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斜挂在西边，湿润的江风在城市间穿梭，大街小巷都开始热闹起来，工作的人们下了班，获得属于自己的时间，电车、汽车、黄包车，在路上来来往往，车上最不缺的，便是穿旗袍和裙子的摩登女郎们。

    夜上海，她来了。

    小厮穿着粗布衣服，拎着赭红色的餐箱，跟过街老鼠一般，小心翼翼，左盯又瞧，生怕什么地方窜出只多管闲事的恶狗来。

    汽车远远停在路边，陈世襄双眼如鹰，一早便远远锁定了缩头缩尾的酒楼小厮。

    “表哥，我去了。”陈世襄道。

    沈玉先点头，拍了下表弟肩膀，目光在表弟脖子边上的衣领处停留了一瞬。

    “注意些，机会你自己把握，有把握就动手，没把握就撤回来，按照后续计划进行。”

    几人合计过，对面见这次多去个人，必然会警惕，甚至可能会直接拦住陈世襄……因此陈世襄身上什么武器都没带，兜里只有几枚大洋，连边缘锋锐的铜钱都给留下。

    陈世襄这次主要是跟着小厮去混个脸熟，降低敌人警惕心，下一次再行动。

    但若有机会，以陈世襄的身手，徒手取走井原昌幸的小命，应当也不是难事。

    余山寿锤了一下陈世襄胸膛，你小子不孬，是个有种的。

    “放心，真要出了问题，还有我在高处掩护你。”余山寿拿起旁边的长条卷布示意，里面是他专门回区部取来的春田狙击步枪。

    陈世襄对余山寿露出个笑容，直接推门下了车，他穿着和小厮差不多的粗布衫，脚上踩着一双布鞋，头上带着一顶小圆帽。

    酒楼的小厮们穿着都是相差无几的，陈世襄此刻这扮相，除了长得清秀点，其他跟小厮无甚区别。

    随着陈世襄下车混入人群，余山寿拿着包裹起来的狙击步枪离开，一组一队原本负责盯梢井原昌幸的人此刻已经散在各个紧要之处，一旦事情败露，就会强行动手。

    所有人身上能证明身份的东西都已经提前收走，此次行动，不能留下任何把柄，同样的，若有人事败被抓，都将自行了结。

    余山寿那柄狙击步枪，除了杀敌，也能杀己。

    小厮走在大街上，他左顾右盼，没发现先前那些人，心里正惴惴不安，突然，一个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别东张西望，正常一点。”

    小厮被这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一瞧，发现自己身后不知什么时候跟着一个跟自己穿着相差无几的人。

    两人拐进一条人少的弄堂，此地距离井原昌幸所在的家还有一段距离，陈世襄有一些话要交代小厮。

    小厮内心怦怦直跳，这伙人对日本人有想法，自己现在给他们做事，他实在不知自己后面会是什么结果。

    陈世襄瞧他一眼，似是看出他内心的担忧，说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小厮脑袋猛摇，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懂规矩。这伙人要动日本人，自己要是知道他们的身份，事后肯定会被灭口。

    陈世襄嘿嘿一笑：“我是铁血锄女干团的。”

    铁血锄女干团！斧头帮！杀手大王王亚樵！

    一瞬间，一连串的名字强行挤进小厮的脑袋。

    在上海滩，铁血锄女干团之大名谁人不知？

    去年在南京，听说汪副总裁身中三枪，开枪的可能就是铁血锄女干团的人。

    32年，一个什么外国调查团的团长在华懋饭店遇刺，好像也是锄女干团干的。

    同年，日军侵华最高司令官劳什子大将在虹口的庆祝大会上，被一个开水瓶炸上西天，听说还是锄女干团干的……

    不仅如此，听说委员长……好像也被刺杀过……

    想到铁血锄女干团的威名，小厮瞬间汗如雨下。

    陈世襄继续道：“别怕，只要你好好配合我，我保证你没事。你也是中国人，难道就不恨日本人？你送菜那个日本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今天你配合我，也算是当一回英雄。”

    这次是入虎穴杀虎，小厮的配合尤为重要，陈世襄想要打消小厮心头的恐惧，不求他帮忙，只希望能让他尽量表现得正常一些。

    这年头汉女干虽不少，但恨日本人的人肯定更多，他们平时或许不敢言语，但若有机会，他们未尝便不愿意在日本人身上踩上两脚。

    铁血锄女干团虽然在国府和日本人那里都不怎么受欢迎，但在民间，是颇具传奇色彩的，市民们暗地里聊起锄女干团，都少不得竖大拇指。

    男人都有英雄梦，陈世襄此刻想借用锄女干团的名声，激发点小厮的男子气概。

    果然，小厮起初害怕，但在听了陈世襄的话后，又一下安稳下来。

    锄女干团杀的都是汉女干和日本人，自己又不是汉女干，自己怕什么。

    “你真是铁血锄女干团的？”小厮看了看周围，小声问道。

    “不然还有谁会对日本人动手？”陈世襄反问。

    小厮刚想说红党也会，但又立马忍住。

    小厮想了想，眼珠骨碌碌转动，早先的恐惧来自于对陈世襄等人身份的未知，此刻知晓，他恐惧去了大半，想到自己能帮忙杀日本人，心头更是隐隐升起几分兴奋。

    “好，我帮你！”小厮刚说完这话，又赶忙补充一句“但事后你得帮我安排好，我不能继续留在长福酒楼了。”

    陈世襄闻言一笑，他就知道，这些普通市民明面上不敢反抗日本人，但只要有机会，而且不威胁到自身，肯定还是想在日本人身上捅两刀的，而小厮现在根本没得选。

    “放心，我保你无事！”陈世襄用言语给小厮打气。

    “记住，一会要是有人问起我是谁，你就说你娘重病，接下来这段时间由我来代替你送饭菜，你正带着我熟悉地方呢。至于我，你就说我是你亲戚，特意找来代班的，明白吗？”

    一个简陋的借口，但短时间内，要想拆穿这个借口并不容易。

    小厮点头，一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他就隐隐有点兴奋，谁又不想当个王亚樵那样的英雄人物？

    “记住，接下来表现得正常点，平时什么样就什么样，不要让人看出不对来。”陈世襄叮嘱。

    小厮点头，心头原本对陈世襄的害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对所行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