身影眼熟,换了一个方向,以便看的清楚些,这一看清楚,陈子栎就认出了她来,不就是今日下午在树上的女子,那这就是上元的三公主沐青瑶了。

    陈子栎想要上前交谈,又觉如此深更半夜,二人衣冠不齐,于理不合,若是让人发觉了便是要毁她清誉。踌躇着,自己已经走出了花丛,就在岸边了。

    叶蓁也看见了他,这一下,陈子栎倒是大大方方行礼

    “在下陈子栎,拜见公主殿下。”

    叶蓁心下思索,这人怎么有点眼熟呢,长得好生俊俏,咦难道是原主沐蓁蓁的桃花债,好个清雅温润的少年郎,想着想着叶蓁逐渐坐正身子。

    “你怎的知道我是公主”

    陈子栎轻笑,“公主您真是贵人多忘事,您忘记了下午我们见过,在宫墙边。”

    叶蓁想起了摘杏事件,顿时脸上有些挂不住。

    “……”叶蓁开始尴尬。

    “啊哈,哈哈,原来是你啊,哈哈。”她借笑掩饰着自己的尴尬。

    见她在笑,陈子栎也跟着笑起来,笑的眼睛亮晶晶的,月光下盈满温柔。

    “公主殿下为何深夜在此,可有缘故”陈子栎不解问道。

    “啊?…晚膳用多了,有些难以入眠,便想着出来走走,此时的夜色倒也不错,明月高悬,满池荷花盛开,冷香迷…”

    “公主有烦心事?所以深夜至此,借着美景凉风纾解思绪。公主若有什么想不通的,如不嫌弃可以讲于在下,在下定尽力为公主排忧解难。”陈子栎温柔笑着,声音也同这笑容一样温柔,有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叶蓁讶异,他好像可以看穿人心似的。

    叶蓁并不想多说,要怎么说,说她是个假公主,现在还失忆了,搞笑呢。于是回道

    “无甚,不过是大病初愈,死里逃生,有些感叹人生罢了。”

    “三公主你之前生病了。”此话一出二人同时看向对方,叶蓁疑惑着,这人原是把自己看成是沐青瑶了,或许是在温夫人院落所见,他可能误会了。

    陈子栎上前几步,从旁也上了凉亭,却是与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叶蓁从桌子上跳下来刚想解释些什么。陈子栎先开了口

    “公主殿下,此时更深露重,您初初病愈,还是不要在此地吹风为好”说着解下淡紫色披风,叠好,双手捧到她身前。一番动作水到渠成十分自如。

    清风拂过,带着荷香,卷起他披风上淡淡的清香,又裹挟着些暖意拂面而来,叶蓁有些眩晕,看着他手上的披风出神,又莫名的觉得这场景在那里出现过,脑子里有一闪而过的画面,却总也抓不住。

    “公主殿下?”陈子栎琥珀色的眸子盯着她,提醒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叶蓁抬头看向他的眼睛,还没同他对视上,脑袋炸开一般的疼痛,叶蓁捂着脑袋扶住一旁石桌,寒凉顺着掌心袭来,脑中忽有一丝清明。陈子栎上前查探她,却被一把推开,叶蓁跑出凉亭。

    “公主殿下?”

    虽然觉得奇怪,陈子栎还是担心她有什么不测于是追了上去。

    叶蓁跑着跑着身体开始难受,总觉得自己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并且始终有着一股悲伤的气氛笼罩着她,觉得喘不上气来。

    路过假山,突然被一股强大力量拉住胳膊扯了进去,下一秒那人紧紧抱住她护在怀里,叶蓁只觉得这个怀抱温暖熟悉,还有淡淡的香气,这香味也熟悉得紧,她刚刚的焦虑悲伤好像一下子被抚平了。这是个男子,叶蓁反应过来,理智告诉她做些什么,可是她却贪恋这身体上熟悉而安定的温暖一时之间不愿离开。

    “蓁儿……姐姐…”他突然出声,很清冽的声音,像是山泉,带着压抑的磁性。叶蓁回过神来。

    “姐姐,我终于找到你了…姐姐…,你知不知道我…”

    叶蓁听得一头雾水等着他的下文,那人却不再说话了,只是用行动表达了,他的手更加用力的将叶蓁圈紧,想要将她镶嵌进自己怀中。

    “姐姐…以后…不要再突然消失了…我…我真的…真的好害怕。”

    他的声音染上哭腔,尾音发颤。

    这人正是柯容成,离鲜族右祭司。

    叶蓁被他抱得越来越紧,快要喘不上气,头脑不清的她听完这一番话更加头脑不清,却又模糊猜到些事情,关于自己失去的记忆。

    呼吸越来越困难,她忍不住推了推身前这人,小声嘀咕道,难受,听到之后,柯容成很快松开她,改为双手扶着她肩膀,俊朗的面庞上染上了紧张的神色。

    “姐姐难受,哪里,是这里吗?”他手去碰她额头右侧一个小伤口,那是她爬树上的时候不小心被树枝刮得,她自己都没在意,连一向小心的紫桦都没注意到,他却观察到了。

    而这些叶蓁完全没有在意,她只是盯着眼前这个人的脸发呆,他长得好看,是很好看,单耳戴着银色耳环,五官张扬,野性十足,眼神干净明亮,像是冰原雪山中长大的一只小兽,很熟悉的感觉,看到这张脸她好像所有的不安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柯容成正在检查她伤口的手顿住,手指上温热的泪水让他心下慌乱,他小心温柔的拂去她的眼泪,“姐姐。”他低声道。

    叶蓁抬头同他对视,还未开口说话,一阵阵眩晕冲上大脑,下一秒,什么意识都没有了。柯容成及时接住她,看着她安静的睡颜。

    他轻唤她姐姐,他伸出手轻轻触碰她的脸庞,抹开她嘴角的一缕发别在她耳后,改搂为抱,将她抱起,护的很紧却又不会弄疼她,像对待珍宝一样小心翼翼。

    假山外陈子栎还在四处寻找叶蓁,柯容成眼神淡淡瞥去,记住了陈子栎的那张脸。

    再次睁开眼,看着头顶熟悉的装饰,她知道已经在自己的房间里了,那个男人呢?

    叶蓁想要起身却被人按了回去,转过头就看见有个人躺在自己身边,手脚并用地抱着自己,此刻正哼哼着蹭她在她怀里寻找更舒服的姿势。

    叶蓁瞪大双眼,哇靠!昨晚那个男人,怎么会和他滚到一张床上了!?!

    不同于昨晚的神志不清,此刻神智清明的叶蓁使劲儿扒拉开他的手脚,气愤的去推他,柯容成迷迷糊糊睁开眼。

    “姐姐?”这声音软软糯糯,还带着刚刚睡醒的尾音。叶蓁有些受用。

    柯容成则表示一睁开眼就能看到姐姐,这感觉不要太好。

    此刻姐姐衣衫不整,露出半个肩头,发丝滑落肩头,白嫩的肌肤几乎要刺伤他的眼。

    柯容成眼神慌乱移开目光,细白的皮肤染上红晕,红着耳朵从床上坐起来,目光转到墙上不去看她。

    “姐姐…你先穿好衣服。”

    叶蓁整理好衣衫,佯装生气看着他。

    “为什么叫我姐姐,你知道我是谁吗。”

    叶蓁很聪明的,一句你知道我是谁吗。

    如果他回道公主殿下,那必然此人是骗子,若他真说出些别的什么,她到也未必全然相信,必定要细细斟酌。

    回过头,柯容成睁着圆溜溜的一双眼睛,凝视着她,无比坚定地开口,

    “你是叶蓁,你是离鲜的左祭司,大长老的女儿,二长老的义女,下一任族长候选者中最具威望者,是…我的姐姐啊!”

    最开始叶蓁有些懵懂,听到最后这句,内心莫名柔软了一下。又因为他真的知道自己叫叶蓁而不是沐蓁蓁而感到兴奋。

    叶蓁压下情绪问他

    “那你呢,你是谁”长这么帅不会真的是我亲弟弟吧。叶蓁注视着他蓝黑色的长发等待回应。

    沉默片刻柯容成开口。

    “我叫柯容成,是姐姐救回离鲜的孤儿,是姐姐的人。”是你的后盾,是你在世上的另一个自己。这些话在心里,他没有说出口。

    叶蓁不知他心下之沉重,单是这些就已经让她心下微动,他神色那么坚定,一点都不像在撒谎,我的人?那一刻她愿意相信这个人没有骗她,一句都不曾。

    “可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她出声。

    他在一旁猛地抬起眸子看她,片刻又耷拉下脑袋,眼中一抹黯然转眼消逝不见。

    “我猜到了…姐姐,这里是上元京都希原城,我来此一日,探听上元帝姬沐蓁蓁还魂之说,还牵扯上了什么离鲜秘法,我觉得蹊跷,便来寻探,果真是你。”

    这些日子九州三国,数千座城池,几乎跑遍了,最后才来的上元国,顺着消息一路找来,苍天见怜,终是让他得见天光,寻到叶蓁。

    他没说,叶蓁也没问他怎么找到自己的,但也猜到甚是艰辛。心下对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孩子又多了几分怜惜。

    “姐姐你不必担忧,我此来九州,于明威殿取了很多药丸,各种作用都有,我整理一番,一定能找到帮你恢复记忆的药材。”

    说着手指掐了一个诀,掌心便出现了一个小小乾坤袋,可包罗万物的那种,他从里边取了一堆药丸以及说明书出来。叶蓁瞪大了双眼。在此地这许久,在她的印象里,这里的人们似乎没有凭空取物的本领,心中对于这个人所言又相信了几分

    “好,我信你。”叶蓁开口。他抬眸,眼中星星点点闪着光芒。

    湿漉漉的目光,好像某种可爱的小动物,叶蓁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

    此时门外响起来紫桦和橙秋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