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班人员打开了留置室的门，但只允许一个人进去。

    听到值班人员叫到自己的名字，何秀英战战兢兢朝外面看来。隔着漆黑冰冷的钢筋铁门，她看到了李永涛——他一脸愁苦地站在铁门外，眼睛里流露着天要塌下来的担忧，目光浑浊暗淡，就像负重前行的疲倦的老牛，明知车子拉不上坡，但依旧挣扎着想拼尽所有气力。

    昔日夫妻，今天隔窗相见，此情此景令人感慨。

    他们的目光穿过漆黑的钢筋门相遇了，惊愕立刻浮现在每个人的脸上。何秀英弯弯的眉毛下，曾经蕴含风情的眼睛里盛满了忧郁和怨恨。她头发凌乱，面色憔悴，身子微微颤抖，是因为激动还是害怕？或者两者兼有。

    “英子！”短暂对视之后李永涛先开口。

    何秀英的眼睛模糊了，泪水朦胧着眼前的李永涛。她的脑子里一片面纷乱，往事翻江倒海，瞬间泛滥，心里说：“你怎么来了？”可突然，她又自尊而敏感地意识到，此刻的自己是多么的狼狈不堪、低人一等。铁窗里的自己就像一只怪物，而他那张浮现着愁苦、写满担忧的脸上，诠释着看客的怜悯。

    “你……你走！”何秀英的眉毛连同额头拧在一起，泪水簌簌流下。虽然她不得不向命运低头，但颤抖着的嘴角依旧暗藏着倔强和从不服输的劲儿。

    “英子，你别逞强。我不是来看你笑话的，我是想帮你……”李永涛说。

    “走开！我若有罪我伏法，我不需要你的怜悯！路是我自己走出来的，我谁都不怨。”何秀英抹了把泪转身走到铁窗最里头，把自己隐藏在昏暗的角落里。

    一声接一声的哭声从昏暗的角落里传来，穿过铁窗传进李永涛的耳朵，凄凉悲伤。

    “英子，英子你别误会，我……”

    “呜呜……”何秀英哭声悲戚。

    值班人员一看是这个情况，就结束了他们的见面，把李永涛打发了出去，咣当一声将铁门锁上。

    听到锁门声，何秀英突然疯了似的冲到铁窗门口，抓着钢筋撕心裂肺的哭喊道：“这事不要让萌萌知道！”

    这样的情形胡艳丽始料未及。

    离开派出所后她说：“英子个性太强了，她将来肯定会埋怨我把这事告诉你。唉，她就是岭南的荔枝，果肉软得像凝脂，可内核却刚硬得像石子。”

    李永涛默默无语。

    已是傍晚，天色渐暗。他们静静地走着，走到十字路口时胡艳丽说：“我不想去广泰家属院，这事只能拜托你了。”

    “什么事？”李永涛问。

    “你去看看英子妈妈。她一个老人家两天联系不到女儿，估计都快急疯了，她俩相依为命，母女连心啊。”

    尴尬、纠结、为难、畏难的情绪涌上进李永涛心里，渐渐从心间散发到了木讷的表情里，他的脸色变得难看，神情那么无奈。

    “在这个时候，只有你去最合适。”胡艳丽的目光渐渐变得坚定，“去吧，我替英子感谢你。”

    第二天，李永涛拎着米面油和水果来到何秀英妈妈家里，相隔几年，再度来到这个熟悉的房子，再次见到以前的岳母和刚进厂时制图室里的“蔡老师”，李永涛百感交集、五味杂陈。她比以前瘦了，也苍老了，手指偶尔会微微颤抖。李永涛的眼睛湿润了，他隐瞒了何秀英被羁押的事。

    秦宏黄牛机械加工有限责任公司争取到了紫华银行的一笔贷款，这也得益于紫华工业强市战略的制订和推进。连续几个月来，黄牛紧锣密鼓地做着把企业做大做强的规划，在酒店租了一层楼，邀请各个方面的专业公司和专家制定公司的发展战略、管理流程、考核机制、财务管理等方方面面的内容。他们计划随着不久后厂址的搬迁，要逐步建立起现代企业管理机制，为黄牛的发展修平道路。

    这些年，黄牛从风风雨雨中一路走来，这让龚阳深刻地意识到黄牛要做大，离不了优秀人才。在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一个人能搞成的大事业，众人拾柴火焰高，如果没有金哲明，没有李永涛，还有那些跟着他从作坊到公司的忠心耿耿的工人，黄牛怎么会有今天？

    龚阳一边马不停蹄地通过各种渠道物色人才，一边琢磨着中国翻天覆地的变革。随着中国城镇化率的不断提高，一个个脱离农业的新型家庭的出现，必然会为家用压面机的普及带来前所未有的商机，这将是机械加工在中国厨业中的蓝海。龚阳没有学历，但他却喜欢读史书，痴迷读《三国》，痴迷历史中谋士的故事，各种版本写三国的书，写红顶商人胡雪岩的书，写陶朱公的书，写刘伯温的书都是他的枕边书，每天不管多忙他都要读，就连出差坐飞机时也不忘翻开书看。他想从古人那里得到对企业发展的启示。

    按照最新规划的公司组织架构，黄牛机械厂分别聘请了财务部经理、人力资源部经理、客服部经理、产品研发部经理以及80多名技术工人，生产车间也由最初的一个变成了四个，村里好几块空地都被租下来当临时车间，半个村子的闲置院落被租了下来堆放产品和原材料。几个月下来，公司已经壮大到近150人，这个数字抵得上广泰二分之一的在岗人数。

    踏着紫华工业强市的节拍，黄牛正在蓄势待发。龚阳和作为厂领导班子成员的金哲明、李永涛都在加班加点地工作，畅想着触手可及的未来。经过李永涛反复的实验和调试，“黄牛二代”压面机的研发也在快马加鞭，对各种面型的加工全部引入数控技术，全部实现了自动化操作。带给用户最直接的体验是，无论宽面、细面、意大利面还是饺子皮和小馒头，全部是一键式操作。在“黄牛二代”样机的生产中，由于受到厂里设备和热处理工艺的限制，他们把一些工件送到外面的大厂进行再加工，这样一来，压面机的精密程度和机械性能将大幅提升，就可以跻身市场最先进的同类产品行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