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的身影渐渐浮现，他又一次登上楼顶。

    “丝黛拉，这两个孩子动身了，向着东部去了。”

    卡尔站于高处，在那楼顶之上，向她回应。

    ‘【朗姆大街】的东侧，对吧？沿着那条路一直走，应该就是郊区了。’

    丝黛拉如是说道。她作为冰海之人，对这片土地十分熟悉，每个地方，都一清二楚。

    即使不需亲自到场，仅需要些许根据，便能推断出大概位置。

    “对。那边是雪原郊区，路上只有两个村庄，是一大片的空地。”

    “怎么办，要继续追下去吗？”

    在这冰海，若没有充足的准备，轻易踏足雪原便是寻死。

    在这雪原之中，有着一种魔兽，它身形似狼，但生有一对牛角，常常成群出没。

    冰海居民，与这种魔兽彼此依存，作为象征，被称为——冰海角狼。

    ‘嗯……那片地区，是不是有角狼出没？’

    “是。而且狼群数目不少，最低也有六到七只，成群结队地在此游荡。”

    角狼生性凶猛易怒，对人类并不友好；它们一到换季之时，就会变得异常狂躁。

    若是寻常平民，如若不能成群结队，遭遇角狼，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然而，现在这个时候，正是冰海的【换季】时刻。

    ‘一年两次【换季】，冰海的温度会骤然下降，狂风暴雪变得更加频繁。’

    ‘我没算错的话，这次换季，大概还会持续半个多月。’

    丝黛拉的声音，于那心中回应着他。换季时分，角狼活动频繁，更易伤人。

    “所以，我还要继续跟下去吗？虽然说，七八只角狼，对我来讲不算什么。”

    “但是，如果路上遭遇暴雪，迷了眼睛，可就不好说了。”

    卡尔微微皱起眉头，回应道。

    冰海的环境极为恶劣，终日冰天雪地，四季寒冷，永久处于严冬之中。

    换季时期，在此基础上带来寒风，那风与暴雪相互交融，足将室外的一切完全淹没。

    ‘……卡尔先生，这一次，你就不要追了。’

    ‘就像你说的，暴雪太危险了。而且，若要集结人手，也要花费时间。’

    ‘这一次，就听天由命吧……’

    ‘这种情况，我也无可奈何。’

    丝黛拉少见地放弃了。这个女人，在他的印象之中格外强硬，手段颇多，不懂退缩。

    然而，在今天这个时候，她少见地却放弃了。

    “你认真的吗……这两个孩子，可是你的占卜所算到的人。”

    “一旦出了什么事情，不是要有准备才对吗？”卡尔疑惑不解，大声问道。

    ‘正因如此。所以，这一次，即便是我也无法强求。’

    ‘如果我的占卜无误，那么，对于他们而言，这次变故不算什么。’

    ‘我主在上，愿它与他们同在，保佑他们相安无事。’

    一名女巫，竟向着‘主’而祈祷，虔诚地恳求赐福。

    ‘我刚刚已经算了一次；大约再过两个时辰，一场大雪就会来了。’

    ‘卡尔先生，你也赶快赶回去吧，否则当大雪袭来之时，就很难再回去了。’

    丝黛拉以那轻柔的嗓音，向他嘱咐起来。

    尊重命运，顺其自然；她本就与魔法同行，对这神秘的规律，她格外清楚。

    ‘那么，我先回去了，祝您好运……’她离开了。

    “呼——”他右手拿起烟杆，用力地吸了一口，将那眼圈再度吐出。

    他远远眺望着，那离去的两个孩子，一如那百年之前，他曾经所看见过的……

    他与其他的同僚不同，永远有着一个准则——唯有孩童，绝对不杀。

    捏着烟杆的手渐渐发力，青筋外露。

    “……命运……这就是命运吗……”

    “为什么，几乎相同的事情，非要我经历两次……”

    卡尔弹了弹那烟灰，自顾自地低声说道。

    他加紧步伐，踩着边缘一跃而起，随着那两个孩子，一同向着东部而去。

    他曾作为杀手，为诸多雇主服务——贵族、平民、盗贼等等。

    ‘能有几家人没有孩子，又能有几个孩子无父无母……’

    ‘成人的罪孽，何必要让孩童承担。’

    他的准则，便是接受因果报应、仇恨回环，让那应来的尽情地来，无需退避、逃窜。

    即便是他，也曾有过一个家庭，它曾经幸福美满、常见合家团圆。

    他原有一子，是个男孩。

    那时，他的孩子刚会走路，年幼的他们，还只懂得吱呀乱叫。

    面对天灾，他却只进不退——究竟为了什么，又如何值得？

    金发、碧眼，年纪相近；他们二人如此相似，这种巧合太过离奇。

    一百年前，他曾亲眼目睹一切——自己的孩子，被那烈火焚为灰烬。

    只因‘异端’二字，便可决定人的生死。

    这股仇恨，对他来说永世难忘。

    他隐匿于阴影之中，注视着他，这个孩子的一切，对他皆是那么的瞩目。

    哪怕面对天灾，仍要与他同行。

    个中缘由，他的心中自有定论，源自于他的假设。

    ‘孩子……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他曾日思夜想，在无数个梦境之中，看到了他——他已长大，变得强壮。

    那时的他，年仅六岁；体态瘦弱，又很怕生。

    既是契约、也是私情，或是机缘巧合所致，他的‘孩子’再度显世。

    ‘格伦……格伦……你回来了……’

    他的孩子，名为格伦。

    在那一百年前，也曾与其他的孩子一样，古灵精怪地活在世上。

    或是执念所知，他有意地保持着些许距离，又忍不住地想要靠近。

    如同放飞风筝那样，手中的丝线时而绷紧、时而松缓，

    它迎风飘扬，而他紧紧跟随。

    ‘一百年，一百年了……你真的回来了……’

    卡尔于百年之间，不止一次地见到过他——或从水中、镜中、梦中、云中……

    但那一切，都是假的。

    从未如今日这般，活灵活现地变作人样，既能言语、又能走动，就像真正的活人一样。

    一百年前那件恶行，是冰海人的一大耻辱，它被刻于塔上，化作碑文，永世流传。

    警示后人——莫要无理、盲目地追从信仰，以免酿成大祸，无法挽回。

    那座高塔宽约三丈、高约九丈，由寒石打造，常有积雪从那塔尖滑落，成了景观。

    冰海之人，传颂那无辜的孩童之名，将其送入塔中，敬为神灵。

    此塔之名，唤作——【格伦塔】，又称百年罪碑。

    它犹如神灵般高大，坐落冰海，遥望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