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宇辉定定地盯着全息影像，几乎忘记了呼吸。

    影像中张冬继续问道：“你从哪来？”

    “……我不认为你们现在能画出的星图里会包括我的，嗯，用你们的话说，家乡。就算我说了你们也不知道在哪。”信息显示着。

    “那，除了你之外还有你的同族吗？”

    “我不确定。”

    “你说你的名字叫艾塔，呃，艾塔弗斯塔？”

    “不，这是我们的自称，我们的总和。我自己的名字你们的语言翻译不出来，就比如连现在这个称呼你们都很难记住。为了方便你们，可以直接叫我艾弗。”

    “好。你们所有人都是你这种形态吗？还是说你们有不同的样子？”

    影像中艾弗外层的气态突然有规律的抖动起来，就像人类在发笑时的反应，一条信息随之显示出来：“你们太基础了。不会理解能量是这个宇宙最高级的生命形态。”

    “我们可以学习。”张冬自信地微笑着说，又像是一种辩解。

    “你们已经学得够多了！为了达到你们的目的把我束缚在这里！用你们的历法计算已经过去了整整363年！可笑的是，过去了这么久你们却只能从我身上得到这么一点点可怜的东西。”

    “你……很愤怒？”张冬问完这个问题以后，艾弗很久都没有发出回应。他仔细观察了一会，继续问道：“你刚才说你们是这个宇宙最高级的生命形态，意思是说还有其他的宇宙？”

    艾弗的气态层又抖动起来，隔了一会才发出信息：“你们应该先着眼解决当前的难题，而不是去思考远远超出你们理解力的东西。”

    “我们的难题？比如什么？”

    “比如，你们现在很难再从我身上得到你们想要的东西，因为你们的技术不允许。这种技术在我看来，就想看见鱼就知道它们生活在水里，看见鸟就知道它们能飞，属于基本的常识。而你们，正在千方百计地思考为什么鱼可以游泳，鸟类为什么会飞翔，甚至就连这样的常识你们也已经研究了相当长时间，却始终找不出答案。用你们的语言来说，这是愚蠢，不，应该是愚钝。”

    影像里的张冬尴尬地笑笑，然后不服气地说道：“可是这么愚蠢这么低级的我们，却能控制住最高级的你。”

    刚说完，影像里的艾弗不止气态层，连中间的固态部份也开始剧烈地运动起来，从旁边机器上显示出来的信息中似乎都能感受到剧烈的愤怒：“那是因为你们卑鄙无耻地利用了我对你们的信任！你们用我教给你们的方法反过来控制了我束缚了我！你们会付出代价！可怕的代价！”

    这时，雷德挥了挥手，张冬立刻停止了影像的继续播放。

    刘宇辉显然还沉浸在震惊中没有缓过神来，目光还停留在已经定格的全息影像上。

    雷德见状微笑道：“难以置信对吧。我们一直以为‘魔盒’是一个存储着海量信息的载体，一个物品，可实际上居然是一个可以交流的生命体。”

    刘宇辉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下巴，把目光从影像上收回，看着雷德缓缓问道：“最后这个艾弗说的是什么意思？有人找到了可以控制他的方法？”

    雷德摇摇头说：“在那艘外星飞船残骸里发现这个家伙以后不久，其实就有极少数的人知道了可以和他交流的事情。根据报告，是他主动发起的交流，不是通过语言，而是某种类似意识感应的东西。你能在大脑里感知到他在说什么，而你可以通过语言也可以直接通过‘想’这个动作来传达信息。简单来说，就是类似精神沟通或者脑电波沟通之类的方式。”

    “那现在他为什么是在通过文字信息来说话了？”刘宇辉问道。

    “因为用他的方式交流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雷德的目光中透出严肃的神色，“最早接触到他的那些科学家，发现他可以通过这种沟通方式在一定程度上控制对方的行动。举个例子，如果你知道我不需要开口就可以用精神控制旁边的张先生在完全无意识地情况下掏出枪来自杀，你会有什么反应？”

    刘宇辉不自觉地眉头一皱。

    雷德笑笑接着说道：“当时的艾弗处在一个类似容器的空间里，外形和现在相比也有很多残缺的部份。科学家们判断他是受了伤，而且在双方交流的过程中，几名科学家都有一个相同的感觉，那就是艾弗想控制他们去操作飞船残骸上的一个仪器。也许是受伤之后的影响，这个操纵的力量时有时无。科学家们开始有了警觉，然后，艾弗就对他们说出了一个真相，那就是那个他所在在容器里有一种我们至今不知道具体成分的粒子，这种粒子可以让艾弗长时间保持生命活力，但同时也会让他的精神控制力变弱。而他一直意图控制科学家去操作的那个仪器，就是打开容器的开关。”

    刘宇辉露出一个狐疑的表情：“你是说，这个艾弗自己说出了这些东西？这……不合常理吧。”

    雷德换了个坐姿，右手放在桌上用食指不停地敲着桌面说：“刘，如果你不小心扭伤了脚，这个时候出现几条野狗在慢慢朝你靠近，你会不会无意识地说‘走开！不要过来！’之类的话？会吧？好，我们再假设，如果你手上有食物，会不会把食物朝远处丢过去好引开野狗让自己有脱离危险的机会？好，那如果野狗没有被食物吸引，你会不会也在无意识地情况下说出比如‘那边有吃的，过去啊’之类的话？”

    雷德顿了顿接着说道：“这些无意识的话我们不会经过大脑思考，那是一种类似应激反应的脱口而出，同时因为我们在潜意识里觉得野狗不可能听懂人话，所以对这种无意识中透露出某些意图和想法的话并不会带来什么严重的后果。但是，如果野狗的智商超出了我们自以为的理解，可以听出我们话里的意图和恐惧呢？”

    “你是说，艾弗的潜意识里认为远比我们高级，”刘宇辉接过话头说，“而我们从他不经意间透露出的信息里分析出了非常重要的东西。”

    雷德点了点头：“有时候太自以为是反而不是件好事。不管怎么说，那些科学家立刻想到了控制艾弗的方法。他们认为那种粒子的浓度变化直接关系到对艾弗的控制力，于是立刻进行了实验，当然，被当做活体实验对象的正是艾弗自己。在将艾弗带回地球后，对这种粒子的运用程度已经被人类完全掌握了，而艾弗则变成了一只困在铁笼里不断被获取胆汁的熊。”

    “那刚才我们看见的艾弗本体，周围也存在这种粒子？”刘宇辉问道。

    “是的。无色无味，而且对人类来说完全无毒。”

    “那容器呢，我看着就是普通的玻璃而已。”

    “就是玻璃，只不过不普通，分子结构和地球的玻璃有一点点不同，你可以理解成是一种宇宙玻璃。而就是这么简单的东西，却可以限制艾弗的行动？”

    “为什么？他不能接触这种玻璃？”刘玉辉问道。

    雷德哈哈一笑：“刘，不要因为这是个外星生命体就把事情想得很复杂。如果你的身体也只有那么大，被关进一个足够厚的玻璃盒子里你也没法出来。就这么简单。”

    刘宇辉哑然失笑。

    “上次，在你亲自指挥护送艾弗到曙光号行动的时候，格蕾丝给了我一份资料，”雷德说，“里面清楚地记录着艾弗是生命体，以及如何控制那种粒子的浓度以达到抑制和唤醒他的方法，还有，一直负责研究的科研小组认为，现在从艾弗身上获取新科技的难度越来越大是因为艾弗本身在抗拒。”

    “抗拒？”刘宇辉露出疑惑的表情。

    雷德点点头说：“资料上显示，过去通过直接提取的方式可以很轻松的获得艾弗携带的信息，但现在这种提取的方式开始变得无效化。原文里有很多复杂的术语和表述，我理解的是，以前的艾弗就像一个装有各种菜式的大盘子，想吃什么直接用叉子挑选着吃就好。但是现在，这个菜盘自己长出来一个盖子，不仅吃不到，连里面到底放着什么菜也看不见了。所以，我才单独组建了现在这个特殊的研究部门，想看看有没有办法打破这个盖子。”

    说到这里，雷德朝张冬递了个眼神，这位如同一个布景一直站在旁边的天海重机执行总裁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他打开一个文件投出全息影像开始说明道：“我的团队提出了一个新的想法，简单来说，就是增加艾弗的主动性，不再用以前被动抽取的方式去获得他所拥有的新科技，而是让他主动提供。”

    刘宇辉看着投影上那些复杂的资料，对张冬说：“科学不是我的长项，你可以直接说要我怎么配合。”

    张冬听完看了一眼雷德，而雷德则微笑着点了点头，得到了授意的张冬吸了一口气朝刘宇辉说：“我们计划抽对艾弗进行一种分离手术，提取很小一部分他的意识体出来，然后注入到实验对象的身体里，让实验对象成为一个主动的数据读取器，直接得到艾弗意识里的新科技。”

    刘宇辉眉头一皱问道：“实验对象？”

    张冬点头接续说道：“是的，一个能有坚定的意志可以控制艾弗意识分离体并且绝对听从指示毫无保留地把得到的新科技全部复刻出来的人。我们认为，这样的人应该可以在军队里找到完全符合期望的对象。所以我们想请刘部长帮忙从军队里推举这样的……”

    “胡闹！”刘宇辉一下站起身来大声呵斥道，“怎么可以用人来当实验对象？而且还要把艾弗这种你们都知道有多危险的东西弄到人的脑子里，这样做会带来什么后果你们考虑过吗？如果出现超出你们预料的危险和意外，谁来负这个责任？”

    “我。”雷德淡淡地开口说道，“这个计划我已经批准了，所有的责任当然由我来负。”

    刘宇辉不可置信地看着雷德：“詹姆斯，你疯了吗？！用外星人的意识和人类的意识搅在一起？这比若干年前想用人类基因和动物基因融合搞出各种怪物来的那些脑子不正常的科学家还要过份！我不同意这种做法！绝对不行！”

    雷德慢慢站起来走到刘宇辉身边说：“刘，还是那句话，我们现在孤军奋战，你很清楚光凭一艘移民船根本不可能逃脱星蝗的追击。特殊时期必须有特殊手段。我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为现在仅存的人类谋取最大的生存机会。我知道你一定会反对这个做法，今天请你来也并非是要你立刻提交推荐者名单。我会给你足够的时间来理解我的做法，也会给你足够的时间去选择合适这项任务的人选。而且，我可以向你保证，在你作出最后决定之前，我不会启动这个项目。”

    看着脸色稍稍有些缓和的刘宇辉，雷德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刘，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的做法。当然，如果在这段时间里，你有更好的解决方案，我不会一意孤行。”

    “我想可能你会浪费掉这些时间，因为我不可能答应这种实验。”刘宇辉这次没有让步，他直直地看着雷德的眼睛说出了内心的想法。

    雷德沉默了一下，微微一笑说：“不着急。如果你一直不赞同，那我们到那个时候再来讨论一次，之后再下定论。”接着雷德看了看表，“走吧，演出已经已经接近尾声了，我们还来得及回去在结束前露个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