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演习已经快中午一点，童可妍和芮妮·周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便直接驱车赶往光辉馆。

    路上，童可妍把车刚开出军事区大门就立刻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你要跟我说什么？”

    芮妮·周抬起右手用食指朝着车内画了一个小圈，然后比了一个“ok”的手势，露出需要确认的眼神。

    童可妍点点头说：“放心，每天早晚都会检查两遍。前天还加装了徐颖萱送的一个小设备，如果有什么监听监视的东西，我一打开车门就会有提示。”

    “那行，”芮妮·周坐正身子说道，“我问你，詹姆斯·雷德最习惯的动作是什么？”

    童可妍无言地用右手食指有节奏地敲着方向盘。

    “嗯哼，”芮妮·周斜了一眼这个动作点头道，“任何一个和他接触过一段时间的人都知道他这个习惯。那如果我说，我们的舰长身上最近也开始频繁地出现这个动作你会怎么想？”

    “吱！”随着轮胎摩擦地面发出的尖利声，童可妍一脚把车子刹停在路中间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芮妮·周，这个举动引来后面也被迫急刹的车发出连续的喇叭声。

    被安全带勒发痛的芮妮·周不禁揉了揉自己的胸口，但她没有责怪童可妍，因为自己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惊得一晚上没有合眼。

    伸手拍了拍童可妍的肩，芮妮·周指了指前面，童可妍才回过神来重新启动车子往前开去。

    芮妮·周松了松安全带说道：“徐颖萱昨天晚上跟我说，最近两次和舰长见面，都会发现他有意无意地用手指敲桌面或者酒杯，她不记得舰长以前有这个习惯，反倒是很清楚这是詹姆斯·雷德最习惯的动作。”

    童可妍一直没有说话，脑子始终处于混沌的状态。这一刻她完全没有了想法，而且拼命在抑制住自己内心已经升起的那个绝不可能却恐怕已经成为事实的猜测。

    “别不说话啊大小姐，”芮妮·周轻轻推了一下童可妍说，“这事是你发起的，我还等着你拿主意呢。”

    眼见光辉馆已经近在眼前，童可妍有些慌张地摇着头说：“我，我不知道……这超出我的思维判断范围了……”

    芮妮·周叹了口气：“要不这样，我们继续观察，然后我让情报部里信得过的人去查查看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童可妍机械地点点头，慢慢转动方向盘将车停在光辉馆大门口。

    解开安全带，芮妮·周突然一把捧住童可妍的脸，用力把她的嘴挤得嘟了起来说：“冷静！振作！不管发生什么，咱两一起面对。”

    看着自己最亲近的姐妹，童可妍恍惚的眼神终于再次变得明亮起来。她点点头，对芮妮·周露出一个微笑，然后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等两人敲开宴会厅的门，多位部长级的官员已经等在里面了。刘宇辉则坐在宴会桌最里端的主人位上，朝进门的两人指了指身边留出的空位。

    走到位置坐了下来，童可妍发现刘宇辉面前的桌上放着一盒打开的香烟和火机，但他的手里却夹着一支还剩一半的雪茄。

    “开始吧。”刘宇辉看了一眼在座的众人，慢悠悠地吐出这句话。

    得到这个指令，商业部长立刻毫不客气地开口道：“童副舰长、周中校，我听说在上午的演习里，我的侄子差点就被自己人杀死在战场上！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童可妍和芮妮·周对视一眼，又一起看了看刘宇辉，而刘宇辉则做了一个继续的手势。

    好吧，看来这是一场审判会了。童可妍摘下军帽放在桌上，环视了一遍在场的官员们，然后说道：“我不记得其他部门有向军方问询内部工作的权限，部长的意思是想让我对你汇报工作吗？”

    商业部长一愣，他显然没有想到身为女性又那么年轻的童可妍会一上来就这么强硬。他身旁的司法部长见状接过话说道：“副舰长言重了，只是事关到自己的亲侄子，所以才有所疑问。”

    “我不认为这是疑问，”童可妍说道，“这更像是在军事法庭上听取控辩。你作为司法部长，也许我这样说你能更加明白。”

    眼见司法部长也吃了瘪，在场的最后一位高级官员监察部长说道：“那既然这样，我想监察部有权利来进行这件事的询问。芮妮·周中校，你作为UUMA部队的指挥官，对整件事的起因和经过最有发言权，可以谈谈吗？”

    对方很聪明，看到没法在童可妍身上占到便宜就立刻把矛头指向了芮妮·周。如果童可妍作为副舰长兼军事防卫部部长可以从身份和管辖范围上回避所有问题，那么芮妮·周只是一个普通的高级军官，面对部长级特别是监察部这样的问话，绝对没有任何理由搪塞。

    而且，如果童可妍要进行干预，那么监察部可以以刻意隐瞒事实和指使操控下属言行为由立刻对童可妍二人启动高级官员调查预案。

    芮妮·周妩媚一笑，捋了捋卷发说道：“其实这个问题各位部长尽可以去听当事人的说法，可能他说的答案才是各位最想听的。”

    话音未落，宴会厅的门被打开了，身材被裁剪得恰到好处的职业裙装包裹得摄人心魄的珍妮特·奥尔森踩着高跟鞋推着一副轮椅走了进来，而轮椅上坐着的正是令狐轩。

    令狐轩左腿上打着石膏，右手也由治疗骨折的外部支架固定着，脸上还帖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纱布。

    芮妮·周注意到，令狐轩的军服上特意佩戴上了一枚铜色的有大写字母“U”的勋章。

    这种勋章是地球军专门奖励给那些具备优秀驾驶技术并且在任务中有过出色表现的UUMA驾驶员的。芮妮·周自己的抽屉就有好几枚，而且都是金色的。

    珍妮特·奥尔森将令狐轩推到宴会桌旁没有摆座椅的位置固定好，然后礼貌地向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招呼致意，接着扭动着好看的臀部坐在了一张空的椅子上。

    芮妮·周从上到下仔细地打量着珍妮特·奥尔森。

    天然的红发，打理得很好，光泽度恰到好处。嗯，香水是金色人生，品味还算不错。五官挺标志，就是脸型太尖了点。身材是真不错，除了胸没自己大，腰臀比例简直堪称完美，应该没少在健身房里呆。不过这种时候带着令狐轩出现，啧啧，一定是那种人前迷倒众生，转身就能掏出手枪朝着对方眉心来一发的主。

    在心里评价完，芮妮·周把目光看向令狐轩，而对方却露出一种无辜与委屈交织的表情，联想到对方平常的样子，芮妮·周不禁觉得有些生气。

    “周中校，”监察部长的话把芮妮·周的思绪拉回到现场，“既然当事人到场了，那就按照你的意思，先听听他怎么说，然后再请你发表观点。”

    芮妮·周微微一笑，耸耸肩，朝令狐轩那边作了个“请”的手势。

    令狐轩是有备而来，只见他坐在轮椅上先是朝刘宇辉敬了军礼并表达了受伤不能起立的歉意，然后又朝童可妍和芮妮·周敬礼，眼神中充满坚定与尊敬，再向其他的部长们也敬了礼，最后拉伸自己的军服，像是在克制紧张一样清了清嗓子才开口说道：“我是令狐轩，军衔少校，原地球军月球星港UUMA防卫部队第7混编大队队长，现任曙光号UUMA部队第12‘夜叉’小队队长。在今天上午进行的‘壁垒预案’演习中，奉命担任弗兰克林航空航天制造公司研发的新型试验原型机试飞员加入特种作战部队进行敌后突袭任务。在到达任务星域展开测试工作对敌方进行攻击的过程中，无端受到同为特种作战部队队员的连续致命攻击，无奈之下开火还击，但因个人能力不够，在受到对方两架机体联合攻击的情况下导致试验原型机被毁，自己也受了伤。我辜负了部队的信任，也辜负了弗兰克林公司的重托，有愧于胸前这枚铜质U型奖章，我……”

    说到这里，令狐轩竟然有斜哽咽，眼中更是泛起点点闪光。

    “不，令狐少校，”珍妮特·奥尔森露出温柔的目光看着令狐轩说道，“作为我们特邀的试飞员，你出色地完成了任务，为我们带回了相当宝贵的数据。虽然原型机被毁，但是这些数据未来能在我们在后续机体的开发中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我们很感谢你的付出，真的。”

    听到这里，芮妮·周忍不住呵呵笑出了声。

    监察部长看了看自己对面哪怕穿着军服都美得摄人心魄的的女军官，收了收心神正声问道：“周中校是有什么想说的吗？”

    芮妮·周又笑了一会，叹了口气说道：“令狐轩，有一点你说的是对的，你的确有愧于胸口那枚勋章。”

    听到这话令狐轩表情有些阴晴不定。

    “我有个习惯，”芮妮·周拿出自己的个人通讯快速翻动着说道，“遇到什么不明白的东西，一定要调查清楚，否则会睡不着觉。‘曙光女神’，你们那架试验原型机的名字，不得不说，名字不错。”

    看到芮妮·周朝自己投来的目光，珍妮特·奥尔森保持着微笑扶了扶眼镜静静注视着对方。

    芮妮·周也冲对方一笑，接着说道：“虽然我是个半吊子，但是从图纸看得出，这架机体你们是花了很多心思的。除了长得太丑配不上那么好听的名字之外，其实其他都还好，动力、侦测、防御，嗯嗯，参数都很不错，还有武装系统，对，有一个叫做‘女神之怒’的武装，效果真的很好，用隐藏在手臂上的，呃，210个微口径光束发射器，在极短时间内对目标空域进行密集覆盖打击，确实是对付星蝗的好办法。”

    “不过说到这个就不得不提我的第二个习惯，那就是凡事一定要有周全的准备。”芮妮·周说着拿出一个便携式的全息投影设备放到桌上并按下一个按钮，画面上令狐轩操控试验原型机第一次展开无差别范围攻击的全过程被播放了出来，结束后，芮妮·周又控制了一下投影的视角，让在场所有人都看清了当时的环境，然后说道，“令狐轩，你刚才说你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遭到了友军的无端攻击。那我想请问一下你，明明知道‘女神之怒’属于无锁定范围打击武器，为什么会在不通知友军的情况下直接使用这个武器系统呢？”

    令狐轩显然对这个局面没有任何准备，一时有些语塞。芮妮·周没有给他太多的思考时间，接着说道：“那我再请问，如果在场的不是由曙光号最优秀的驾驶员组成的特种作战部队，你的这次攻击会造成多少友军损伤呢？机体损失就不提了，反正有这位奥尔森小姐和天海重机，多少损失他们都能补回来。但是驾驶员呢？你知道每年能从军校驾驶专业合格毕业的学员有多少人吗？你知道从这些毕业生里选拔出真正可以驾驶UUMA军用机在战场上执行任务的合格驾驶员的比例有多低吗？”

    芮妮·周停下来逐一看了一遍坐在对面的官员们，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一拍脑门说：“啊，抱歉，我忘了各位都是行政官员，军方的东西对你们来说完全像是天书。我来说明一下，每年军校驾驶专业的毕业合格率在37%以下，而从合格的毕业生里能成功当上UUMA驾驶员的比例只有12%。换个说法，每年在那屈指可数的军校驾驶专业毕业生里只有寥寥数人可以成为UUMA军用机驾驶员。而刚才各位看到的这一幕，令狐轩少校驾驶奥尔森小姐公司研发的试验原型机在今天上午的演习中就差点杀死几十名曙光号上最优秀的精英驾驶员。所以，令狐轩，我现在问你，你刚才说无端受到友军攻击，那你的行为是什么？屠杀？还是军事叛变？”

    随着最后一句话的出口，芮妮·周狠狠一拍桌子，吓得令狐轩一个激灵，看着对方怒视着自己的目光，他眼神闪烁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然后吞了一口口水。

    芮妮·周收回目光，重新把焦点定在商业部长的脸上：“就是这样的举动，却让我们曙光号上最高级的官员们聚在一起，为了自己的亲戚，当然，我说的还包括自己同僚的亲戚，在没有进行任何调查的情况下，仅凭一面之词就把舰长、副舰长叫到一起，开始声讨要找回所谓的公道。甚至，舰长煞费苦心想要建立公正公平的曙光号而特别设立的监察部也不分是非黑白的掺和进来，明目张胆地向副舰长兴师问罪。呵呵，我一个小小的UUMA部队指挥官，无权过问曙光号的高层管理，但是，我有权问责你，令狐轩！”

    说到这里芮妮·周话锋一转，冷酷的眼神死死盯住令狐轩说：“你在实弹演习战场上直接对友军发起无差别攻击，你的企图是什么？想达到什么目的？现在居然还装出一副受害人的嘴脸，还有脸提到U型勋章！我现在就正式宣布，永久收回你的U型勋章，并且勒令你即刻离开军队，并且保留在军事法庭起诉你的权利！”

    令狐轩一脸震惊，然后表情变成茫然，下意识地看向商业部长试图寻求帮助。而后者连眼神都没有和他对碰一次。

    芮妮·周一股脑说完，深吸一口气，撇眼看见一直保持笑容的珍妮特·奥尔森，突然表情一变和善地朝对方说道：“不过从驾驶技术角度上来说，令狐轩虽然永远达不到进入全是精英的特种作战部队的标准，但是成为贵公司的试飞员还是绰绰有余的。相信他一定能在贵公司大放异彩，成为各种新型的强力机体研发过程中不可或缺的重要助力。——前提是，他没有被军事法庭起诉并且定罪的情况下。”

    芮妮·周感觉有些累，说完这些就重重地靠在椅背上，然后看了一眼童可妍的反应，却发现对方正一刻不离地盯着刘宇辉放在桌面上的手，以及旁边只距离几厘米的那盒打开过的香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