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相赠
长夜幽幽,星空璀璨。
李布从噩梦中醒来,心中还残留着几分惊悸。
但这种程度的噩梦,已经不会让李布在意了。
早已习惯了。
李布起身换了一套衣服,前往苏威的石屋。
苏威安静在棋室内等候,圆月窗下,这位慈祥的老人正躺在一个青竹摇椅上,拿着一本书,摇头晃脑的读着。
大堂中,
咕噜咕噜的声音响起,这是砂锅的煮沸声。
一阵一阵浓郁的香气,不住从盖子的缝隙中溢出,早已将宽敞的房间填满。
李布踏进房门,便感到一股浓烈的药香扑面而来。眼神不由渐渐变得奇怪。
这时棋室内的苏威也听到了动静,放下手中的书后,就走出了卧室。
一入厅堂,
苏威就看到李布端坐在桌边,安静等待。
老人见状微微摇头,笑道:
“砂锅里热了鸡汤,快喝了吧。”
李布这才点了点头,端着一个青瓷碗,从砂锅里舀出了一勺热气腾腾的鸡汤。
一缕奇特的药香萦绕在鼻尖。
李布眉头一皱,向碗中看去。
鸡汤色如金黄,却极为清澈。汤中更有几块圆片,几丝根须,散发着淡淡的璀璨荧光。
看起来神奇之极,
不像凡俗之物。
李布眼神古怪的看了苏威一眼,无奈问道:
“这一次,又加了什么东西?”
“人参、灵芝。我老人家看的出来,今日你的修行一定很辛苦,不吃点好东西补补可不行。”
老人家热情的劝着年轻人多吃点。
李布无奈的摇了摇头,抬起碗,一口气喝了一大口。
鸡汤里是浓郁的药材味道,但咸鲜可口,滋味淳厚,将汤喝下去后,一股暖洋洋的热意在小腹中散发,缓缓蔓延全身。
这碗汤的药力,
怎会如此强劲?
李布连忙运行大道天章内固本培元的心法,吸收汤中的药力。
片刻之间,
枯竭的精力,就已恢复了大半。
耗尽的心神,也在缓缓恢复着。
就连体魄也隐隐有所提升。
李布感受到体内惊人的变化,盯着碗中的鸡汤,不由大皱眉头,惊奇问道:
“这碗汤的药力怎会如此厉害?”
“不是都说了么,人参,灵芝,大补之物啊。”
苏威轻抚额下短须,神情很是得意。
玉参王,昆仑仙芝。
这都是世间一等一的灵药,珍贵之极,能不补么?
也就是李布疑似天命之人。
苏威自己都舍不得服用这般珍贵的灵药。
不过有一件事,苏威实在太过于好奇,这是便忍不住开口问道:
“说起来,你是怎么做到的?”
“嗯?”
李布一时有些茫然,不知苏威在问什么?
苏威指了指窗后的屏风,神情越发惊讶:
“你今日砍的可是高山铁啊,这可是昆仑独有的仙木,内蕴灵机,硬如金刚,以你的功力,怎么能在半日之间,砍下三十捆的高山铁?
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李布轻舒一口气,猛灌了一大口鸡汤。将碗中的参须与灵芝片都吸溜进了嘴里,大口的嚼了嚼。细细品味其中的滋味后,才咽进了肚子里。
感受到小腹内升腾的热气。
李布傲然抬头,
手作化作剑诀,朝前一指,说道:
“我用尽全力,祭出飞剑,发现砍得动。”
这次轮到苏威不明所以了,他继续问道:
“然后呢?”
“然后一直砍。”
李布淡淡一笑,轻轻的端起了碗,不紧不慢的喝起了粥。
脸上又是一副云淡风轻的孤高模样。
苏威大受震动。
身为悬丝御剑术的开创者,世上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这门剑术的消耗有多巨大。
这本就是一门耗尽真气,耗尽生命,耗尽灵魂,耗尽一切,同归于尽的剑法。
诚然苏威知道《大道天章》的神奇,也一直用灵药做膳,滋养着李布的身体。
可是即便如此。
人,
总是有极限的。
但李布的极限,苏威却看不到。
这个来自天外的年轻人,短短一月修行,堪比常人十年的苦修。
他的天资,
究竟高到了什么地步......
苏威也难以想象。
但他感觉的出来,
李布的修炼简单粗暴。
就是不断的摧残自己,不断的折磨自己。
为了争一口气,
无论什么样的磨练,李布都硬撑了下来。
也许,
只有这样的人,只有这样的意志。
才配的上......天命之人!
圆月窗前。
照进了一抹月华,
李布用餐后,跟随着苏威,走进了内屋的棋室。
一阵凉风缓缓吹来,还带着些青竹寒露的清香。
棋盘上,
有一柄古朴的长剑。
苏威双手拿着剑身,轻轻捧起,深沉的目光中充满了留恋。
沉默了不知多久,
苏威忽然释然一笑。双手一推,把这柄长剑送到李布身前:
“根据约定,这柄剑,是你的了。”
李布皱起了眉头。奇怪说道:
“不是青锋剑么?”
“谁让你带来的是高山铁啊,看到身后的屏风了么,薄薄几片就价值不菲,你却砍了三十捆。”
老人似是不痛快的哼了一声,双手继续一推,都快把这柄长剑递到李布的眼睛上了。
“收下吧,我这里没有比它更宝贵的剑了。”
李布疑惑的看了苏威一眼。
这位老人的神情肃然庄重,他心中一凛,不由自主的就接过了这柄长剑。
长剑沉重,拔出鞘后,
李布的手中顿时挥洒出星星点点的星芒。
迷幻耀眼。
一柄幽暗如夜,遍布星纹,隐隐有流光在剑刃上闪动的八面长剑,赫然在眼前出现。
李布顿时怔住,眼中惊喜交加,激动半晌。却又很快变得迟疑起来。
茫然看着苏威,喃喃问道:
“这剑......”
“这剑,名为天罡剑。”
苏威目光深沉的望着这柄天罡剑,缓缓继续说道:
“这柄剑,是以上古青铜为底,糅合天外陨铁与海底奇石,封印三十六道星辰之力,投入地心极处打火海之中,锻造三年而成。
这是一柄......好剑啊。”
“好剑?这是一柄仙剑吧?”
李布当即质疑道。
苏威摆了摆手,长叹一声:
“有些仙剑的确不如它,叫它仙剑,也不是不可以。”
李布手持天罡剑,目眩迷离,这柄突如其来的仙剑,着实令他心动,但他仍有一丝疑虑,缓缓道:
“就算是一车高山铁树,也比不上这柄剑吧......”
“比得上,比不上,又有什么意义呢?我已经老了,不定哪天就见了阎王爷了,那这柄剑留在我手中,又有什么用呢?”
苏威几声悲腔,眼中渐渐泛起了泪光,显然是动情到了极处。
但他话音一转,郑重的对李布说道:
“但你需要这柄剑。
你回去的路上,有莫大的凶险。
剑好一点,
也安稳一点。
李布,
咱们相识一场,是忘年的交情。
你若看得起我,当我是个朋友,就收下它,也算是全了咱们相识一场的缘分。”
李布望着老人热诚的眼神,不由回想起两人相识的一幕一幕。
两人刚开始言语不通引起的种种误会。
互相交流后,苏威听到笠翁对韵时的欣喜若狂,这本书李布不觉得有什么稀奇,可苏威却说这本书字字珠玑,句句典故,是本不可多得的宝贝。以后一定会回赠李布一件宝物。
李布独自一人孤僻惯了,但不是不懂得人情的冷暖。
苏威一直以来的照顾。
他看在眼里。记在心中,曾经他也问过苏威。
“你对我如此照顾,是不是那片桃叶上的预言。”
“是,但也不全是。”
苏威当时的表情很奇怪,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他自然是希望世上能够出现一位真命天子,能够抵挡恐怖的无上天刀。
但他并没有将这个预言当真。
他收留李布,除了救人之外。
就是想有人能够陪他这个老人家说说话,一起吃吃饭,让这个清冷的地方,热闹一些。
一直以来,
李布是一个冷漠孤僻的人。
很难令人接近。
就像苏威一开始做的那样,
他能够挽留下李布,靠的从来不是深不可测的修为。
而是诚心诚意。
李布与苏威对视半晌,漠然一叹。锵啷一声,长剑入鞘,他终于收下了这份沉重的礼物。
开口道了一声: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