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眼处是一排蓝色描金的合家欢壁纸，脚下是深色的羊毛地毯，高级的松木家具，顶上的中央悬挂着水晶吊灯。

    南乡没想到教堂里竟然还有着这么一间像是小客厅的房间。大概是领主家的特权吧。

    “……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南乡收回视线，把这些天跟着奎利恩小队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顺便提了一嘴刚刚跑掉的玛丽小朋友。

    坐沙发上的安吉丽尔穿着修身的红色礼服，一旁的艾露露则穿着蓬松的白色丝绸公主裙。两人脚上都换上了银质的水晶鞋，一副准备去参加舞会的模样。

    “南乡先生这么说啊……”安吉丽尔看向的艾露露。

    艾露露只是面无表情地喝茶，没什么反应，好像眼前站着的是坨空气。

    安吉丽尔只好对南乡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南乡也回以尴尬的笑。

    而后三人各看各的，空气里弥漫着要命的沉默。

    好在不多时就有人就打破了这个沉默。

    老管家安巴斯推开门进来。

    “抱歉安吉丽尔小姐，南乡先生。我没有在周围找到玛丽小姐。”

    “没找到她？”南乡皱了皱眉，觉得安巴斯应该没什么必要骗他……

    是被谁接走了么？南乡心想。

    “走！安吉。我们去跳舞！”艾露露突然起身，欲往门外走。

    “好……”安吉丽尔站起来，低声问南乡，“南乡先生需要换衣服么？”

    南乡看了眼自己一身皮革的冒险者装束，没发现哪里有破损的地方。

    “不用不用。既然误会解除了那我也就回去巡逻了。有劳安吉丽尔小姐费心了。”

    “……我想起来舞会是个交际舞会，是要男孩女孩一起跳的哦……”安吉丽尔扯了扯艾露露的泡泡袖，同时瞥了一眼身后的南乡。

    南乡去拿一旁的长枪的时候注意到了安吉丽尔的视线，不明所以地愣了愣。他对所谓舞会的知识基本为零。

    “玩得开心？”南乡想了片刻，不确定地说。

    “那正好！我要去找个又高又帅的大帅哥舞伴！”艾露露大声说。

    安吉丽尔愣在原地，和安巴斯看着这两人往两不同方向的门走去。

    “快想想办法！”安吉丽尔眼神示意安巴斯。安巴斯无奈地笑了笑，摇头。

    在快要走出门外的时候，艾露露忽然回头。

    “安吉？”她意识到安吉丽尔没有跟上来。

    于是她看到南乡推开另一侧的门走了出去，没有丝毫停顿的意思。

    安吉丽尔走上来拍拍她的脑袋。

    “好啦别看了。我们还去跳舞吗？”

    “……安吉……我不想去了。”

    “乖。那咱就不跳了。”

    ……

    “南乡先生！”安巴斯从后面追过来。

    “管家先生？”南乡转身问，“有什么事么？”

    “请恕老夫多嘴。其实今晚上艾露露小姐来到这里是想邀请您去跳舞的。”安巴斯说。

    “我？”南乡愣了下，摇头笑笑，“你看我像是会跳舞的人么？”

    “可以现学。最基础的那几种步法其实挺简单的……”

    “等有机会吧。我现在还在委托期间呢。”南乡摆了摆手，扭头走开了。

    ……

    背景下的乐声略显萎靡。

    现在是休息时间，貌似接下来就是舞会的最后一曲了。

    身为领主家女儿的安吉丽尔因为有事临时走开了，艾露露就一个人托着下巴坐在角落的观众席上，看着黑衣男生和礼裙女生在下边走来走去。

    “小姐，可否赏舞一曲？”有位穿黑色礼服的男孩走过来，向着艾露露伸手。

    “抱歉我累了。下次吧。”艾露露礼貌拒绝。

    “刚才的那节舞曲里我似乎没看到小姐在跳舞的人群里哦。而且这是我第二次来邀请你了。”青年有礼貌地说。

    艾露露怔了怔，这才开始打量眼前的这个男孩。

    男孩年纪看起来比艾露露要稍大一些，穿着黑色的修身礼服，袖子上是黄铜色的紫罗兰印章。这是罗兰帝国的军章。

    他如雕塑般的俊宇外表下还余留着些稚气，但仍掩盖不了他身上那股磐石一般的军人气质。

    在一场舞会里，要是男生向着同个女生连续邀请两次，没有特殊情况女生是不能拒绝的。

    虽没什么跳舞的心情，但艾露露也没理由去坏舞会的规则，笑了笑，便准备搭上男孩的手。

    变故突生。

    “不……不好意思……”一个疾走过来的喘气声强行插进了艾露露和男孩间的对话。

    艾露露和男孩都惊愕着扭头，看着眼前这个突如其来的不礼貌的家伙。

    这家伙穿着件不甚得体的黑西装，领带打得歪歪扭扭，头发也乱糟糟的。知道的说他是来参加舞会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家伙刚放完牛回来。

    “我……我也想邀请这位小姐跳……跳舞……”新来的男孩扶着一旁座椅上的扶手，上气不接下气地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军人男孩在心里笑了笑。跟自己的端庄得体比起来，这没礼貌的家伙没被大厅里的礼侍赶出去就不错了。

    但以舞会公平竞争的原则，军人男孩虽不得已，但还是要把自己跟这家伙放在同一个水平线上去。

    “小姐，请作出您的选择。”军人男孩再次向艾露露伸手。

    他丝毫没觉得自己有落选的可能性，除非这位小姐的精神突发恶疾……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我要和他跳啦！”

    军人男孩愕然地看着艾露露带着银色手套的手搭上了那个放牛男孩的手。

    虽一触即分，但女孩那逐渐明亮起来的眼睛仍让军人男孩大感疑惑。

    他很早就注意到了这位坐在角落，眼神带点忧郁的白裙女孩了。她一直坐在那里看着舞会中央却又眼神空洞，眉宇间散发出来的愁意像是巫山之上的烟云。

    “我见犹怜”。这是很多注意到她的男孩的心里想法，军人男孩也不例外。只是舞会间隔时包括军人男孩在内的所有邀请都被她尽数拒绝了。

    但以现在这状况来看……这个放牛人一样的男孩好像只一照面就把女孩眼角处的愁云一扫而空了？凭什么？

    ……

    “有……有没有水啊这里……”南乡大口地喘气。

    “喝喝喝！呛死你得了！跟头牛似的。”艾露露语气凶恶地递过来茶杯。

    “谢谢……”南乡喝完温茶，拍拍胸口，吐出了口浊气。

    “干嘛啊？一个人傻乎乎跑过来？”艾露露埋头去理自己裙边的褶皱。

    “没事做。无聊了来看看你行不行？”

    “哦。”

    “你看这是什么？”南乡突然问。

    艾露露扭头，看到南乡对她摊开了自己的手掌。

    “猪蹄子。”

    “看好了！”南乡笑了笑，也不在意艾露露说他是猪。

    他把手伸回来，握拳，再一次向着艾露露伸去。

    手掌再次摊开，上面多了小朵淡黄色的月桂花。

    “哇！”艾露露眼睛亮起来，像是看到了天上的星星。

    这时，作为背景的乐声逐渐昂扬。黑衣的男孩，各色礼裙的女孩们从两侧弧形的楼梯上走下去，围在舞台周围。今晚舞会的最后一曲即将开始。

    “你要来跳舞吗？”艾露露歪头问，头上的发饰在眼前忽闪忽闪。

    “我不会啊。”

    “我可以教你！”艾露露轻笑着去握南乡的手。

    “等……等下……”

    南乡下意识闪开了艾露露的手。艾露露愣了愣，看着南乡眼神胡乱躲闪，像是头被惊扰了的幼兽。

    迄今为止有多少年没和别人牵手了呢？十年？还是二十年？他想。

    他把手在那件租来的西服上擦了又擦，这才伸出去，让艾露露牵住。

    许多年后，艾露露每每在南乡面前提起这次牵手，总是当一个笑话来讲。

    南乡也跟着笑，说在那之前，他已经经历过了死亡，也见识到了最暗的深渊，觉得自己也许再没有害怕的东西了。但在艾露露想要拉他手的时候，“害怕”的情感就像是被打开的潘多拉魔盒那样，从此再不可收拾。沉寂许久的心像是被有根弦拨动，浮灰飞扬起来。

    “那时候你在害怕什么呢？”艾露露不解地问。

    “害怕自己的手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