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武昭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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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北帝玄珠

    程昇叫的亲昵,让姚谕先是愣了一下,见皇帝一双眼睛含笑地看着自己,硬着头皮道:“不知陛下是否还记得,微臣说过通天寨匪贼劫掠商队一事?”

    听得是此事,程昇轻嗯一声,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微臣得知,那遗留货物上的唐花菱徽记,是姚家商铺的徽记。”

    姚谕说完,便等着程昇发怒,却不想殿内只静了一瞬,便响起程昇含笑的声音。

    “朕可不信将军府会与一群成不了大器的匪贼同流合污,继续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得程昇此话,姚谕心中才稍稍安定,倒没有直接说出自己心中的猜疑,只将自己所知和盘托出。

    只道柳青青孤身从燕阳老家运来一批商货,是原与沈月亭他们合作一桩生意的,因队伍庞大,又请人走镖,再加上又将军府的徽记为信引,一路上都顺风顺水过来了,直到到了庆安府。

    他们亦听过通天寨凶名,往日都是绕行,如今听闻贼匪们已不再劫掠行人商队,便不愿绕路,不曾想这一次却遭了殃,自己也受到了惊吓。又因为损失不大,加上官府长久对通天寨行事无能为力,便没有报官。

    姚谕沉声道:“不过这都只是柳青青一面之词,微臣已派人将其暗中监视,而她所述微臣亦会详查,若有异动便可直接抓获。”

    程昇听完,轻笑:“你倒是杀伐果断。”

    姚谕一脸沉肃道:“若无国无君,便无家无臣,通天寨一事已与朝臣牵连,此事干系重大,臣不敢有所隐瞒。”

    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程虔突然开口道:“原来姚大人今日匆匆进宫面圣,与在下欲禀之事所属同一件。”

    在宫门口的时候,程虔便对她说过这番话,此时再听,姚谕自是不再慌张。

    倒是坐在上首的程昇好奇问道:“怎么?你也知道此事?”

    “回陛下,自姚将军一行攻破寨门,斩杀贼众后便由西大营派人接手后续事宜。昨日夜间,留守通天寨的人清点贼匪遗留物品,发现了姚大人所说带唐花菱徽记的箱子,如大人所言,其中不过一些普通货物。不过,他们将箱体拆解后,还从中发现了一些旁的东西。”

    程虔也不卖关子,一边说着一边从袖口掏出一块包着东西的油纸,在几人眼中缓缓打开纸包。

    “是官盐?”

    盯着程虔手中纸包上白色的结晶,程昇惊讶道。

    虽然私运私贩官盐的罪名已是不小,可若只是为了一点私盐,通天寨不会如此行事,毕竟以他们的渠道,得盐得方式有很多,劫掠贩卖少量私盐的商队于他们没有多大益处。

    见此程昇难免猜测,或者只是他们多疑了?那次劫掠只是匪贼们本性难移?

    姚谕离得近,起先也以为是精盐,仔细看时才发现不对,于是伸手捻起一丝置于口中,而后脸色突变。

    虽与精盐味似,但这个微凉的刺舌感。姚谕连道:“是地霜。”

    见陛下一脸茫然,姚谕又换了个词道:“也叫北帝玄珠,在西北常见于秋季马厩等污秽之地,又因其色白如霜,所以叫它地霜。”

    听得是此物,一旁的李公公无需程昇开口,连忙朝姚谕奉上茶盏。

    程虔沉声道:“的确是北帝玄珠。”

    而后朝李公公道:“烦请公公拿根烛火来。”

    李公公闻言立马让一旁的小太监端着一盏烛火站在程虔面前。只见他从一侧桌案上随手拿起茶盏,将上面的盖子反置过来,又将纸包上不多的粉末撒上,接着从小太监手中接过烛火,烛焰舔舐着白色结晶,而后升腾起一股紫青色的烟雾。

    《本草经集注》中所载,“如握盐雪不冰,强烧之,紫青烟起,仍成灰。不停沸如朴硝,云是真硝石也。”

    见紫青烟起,程虔缓缓道:“还是精制过的北帝玄珠。”

    程昇从听到“北帝玄珠”四个字开始脸色就沉下来。

    姚谕也沉默不语,事情涉及北帝玄珠,那就不是一件能简单解决的事。本以为事情到此就十分严重了,结果程虔接下来的话让姚谕的脸色更差了。

    “因发现有北帝玄珠,微臣连夜带人搜山,在通天寨西南,发现有山洞熬硝的痕迹,通天寨内除熬硝之地尚有部分北帝玄珠遗留,便在无痕迹。而根据所留熬硝物品推测,出货数量庞大。”

    大周对北帝玄珠管控极严,各州府熬硝制硝的匠人与地区皆有记录在册,每年除开夏季用北帝玄珠制冰,使用最多的就是道观炼丹和节日焰火,如今更是不同。

    程昇面色不善,道:“从年初开始,朕就已下令,制硝匠人们严加管控,除官府外,各州府一律不得私自贩卖引进北帝玄珠,若有犯者,罪同贩卖私盐。”

    而后又垂眸低声道:“看来他们劫掠商人马车,不仅仅是表面劫财那么简单。”

    “或许如此,不过匪首们皆已伏诛,臣在通天寨内也没有找到有关账目。”

    程虔的意思很明显,若无实据,就算是有怀疑之人也不能令他认罪,不如按兵不动以免打草惊蛇。

    姚谕只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当听到靖安侯手下在青云山发现制硝洞穴时她还想自欺欺人,想着或许是有人误将洞穴的北帝玄珠带出来,刚好不小心落在有自家徽记的箱子里,明明自己检查的时候并没有发现这东西。

    可转念就从脑海里把这个推测剔除了,她自己也知道将一切归咎于巧合实在是过于牵强,就从柳青青不同寻常的反应来看,此案至少跟她脱不了干系,她定然是知道些什么。

    而自己方才不过是一瞬间不想接受此案真与自家有关,情感超过理智的想法。

    事关己身,又牵扯上北帝玄珠,不管是为了避嫌还是其他什么,此案再由自己暗查便不再合适。

    思及此,姚谕朝皇帝行了一礼。道:“陛下,姚家如今已牵扯进此案,还请陛下另派他人详查此事。”

    程昇闻言没有立时回应,倒是旁边的靖安侯开口了。

    “现下只有姚大人口中的那个走商的女人还与贼匪们有最后一丝牵连,还请陛下准许,微臣与姚大人同查此案。”

    许是方才就在思量,只见皇帝立时应了,对着程虔道:“朕信你。”

    而后转头又对一脸愧色的姚谕道:“朕也信你。此事交由你二人,朕十分放心。”

    而后缓了缓收敛情绪,对二人笑道:“此事不急于一时,既然人在你府上便不怕她无故失踪。你们俩戴月而来定是饿坏了,一同来吃早膳吧。”

    姚谕惴惴地,不知要怎么答话。一旁的程虔倒是笑道:“陛下相邀,为臣子的哪有不从之理。”

    说完便跟着皇帝去偏厅,还转头示意姚谕跟上。

    三人围坐在八仙桌前,一旁的李公公殷勤地为皇帝布菜,姚谕与程虔身边也各有一个小太监伺候。这场早膳吃得姚谕百般不自在,心里只觉得陛下没架子过了头。

    姚谕在一旁吃着,一边听着两人在一旁商量着晚些质子入京的事,听到程虔说队伍已从庆安府启程,最迟正午就能进京。

    自己正想着从要入京队伍里抽调几人入将军府,毕竟不止要用自己的人手查案,家中一些事情也要整顿,而原本在将军府的人她并不能完全信任。

    正思量间,冷不防听见皇帝对她道:“你如今回京,你们将军府的小世子也该带出来给朕见见。你们父子几人常年在西北,只留那孩子一人在京中,虽有你叔父一家照顾,到底还是缺点什么。正好今日质子入京朕要宴请群臣,你也不必困于朝会之上,将他接来,也让他看看你这个阿姊的威风。”

    姚谕也正有此意,点头称是。

    早膳过后,靖安侯与陛下还有事要商议,临了还不忘嘱托她今日早些入宫赴宴,姚谕应下后便乖觉地先退出来了。

    出明德殿殿门时,天色初晓,姚谕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看着熹微的晨光打在琉璃顶上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