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多城下一看，只见一个衣衫褴褛之人正在城下喊着。

    刚才那句话他也听了个清楚，早不伸冤，晚不伸冤，偏偏这时候来。

    要真有什么腌臜事，陈将军再怪到我头上可怎么办、

    不过那声喊大家都听见了，他也不能当做没听见。

    心急电转之间，他便定下了心，朝着下边的兵卒喊道：“把人带上来！”

    与其冒着背骂名的风险，不如当个铁面判官！

    这陈将军一看就是正气凛然之人，要是在他心中落个好印象，反倒是桩好事！

    不一会儿，城下兵卒就按着一个满身是伤的人走了上来。

    那人看着年纪轻轻，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

    身上虽然脏乱，但身材匀称，宽肩厚背，兼又五官端正，眼眸明亮，完全不似普通难民。

    正在陈霄打量之时，少年也注意到了陈霄。

    他看陈霄身材高大，足有八尺有余，身上的甲胄也和其他人不同，十分威风，便知道陈霄是这里的头头。

    他一下子挣脱了身后士卒的控制，朝着陈霄冲了过去。

    蒋骁惊得连忙拔出了长刀，没想到那少年直接跪在陈霄面前，抱住了陈霄的大腿。

    “求大人给小民做主啊！”

    蒋骁深呼了口气，把刀插回了鞘中。

    钱多在一旁吓得半死，要是陈霄在他这遇刺了，那他可以直接从这城头跳下去得了。

    “有何事要我做主，尽管说来。”陈霄也不去扶那少年，任由那少年哭泣。

    少年名叫萧安，本是中州人士，当初西州刺史魏源攻打中州时，举家逃来了蜀中。

    他的父母死在了乱兵中，他一个人带着妹妹萧凝从天门关进了蜀中，跟着一群难民前往了天门城。

    本来他们兄妹两个在人家家中做工，虽然劳累，但赚些工钱能勉强过活，日子还算有盼头。

    谁知后来主人家让自己妹妹去做些端茶倒水的活计，妹妹萧凝想着多赚些钱，便答应了下来，跟着去了。

    可这一去，便再没有回来，他去问，反而被赶了出来。

    萧安顿时觉得不对，妹妹怕是出了什么意外，便去了城主府，打算告官。

    那时蜀中还不是庄家做主，那官吏见他难民打扮，随口敷衍了几句，便将他打发了出去。

    萧安父亲原先也是中州城中的官吏，他自幼在父亲的教导下通习文武，且对官场的弯弯绕绕也知道几分。

    心想自己这区区难民，怕是无人会理睬，便用攒下的工钱去铁匠铺买了把现成的刀。

    现在四处战乱，只要不是打造弩箭甲胄，寻常刀剑，根本不会有人多问。

    萧安将刀背在身后，在那主家门口等着，没等来主人，却看到有人抬着麻袋走了出来。

    他心中似有预兆一般，突然一痛，本想冲上前，但看他们人多示众，便偷偷跟了上去。

    一直跟到城外乱葬岗，那些人才将麻袋放下，挖起了坑。

    萧安趁他们不注意，直接冲了出去，挥刀砍倒几名家丁。

    等其他家丁反应过来，已经有数名家丁倒在了自己挖的坑中。

    萧安武艺出众，小小年纪就已经熟习弓马，加上怒火中烧，直接将这十几名家丁尽数砍杀。

    他打开麻袋一看，自己的妹妹就蜷缩在麻袋中，已经没了人形。

    抱着妹妹的尸体哭了一会儿，他便将十几名家丁埋进坑中，又将自己的妹妹选了个地方埋了，打算去找那主家报仇。

    可那主家似乎有了防备，进出都带着许多护卫。

    萧安心中按捺不住，趁着夜色摸进了院子，却不成想被护卫发现，打得遍体鳞伤。

    好在有府中干活的难民帮手，这才逃了出来。

    直到庄家执掌蜀中后，他想着新官上任三把火，便想着再试一试，为自己枉死的妹妹，讨个说法。

    “你说的那个主家，是天门城哪一家？”陈霄出声问道，脑海中突然想起昨夜饮宴时，众士绅的慌张神情。

    “张家，主人叫张敖。”少年摸着眼泪说道。

    陈霄听到这名字，想了起来。

    那日饮宴时，张敖就坐在黄涓的旁边。

    “这些士绅都是穿一条裤子的，说实话，我现在不一定有能力给你做主，等过段时间，我招完了兵，到时一定与你一同去讨个说法。”

    陈霄将萧安扶了起来，允诺道。

    “你说的可当真？”萧安惊喜地问道。

    本来他以为这次也会被打出去，或者敷衍了事，没想到这人竟然真答应了下来。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陈霄伸出手，萧安伸手击掌道：“那我愿为将军麾下一卒，替将军冲锋陷阵！”

    一旁的钱多看不下去，连忙将陈霄拉到一边，耳语一番。

    “将军，你可知天门城中，黄张两家有多少仆役，多少家丁？”

    “有多少？”陈霄问道。

    一个小城而已，自己五千兵在手难道搞不定？

    “光着两家，家中仆役家丁足有万余！这还没算上其他几家！”

    这话把陈霄吓了一跳。

    “那城中统计的人口，不过也才四万余，他们竟占了两三成？”

    “我的好将军诶，他们那些仆役家丁，哪能让官家统计了去？”钱多苦口婆心道。

    陈霄一听便明白过来，感情这些仆役家丁都是黑户，不在民册上？

    “前段日子将军没来时，我们关上来的难民，也大多去了天门城中，足有近两万！”

    “昨日饮宴，那黄涓只说有万余，真真是……”

    陈霄叹了口气，又突然问道：“你都和我交代了，不怕他们与你算账？”

    “嘿！”钱多哼了一声：“我也就在将军面前低了低头，那些士绅，我是真看不上眼呢！”

    “说破了天，他们子侄当的官，也管不着我们这些守御关城的兵马！”

    陈霄顿时想起庄韶灵将兵卒指挥权都扔给了武官，所有文官，不得干预武事。

    只有他和顾长风两人，算是特殊一些，不过关城中也没有多少文事可管，一般只有武事。

    退一万步讲，就算是那些士绅有在军中任职的子侄，也只能管自己部下的兵马。

    说句不好听的，钱多这些守卒，虽说要听陈霄指挥，但人员晋升任免，必须经过蜀州城的守备司，再层层上报，直到刺史府。

    也就是说，只要不是撕破脸皮，闹起兵乱。这些士绅，拿钱多这个小小的关城守将一点办法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