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蒙略一沉吟，坦诚地说道：“只要是我的朋友，我都不会见死不救。”

    “那我算你的朋友么？”

    这句疑问，勾起雷蒙思绪，让他想起一路上二人的点点滴滴。

    虽然雷蒙很提防蒂儿，但是平心而论，蒂儿除了一直不遗余力地勾引自己之外，并没有做什么有损道德或者称之为坏事的举动，甚至对待难民的态度也让他刮目相看。

    单纯点说，蒂尔不过就是个身世神秘，无家可归的女孩罢了。

    可是说到身世神秘，无家可归，谁又不是呢？

    “暂时算吧。”雷蒙挠挠头，退开一步说道。

    “真的？”

    蒂儿猛地凑近亲了雷蒙一口。

    然后，她压低声音到只有二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那只小白兔，是异兽！”

    说完，蒂尔一路小跑带着笑消失在庭院的阴影里。

    “异兽？那只小白海棠兔？”

    雷蒙脑际忽地浮现出那日奴隶市场上姬不息被人诬陷时的表情，他终于明白当时自己为什么会觉得有些奇怪了。

    雷蒙抹了一把被亲的脸蛋，寻思着：“原来那时，姬不息真的动了杀心。”

    ……

    荒丘候哈维·班森最近总是心绪不宁，失眠成了家常便饭。

    他推开一左一右两个赤条条的女人，起身披衣步入庭院。

    是啊，又到了这个时候。

    他抬头望天，一轮圆月高悬苍穹，空气中的气息，温度，还有这个时节特有的虫鸣，都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起数年前的那个夜晚。

    那一晚，他在楚都城下大军帐中，亲眼目睹二哥在跃上城头不久后，被三根长矛刺穿铠甲，然后如流星划过夜空，短暂而耀眼。

    多年来，每到这个时节，二哥英勇无畏的身影以及那悲剧性的牺牲，就会在他脑际燃烧，犹如一道无法磨灭的烙印。

    而那一天——二哥的祭日——也成为了他每年如期而至的梦魇。

    在兄弟之中，二哥对班森最好。那时的班森甚至认为，自己可以没有父亲，但不能没有二哥。

    二哥虽是为乌斯家牺牲，但却是死于楚人之手，此仇不共戴天！

    自从乌斯二世登基之后，对旧国质子的监视以及关注，早不如先王乌斯一世。

    于是，班森借机收买了哥达，让他为自己提供情报。

    只要听说姬不息外出，班森总会想方设法制造“偶遇”，然后趁机对他进行打压和羞辱。

    无数次，班森都无比希望姬不息能像个骑士一样向他提出决斗的邀约，这样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杀了他，报仇雪恨！

    但是姬不息那个孬种，好像一只异化的乌龟，无论遭受多少攻击，都能把头缩进壳里，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

    哥达近日传来消息，称姬不息府上来了一个奇怪的人。

    这个人不但会说楚地土语，而且身手还非常了得。

    班森早就看出哥达在上次交锋中吃了大亏，他喉结上的淤青、眉间的伤口，但凡不是傻子都能看出来。

    打不过人家，就只能夸张地抬高对手实力，这种小伎俩也就只能骗骗蠢货。

    班森忍着反胃赏赐给了哥达一些钱财，随口让他去调查一下那个怪人的来历。

    班森原本并没有把这件事当回事。

    没想到哥达还挺机灵，很快通过入城守卫的关系，找到了一个名叫保罗的奴隶贩子。

    然后，他采用废掉那个倒霉蛋另一条腿的手段，从保罗口中得知了“怪人”的来历。

    一个失忆的边军，听上去像是被野人吓破了胆的孬种，无亲无故。

    班森本不会在这种货色上浪费时间，可是今晚，哥达又传回消息，说那个叫雷蒙的家伙居然会诊骨固骨，甚至还让鼎鼎大名的葛德文也折服倾倒！

    这就不简单了。

    当年“灭国之战”前，二哥就总是告诫哈维·班森，大争之世，人才特别重要，倘若卓越杰出之士当真不能为我所用，那就杀之不要吝惜。

    与其资敌，不如斩草除根！

    二哥忠告，言犹在耳。

    班森主意已定，决定明天就去找姬不息，当着他的面把雷蒙夺过来。

    如果那家伙不识好歹，不肯弃暗投明的话，就索性当着姬不息的面把他宰了。

    区区一个猪猡，就算杀了他，姬不息能说什么，他又敢说什么？！

    ……

    翌日，雷蒙禀告了姬不息，他打算用葛德文赠送的金币采购一些谷物，送出城去救助那些难民。

    姬不息自然支持，不过他不方便出面，便让小项找了两个侍从协助。

    几人不便打楚侯的名号，因此都换了平民的服饰，从楚侯府后门出府。

    一开始蒂儿也吵着要去，但是当雷蒙告诉她，如果要去，不能穿着美丽的衣裳和裙子，还要易容成丑八怪时，聪明的蒂儿立即打消了非分之想。

    雷蒙自个儿留下一枚金币应急，其他都换成了粮食。

    总算能为难民们做点事情，雷蒙心中欢喜难言。

    按照小项的说法，王都的粮价已经高到匪夷所思的地步。

    他记得去年这个时候，一枚金币可以买两车粮食，一车粮食足够五口人家一天三顿饱饭，吃上整整一年。

    但是，当今年南方乱起来，难民涌向王都之后，粮价就随着难民潮一路飞涨。

    现在一枚金币堪堪只能买半车谷物，还是那种陈谷子麦麸掺杂的货。

    要是不细心检查，说不定还能在粮袋里面掏出陈腐霉谷和杂草梗。

    “难民为什么都往王都跑？”雷蒙问道。

    “‘灭国之战’后，他们的领主没了，现在乌斯二世是天下共主，就等同于他们的领主，所以避难自然要找领主了。”

    小项说着：“而且，所有人都知道，奥鸿亚廷城的仓库里谷物堆积如山，据说足足可以吃上一百年。”

    雷蒙才不相信这个传言，坐吃山空，即便存粮再多，只出不进也不是长久之道。

    雷蒙问道：“难民中貌似没有咱们楚人。”

    听到“咱们楚人”四字，小项心里暖烘烘的，说道:

    “听说咱们楚地暂时没乱起来，一来是当年失国后，很多楚地名门冒死渡过冥泽，向南迁徙，留下来的大家族人望不足。”

    “其次是没有乌斯王廷的王室和大臣愿意去楚地做官，陛下每次派去的守备司令，干不到一年就想尽办法调往异地，或回到王都，因此楚地如今多是以地方乡绅治理，反而比较稳定。”

    “三来是楚人普遍安土重旧，讲究个落叶归根，宁可战死饿死在自家门口，也不愿千里迢迢客死他乡。”

    “小项，你应该读过很多书吧？”

    雷蒙知小项是楚侯府家生子，见他说话很有条理，这几日相处，也觉得他知书达理，举止得体，是个挺不错的小伙子。

    “侯爷不禁我们识字读书，总是教导我们不要忘本，因此平日粗略读过几本，上不得台面。”小项有些腼腆道。

    “等今日忙完得闲，我也要读读书，到时候烦请你做我师父，不吝赐教。”

    “不敢不敢，您吩咐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