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一次止痛药后，乐闻欣也愿意垫上卫生巾等待红潮过去。她到处跟班上的女生推荐止，经常就大声说出来药效怎么怎么好。

    其他女生往往会面红耳赤地示意她小声点，乐闻欣奇怪道：“这有什么，正常生理现象罢了。”

    随着在初一上学期一天天进行，同学们越发互相了解。乐闻欣发现洛榆好像有点过于受人欢迎了。

    他除了懂得多、会做题、好说话、长相可爱、气质斯文之外，好像也没什么优点了，乐闻欣不知道为什么课间总有女生来找他搭话。

    听到他又在后面教其他女生做题，乐闻欣心里暗骂一声“海王”。她挠了挠自己的一头短发，回过头去看他。

    洛榆和那个女生也都看向她。

    和那个来请教洛榆的女生对视一眼，乐闻欣对洛榆说道：“中午去老地方吗？”

    “行。”他竟然直接就答应了。

    星点里那个熟悉角落，两人点好午饭，乐闻欣突然说道：“我们来掰手腕吧！”

    洛榆愣愣地伸出手。

    乐闻欣一下就被扳倒，“不行，三局两胜！”

    “两胜。”洛榆一下又把她的手按在了桌子上。

    “我还没准备好呢，重来！”乐闻欣不服道。

    毫无悬念，洛榆再次连胜三局。

    “不算，再来！”乐闻欣耍赖道，“你得等三秒才能发力。”

    结果无论是两局三胜，五局三胜还是七局五胜，乐闻欣都连败输给洛榆。

    “你平时运动那么少，掰手腕还是能赢我。”乐闻欣躺在椅背上无精打采道。

    “对不起咯。”

    “好烦啊！”

    “烦什么？”洛榆看着菜单又向柜台说道：“老板，还要两杯热的赤云萦日。”

    “你点了什么？”乐闻欣听到一个很奇怪的名字，“这不就是桂圆、红枣和枸杞子煮汤吗？”

    “你最近喝这个好。”洛榆记得她来潮信的大概时间，“你刚才说什么好烦？”

    乐闻欣前倾小声说道：“我的胸又变大了，胸罩好紧。”

    “买新的。”洛榆直截了当地说。

    乐闻欣泄气道：“真麻烦，我要是男的就好了。”

    “你是说性别还是性征。”洛榆问她。

    “有什么区别吗？”

    “性征是天生的，性别是后天构造的。”洛榆说，“五岁前的小孩子哪有什么性别意识，都是后面经过符号系统的规训和阉割才有了性别认知。”

    “啊？”

    “我觉得你小时候肯定听过一句话。”洛榆笑眯眯道：“这么调皮，长大哪有人愿意娶你。”

    乐闻欣愣了一下，“听过又怎么了，这不是一句开玩笑的话吗？”

    “长辈的话语、社会的氛围、网上的信息等等都属于这个系统。听得多，看得多，自然就给你塑造性别出来。”洛榆说道：“你可以回忆一下以前经常听到的规训。”

    乐闻欣托着腮道：“女生要淑女，说话不能太大声，举止幅度不能太大，不能在公共场合说关于性的话题，不能做什么什么，不然就嫁不出去。女生脾气不好，女生学不好理科……”

    她把自己说得头都大了，“还是你们男生好。”

    “做男人未必就好。”洛榆说，“从小被教育一定要有出息，一定要出人头地，一旦没钱没地位就会被人看不起，就是失败者，娶不到老婆吧啦吧啦。男性还是被阉割掉‘脆弱’的，他们不能表露太多情感，不然会被叫娘炮。”

    乐闻欣用指甲敲着桌面，“好像女人从小就要学着把自己打包成一件精致的商品，男人得努力赚钱才能买得起。”

    “但在现代社会，买卖双方又发生了翻转。”洛榆说，“因为男多女少和女性消费能力更强等原因，使得女性成了性享乐市场里的买方，男性反而变成被挑挑拣拣的卖方。”

    老板娘这时把饭和饮料给他们端过来，多看了乐闻欣两眼。

    “由于这种性别的发生学机制，又会导致男性和女性的性享乐方式完全不同。”洛榆喝了一口饮料，“女性作为被压抑的群体，她们的快感很大一部分来自于对规则的违反，比如你刚才掰手腕就喜欢耍赖。”

    “不是吧……”乐闻欣可是自以为和其他女生不同的。她喝了口洛榆点的饮料，感觉味道还行。

    洛榆刨了一大口饭，“女性的享乐是间接性的，她们不需要肉体的碰撞，只要看到或者想象人物之间的爱恨情仇，她们就会脑内潮涌。”

    “对对对。”乐闻欣点头道，“班上就有很多女生喜欢看言情剧、腐剧和耽美小说，我还见过为了CP配对吵架的。”

    “其实无论是耽美小说里的受，还是擦脂抹粉的流量明星，都是披着男人皮的女人，或者说他们是放弃做男人的男人。”洛榆说道，“女人就喜欢处在一个女人的位置，看一个男人受不了做男人，要心甘情愿变成一个女人。”

    “难怪耽美小说里的受都那么娘，其实和普通的言情小说也没什么区别嘛。”乐闻欣咬着吸管，回忆自己小学看过的那些作品。

    洛榆说道：“而且书里的‘受’会被一个强势的‘攻’深爱着，两个人在传统秩序下被压得喘不过气，唯有彼此可以依靠，读者看到这里已经很爽了。

    “最后‘攻’还要义无反顾地放弃一切世俗利益，不顾旁人眼光宣布和‘受’在一起。这和霸道总裁不顾一切爱上穷小妹也是同理，读者代入的是那个弱势的主角。”

    乐闻欣不屑道，“嘁，通过违禁来享乐，本质上不还是认同那些禁忌的存在。我才不想要这种压抑的快感，我想自由自在的。”

    “不认同这个符号系统的叙事，你跳出去就是了。”洛榆说，“而且这个系统也不是完美的，否则也不会出现同性恋和跨性别者。”

    “你说我是不是跨性别者啊？”乐闻欣问，“我最近总想当个男生。”

    “你只是叛逆期罢了。”洛榆小声说：“男性的性享乐可是很直接的，就是要接触女人的身体。得势者直接娶个女人在家生养孩子，外面再养几个情妇；失意者就只能躲着看小视频，一只手拉进度条，另一只手在裤子里操作。”

    “难怪男性向作品那么多开后宫的。”乐闻欣皱起眉头：“你也是吗？”

    “我还好吧。”洛榆淡定道，“最恶劣的恶臭男性，不仅喜欢狎妓，还看到漂亮女人就给别人打分，看到衣着暴露的女性就幻想她有多放浪。”

    乐闻迷惑了，“刚才那两种享乐我都不喜欢，那我是什么性别，总不会不男不女吧？”

    “除了违禁的享乐，女性还有自我享乐。”洛榆说，“因为月潮的存在，女性的身体不是任何时候都是听话的，她们做任何事都要考虑那几天带来的影响。所以她们会觉得‘我’不是‘我的身体’，渐渐把自己的身体给客体化。”

    乐闻欣抓着胸口，无奈道：“是这样的。”

    洛榆赶紧看向桌面，“把身体他者化，会使女性凝视自己的身体，然后打扮自己的身体，通过审美自己来享乐。”

    “男性呢？”

    “很多男性由于没有把身体他者化的意识，就把自己对于女体的欲望看成了神圣的。在人类历史的进程中，男性渐渐借助生理上的优势地位巩固了这套体系，并将之视为天经地义，这也导致很多男性只想去审美女性，而不想被女性审美，也没有自我审美的意识。”

    “讨厌流量明星和说唱歌手也是因为这个吗？”乐闻欣道，“因为他们更女性化，把自己摆在台面上让女粉丝审美，他们不是女人，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男人’。”

    洛榆点头道：“对，甚至还有嫉妒在里面，觉得那些家伙明明都不像男人，反而还能享受到女人。”

    “自我审美不一定要化妆吧，去学诗歌、美术或者音乐也行。”乐闻欣自己就是这么想的。

    洛榆说：“是的，远到古代的思想家，近到健身房里的撸铁老哥，都是会自我审美的男性。”

    “那你呢？”乐闻欣问他。

    “性征上我是男性，爱欲上我喜欢异性。”洛榆只能这么说，“至于性别，我不好说。”

    乐闻欣看着他说道：“我怎么觉得性别是可以自由转换的，只要懂得造就性别的机制。”

    “当然可以，也许在未来的理想社会里只有一种性别，男女只会是生理上的差别，而不是现在这样僵死的主从关系。”洛榆正色说道：“男性不该因为一个器官就天生要背负众多责任，女性也不该因为一个器官就注定要当附属品。”

    乐闻欣看着眼前和自己同龄的家伙，忽然觉得女性的身体其实也没那么糟了。

    下午下课的时候，乐闻欣突然回头对洛榆说：“陪我去买内衣吧。”

    “嘘！”洛榆被吓一跳，“你家里人没空吗？”

    “我爸妈忙着赚钱呢，才没空管我。”乐闻欣直视他道，“如果你好兄弟叫你陪他去买内裤，你愿不愿意去？”

    洛榆想了想，“应该愿意吧。”

    “那你为什么不肯和我去买内衣？”乐闻欣生气道，“不当我是朋友？”

    洛榆尴尬道：“这又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你不是说过只有一种性别吗？”乐闻欣强势地说。

    “这又不代表……”洛榆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不管，反正你得陪我去。”她任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