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别想不开，这世道，能活着，有口饭吃就不错了。”

    刘关山一边念叨着一边给陈霄喂着看不见米粒的粥。

    陈霄只是无神地盯着营帐外头，嘴里的粥都不知道下咽，慢慢从嘴角溢了出来。

    “师父知道你想报仇，报仇就得把身子骨养好，那督将怎么说也是个有修为在身的，想报仇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刘关山用衣袖将陈霄嘴角的粥水擦掉，絮絮叨叨地说着。

    “我们把苒苒和她娘埋一块儿了，娘俩怎么说也算是团聚了，人呐，总得向前看。官军管事的说了，等我们修完大营，就放我们回去，到时候攒点钱，就得给你张罗着娶媳妇了。”

    躺在草堆上的陈霄没有反应，同在帐中的另外一人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赵秀才，你笑啥？”刘关山没好气地骂道，本来他这把年纪就指望自己这个徒弟给自己养老送终了，现在徒弟没了意识，他的火气也上来了。

    一旁瘦的和麻杆似的赵衍笑了笑，一双碧眼闪烁着精光：“老刘头，你这把年纪怕不是白活了，真以为修完大营官军就会让我们走？我可在书上看到过，一般我们这样的民夫，官军都会让我们挖个大坑，然后把自己埋了！”

    “他娘的，真当老子不知道，老子不是在这安慰徒弟呢吗？考个秀才考他娘六七回都没考上，还真当自个儿有文化了。”刘关山没好气地骂道：“要老子年轻时候有这功夫，少说也是个举人！”

    “噗~”赵衍刚喝进嘴里的一口粥水全喷了出来：“刘关山这仨字你都认不全，拉倒吧，你这嘴皮子倒是真有举人的水平。”

    “等大个儿好了，我也让他去考，绝对比你强！”刘关山哼了一声，转过头去，把剩下半碗粥一点一点地喂进了陈霄的嘴里。

    赵衍也不再说话，转过头去，靠在稻草堆上慢悠悠地喝粥。

    说来也巧，陈霄和刘关山师徒两个是送丧的时候被官军抓回来的，而赵衍是给人家接亲的时候被抓回来的。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他刚参加完第七次考试，自觉无望，便索性靠一手好字为别人写些喜帖，补贴点路费，没成想和队伍一起走的时候被拦了下来，抓进了营中当了民夫。

    “死之前好歹让我拿个秀才的名头，读了这么多年书，到死还是个童生，真是没脸见赵家列祖列宗。”赵衍有些颓然：“要不是身子骨不行，不能练家传的功法。我就算不读书，也起码能做个威风凛凛的将领！”

    “什么功法？！”

    原本躺在草地上的陈霄突然坐起身来，直勾勾地盯着赵衍的碧眼。

    守在床边迷迷糊糊打着瞌睡的刘关山被这句话吓得跳了起来，随后连忙伸手在陈霄身上胡乱捏着：“好了？大个儿，你好了？！”

    陈霄并不答话，一双眼睛离赵衍越来越近。

    赵衍伸手推着快要贴到自己脸上的陈霄，连连摇头：“我考试没考上，发癔症呢。”

    陈霄看他闭口不谈，眼中的精光又暗淡了下来，脑海中回响起苒苒绝望的哭喊，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我只想替苒苒报仇，那个畜生，真他娘该死……”

    赵衍看陈霄这副样子，有些心软，反正留在这大营中也是死路一条，不如顺水推舟，做个好人？可这毕竟是赵家家传的功法，这……

    “算了！我留着也没用处。”他咬了咬牙，从怀中掏出一本破破烂烂的书递给陈霄：“这是我们赵家家传功法，练到极处，不光可以重塑筋骨、心脉，更能铸炼灵魂，宛若脱胎换骨！”

    “铸魂经。”

    陈霄接过来，看着破书的封面，轻声读道。

    一旁的刘关山面色突然一变，一把将破书抢了过来：“这功法骗人的，不能练！”

    “你放屁！”

    赵衍听刘关山说自己家的功法是骗人的，一下子急了，把读书人的修养也抛到脑后。

    陈霄看着快要打起来的两人，有些犹豫起来，师父说这功法是骗人的，赵衍却把这功法吹上了天，他都不知道该听谁的了。

    “要不，我先试试吧，不然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再者说，我也不愿意我们师徒两个走到哪都被人家欺负。”陈霄想了想，师父不会害他，但他自己也不愿意就这样死在官军的营中。

    “哎，行吧。”刘关山叹了口气，将《铸魂经》交给陈霄。

    “等陈霄练成了，你少说也得给赵家列祖列宗磕几个响头！”赵衍气道。

    但刘关山一张老脸像枯了的枣一般皱在一处，似乎在想着什么，完全没理睬他，这让好不容易找回场子的赵衍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直接泄了气。

    “出来干活了！”有兵卒在外头扯着嗓子大喊道。

    陈霄将《铸魂经》塞进怀里，三人一同往外头走去。

    外头的雨刚刚停下，阳光透过云层洒了下来。

    他们这三个人的任务是砍树，在所有的任务中，应当是最累的了。

    一旁的兵卒拿着鞭子喝骂着，稍有停顿，鞭子就抽了过来。

    三个人喊着号子轮流干着，虽然苦，但毕竟心里有了盼头，干起活来似乎都比别人轻松了些。

    一直干到晚上，三人都累得脱了层皮。

    “这干一天活，比练什么经都好使。”刘关山揉了揉肩膀说道。

    赵衍扶着腰，挪着步子，嘴巴张了张，什么都没说出来，只能用眼神骂了几句刘关山。从没干过体力活的他，连还嘴的力气都没了。

    陈霄看着蜂拥着往前的人，连忙拿着碗，大步朝前跑去，排在了队伍前面。

    “这小子！”刘关山笑骂了一句，赶快追了上去。

    要是排的靠后，打的饭菜就只剩下些汤水了。

    “等等……”赵衍踹着粗气，小步地往前跑，却没注意脚下，被石块绊倒，整个人摔倒在地，手上的碗也滚了出去。

    “算了，这饭是吃不成了。”赵衍抬头看了看前头望不到头的队伍，干脆翻了个身，呈大字型躺在了地上。

    “起来吃饭！”陈霄端着一大碗饭菜，走了过来。

    “碗没了。”赵衍眼睛都不睁一下。

    “碗没了要老子喂你？起来吃饭！”刘关山将赵衍的碗放地上一放，往碗里分了点饭。陈霄也给赵衍的饭里添了几筷子菜。

    赵衍啪地一下就翻身坐了起来，刚想拿起碗，一只脚就将他的碗踢飞了起来，饭菜落得他满身都是。

    “哎呦，没看路。”

    陈霄抬头看去，督将正笑盈盈地看着他们。

    他咬着牙，在心里将督将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

    督将抬脚将剩下两人的饭碗踢翻，靠在陈霄耳边轻声道：“怎么，怪我没把那姑娘留给你玩玩？”

    他本想激一激陈霄，没想到陈霄听了这话并没有冲上来，而是低下头将碗捡了起来。

    督将颇为意外，摇了摇头。却没看到，陈霄的一双眼中，尽是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