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还活着，真的还活着！”

    平凡背靠着门，热泪瞬间滚滚，止不住的下掉，胸膛中有一种声音在猛烈激荡回响，撞得他心肝肺都在颤，又哭又笑。

    他原本以为，他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能够坦然面对和父亲的再一次见面。

    但从看到父亲平和的第一眼，他在脑海里所有的预演，他自以为筑牢的心理防线，就在刹那，全部崩溃。

    这就是想象和现实的差距。

    无论想象多么逼真，多么真切，也比不上现实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一个眼神，一次照面！

    “这孩子，洗个手怎么还锁门？”厨房里，平和听到动静，不由有些纳闷。

    粗糙的双手，也不怕烫，直接连盖子一起端起电饭煲的蒸格，转身走到了餐厅，放在了桌上的一个有着补丁的小铁盆上。

    又转身进厨房，酱油、醋、葱，再加点小麻油，熟练地调出一小碟，端出来放在了餐桌上。

    按往常，平凡这时候应该已经坐在了桌子边，但今天，居然还在厕所里没出来。

    平和眉头一皱，走过去敲了敲厕所的门：“平凡，怎么了？被老师批评了？”

    三个孩子，他都喜欢直呼名字，因为觉得叫凡凡之类的怪肉麻。

    厕所里，过了好一会儿才有回音：“爸，我便秘了，等，等会儿出来。”

    听声音，像还正常。

    “哦。”

    平和放下了心，转回身去，把蒸格又放回了电饭煲上，重新打开电饭煲，按下了保温键。

    ……

    餐桌上。

    平凡看着一蒸格热气腾腾的白菜肉馅饺子，鼻子忍不住又有些发酸。

    父亲平和，在造纸厂上班，别人一天上8个小时，他一天上16个小时。

    这么辛苦，每天回来还要给他蒸好饺子，才会去屋里小憩一下。

    等他吃完，把餐具都洗完，再等他洗完澡，把衣服都洗了晒好，才会去睡觉。

    平凡说不吃饺子，他说不行，学习这么辛苦，又正在长身体，怎么能不吃。

    平凡说自己洗碗洗衣服，他说不行，晚上回的这么晚，早上还起的这么早，不早点睡怎么休息的好，休息不好怎么能好好学习。

    反正理全都在平和那边，平凡从来都辩不过，只能默默接受。

    原本想着，等以后大学毕业了，要多挣钱，挣大钱，好好孝敬父亲。

    却没想到，在他高四下学期，父亲因为肝癌晚期，就那么突然的走了。

    那个铁塔一样的身影，就这么轰然倒塌！

    用医生的话讲，父亲本身就有肝郁的症状，就是说心里有烦闷，再加上日夜操劳，压榨身体，最终才会发展为肝癌。

    本来，父亲造纸厂有定期体检，如果能够早点检查，早点发现，早点治疗，应该还有救。

    但父亲把体检的指标，全部换成了钱，从来不去体检，就算身体不舒服，也不上医院，只是硬抗。

    直到病入膏肓，一次工作时突然晕倒，被工友送去了医院，检查出了肝癌晚期，还对他和妹妹隐瞒着，只对哥哥平常提前交代了后事。

    然后，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不吃药，不打针，咬着牙硬撑，直到奄奄一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才让自己知道了真相！

    平凡还清晰地记得，父亲躺在病床上，看到他来的第一句话是：

    “吃饭了吗？”

    快要走的时候，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则是：

    “凡凡，爸本来，本来想撑到你高考，高考结束的，但实在，实在是太痛了，爸扛，扛不住了，你不要怪，怪爸，阿。”

    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平凡垂着脑袋，死死咬着牙，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抑制住再次泪奔的冲动。

    “平凡，是便秘难受吗？我那有开塞露。”平和看平凡这样，还以为他是肚子难受，说着就要往里屋走。

    “爸，我没事。”平凡赶紧喊住他，深吸一口气，笑道：“我，我就是刚才吃太快，有点哽住了。”

    “哦…”平和恍然点头：“那慢点吃，不着急。”

    “嗯嗯。”平凡点点头，喉头又是有些哽咽，生怕被平和瞧了出来，便是不再说话，只是闷着头吃。

    一顿饭，就在这么一种微妙的氛围中吃完。

    平凡又一次提出要洗碗，再次被平和回绝，平凡直接说道：“爸，明天是周六，我不用上学，但你还要加班，今天你就早点休息吧。”

    平和仍不松口：“你要真想让我早点休息，就赶紧去洗澡。”

    平凡拗不过，只好转头去洗澡，麻溜洗完，想洗衣服，又被平和发现，给赶出了卫生间。

    眼瞅着实在帮不上忙，平凡干脆回到房间，躺在床上，锁好门，细细盘算起救父亲平和的办法。

    当年，在平和死后，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沉浸在痛苦和悔恨中，在此期间，为了了解平和到底是怎么死的，死前到底又受了多大的罪，也是查阅了大量关于肝癌的资料。

    所以他知道，在不治疗的情况下，从肝癌晚期到死亡，大约是3到6个月的时间，从肝癌早期到晚期，则一般是半年到1年，而在肝癌早期，只要及时发现，其实就还有得救，甚至有望治愈。

    而平和，是在他高四下学期病重身亡，往前倒推的话，目前这个时候，应该是处在肝癌早期，甚至大概率还没有得肝癌，得的是肝硬化。

    如果是肝硬化，那比肝癌早期无疑更好治疗，肝硬化的话，到医院检查也能够发现。

    所以当务之急，是要劝平和赶紧去医院做身体检查，只要确诊了病情，一切就都好办了。

    不过父亲平和的性格，平凡也了解，造纸厂每年的体检他都不做，怎么可能愿意自己掏钱去体检呢？

    “对了，可以花钱去买个体检单，再假装说是捡的，不，说是抽奖送的，不能兑钱，只能体检，当天有效，还过期不候。”

    “嗯…父亲一向节俭，只要把这个体检单的价值说高点，又让他没时间卖给别人，刚好他自己又有空，他肯定是会去的！”

    想到这里，平凡顿时很有些兴奋，但很快，兴奋就被头疼取代，那就是：

    钱从哪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