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武昭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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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西大营

    因是小宴,君臣二人便只在偏殿中宴饮,既显得君臣亲密,又不铺张浪费。

    君臣二人稍坐不久,便有宫人引着一位后妃进了殿中,姚谕看着眼熟,定睛瞧了一会才记起似乎是赵家子,几年前在赵家见过,只不过姚谕与她并不熟识。这是程昇特意叫来陪宴的。

    不管是为了笼络圣心还是什么旁的原因,在朝为官的各大家族多少都会送女子进宫,姚家人丁并不兴旺,是以与姚家为姻亲的赵家便借着由头塞了旁支的女儿进宫。姚谕对这些事没什么想法,只两厢见过礼客套了一下。

    姚谕嘴笨,除开要务,与皇帝也没什么可聊的,所以与程昇聊些旁的时候就显得干巴巴的。这位赵宝林来了不到半刻,便将气氛活跃起来,引得皇帝十分开怀。

    能在深宫中立足的人,哪一个不是人精。虽然看出姚谕不太适应这种场合,但是这位赵宝林还是时不时给姚谕递话头,不至于让她受冷落。

    如此,一场小宴三人也算吃得尽兴,午膳过后是皇帝小憩的时间,姚谕便与那位赵宝林一齐退下,走出承元殿后,那位赵宝林便率先行礼离开了。

    姚谕站在檐下,抬头看着琉璃瓦顶上飘动的云层,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随即跟着引路的小太监朝宫门去。

    承元殿中,程昇面前的餐具已经撤下,此时正一只手撑在案桌上缓缓揉着太阳穴,身边的李公公正要上前,却被他伸手挥退制止了,一时间承元殿中只听得见高位上男人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陛下,休息一下吧。”

    李公公看着一脸疲惫的帝王,眼中是真心实意的心疼,不由得出声道。

    程昇一时没有回话,只是手上更用力了些,半晌才抬头问道。

    “那位鬼医的踪迹可有眉目?”

    李公公一脸愁容,摇了摇头,道:“除了三年前,蜀中瘟疫他曾出手,自此便再也没有消息了。”

    程昇听着,只闭着眼淡淡地点了点头,似乎并不怎么在意。

    而后问道:“上次派出去的人回来了吗?”

    “回陛下,今夜便可回京复命。”

    程昇沉思了半刻,食指敲击在桌案上发出“笃笃”的声响,而后沉声道。

    “把消息传给敬言。”

    李公公闻言一愣,低头道了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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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门外,将军府的马车上,姚谕闭眼假寐。进宫不过几个时辰,她却觉得比匪贼缠斗还让人疲惫。

    姚谕原是准备直接回府,又想着时辰尚早,她也有些不放心那些跟着自己从西北入京的兄弟们,于是马车摇摇晃晃朝着城外走去。

    马车刚过昭文大街,老远就能听到各种叫卖声,争吵声,哭泣声,祈求声和旁人的评头论足。许是人流过多,马车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越往城外走,一声女人的哭号声越大,姚谕对闲事没有兴趣,靠着车背不为所动。突然,本就不快的马车直接停了下来,姚谕勾起了一抹笑。

    女人像是在她耳边哭号,声音比方才更加凄厉,中间囫囵夹杂着“做主”、“救命”之类的词。

    马车前室的车夫直起身子喝骂驱赶着,女人却只管大声哭号,迟迟不肯离去。

    姚谕谁也不搭理,只闭目坐在马车里,一句话也没说。

    眼瞧着人越来越多,一些不知情的人便以为有人仗势欺人,口中便没什么好话,坐在车驾上的车夫也早早跳下来,想扯开马车前耍赖不肯移动的女人。

    见他拉扯,一时间便有人出来阻拦,有人钳制那车夫的双臂,不让他动弹,更有甚者竟夺了那车夫手上的马鞭,想要钻进马车里。

    人群一时躁动不安,好在将军府拉车的是军马,还未受惊,只是有些不安地在原地跺脚,使得马车微微摇晃起来。

    摇晃不止的马车终是让姚谕睁开眼,而后不耐地皱起了眉,右手拇指轻轻顶开手中龙雀的刀鞘,露出一点雪亮的刀锋。

    突然,姚谕的耳朵动了动,又闭上眼收刀入鞘。好像方才眼底蕴含杀意的人不是她。

    不多时,一阵急促的铠甲撞击声传来,而后是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喝:“京城重地,何人在此聚众闹事?”

    此话一出,钳制住车夫的人立马甩开了手,要逃跑,手中握着马鞭想要挑帘的男人则是直接被赶来的城防军一把扭住,一旁看热闹的人见状顿时离了三丈远,生怕被波及。

    京城里的人什么不好都不能眼神不好,城防军老远就看到马车上上将军府的标记,是以才直接扭住想要打帘的人。姚谕此时才掀开轿帘走了出来,扫了一眼乌泱泱的人群。

    “姚大人受惊了。”

    从城防军中出来一个人,对着姚谕抱拳行礼。

    姚谕看了他一眼,颇有兴味道:“不怕是我仗势欺人吗?”

    那领头的年轻男人面色微窘,又看了一眼地上被擒住的几人道:“这伙人专挑商马车队讹人钱财,流窜京城多日了。我们受京兆府所托帮忙擒贼,原本已经找到他们窝点,却被他们先一步跑掉,却不想这群贼人不长眼冲撞了大人。”

    姚谕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城防军压在地上的几人,目光在这群人中唯一一个女人身上停留了片刻,轻声道:“如果有机会,可以查查这个女人,应该有些惊喜。”

    年轻的城防军首领微微一怔,随即笑道:“这案子归京兆府管,咱们只是给他们帮忙。”

    男人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姚谕见状也不再多说,只笑着点点头。

    看着车夫被扯坏的外衣和面上的青紫,再让人继续赶车也不太妥当,姚谕想了想,便让城防军帮忙将车驾卸下,又嘱咐车夫去医馆,才翻身上马。

    西大营背靠望秋山,离城中并不远,只有十来里路,姚谕快马半个时辰就看到了黑底银龙王旗在箭塔上飘摇,底下的木栅极密,教人看不清军营内况,离入口数十米便是一排排拒马,十分整齐。

    箭塔上的人早就看到了快马奔来的人,姚谕还未近身,就已经通知底下的守卫,而后便有拿着武器的甲胄兵前来禁行询问。

    姚谕见状,停在拒马前几米的位置,端坐在马上,环视箭楼上隐隐蓄势待发的弓箭手们。

    姚谕毫不怀疑,若是她驱马擅闯,不消半刻就能被箭塔上的弓箭手射成刺猬。

    “军营重地,不得擅闯。”

    那甲胄兵隔着拒马朝姚谕公事公办道,语气没有鄙夷或者傲慢,手中的长枪却是握的很紧。

    姚谕也不多话,从袖口摸出程虔给他的兵符扔给兵士,那兵士详看了一番,确认无误后才朝营口给出信号。立时便有几个士兵跑了过来,将姚谕左侧的拒马搬开,拿着兵符的士兵也将兵符双手递给姚谕。

    与此同时,姚谕敏锐地察觉到箭楼上的士兵也收起了手中的兵器。

    她又看了一眼正对营口却没有搬开的拒马,眼底泄露出一丝惊讶。她没想到拒马之后,看似普通的地面也有玄机,只是不知是绊马绳还是其他的机关。心中对程虔多了几分钦佩,毕竟要长期让麾下士兵保持如此高的警觉性绝不容易。

    平心而论,就算是西北军,也不可能做到日日如此机警,毕竟人都有适应性,一旦适应了环境以后,警觉性就自然不比从前,而后不断试错总结经验。

    更何况边关不比京都,常年战事频发,是以士兵们个个都十分机警,夜间更是不敢懈怠。

    而姚谕从西北一路奔驰,路上见过几个州府驻军,不仅军纪混乱,士兵素质也差得很,更不用谈机警性了。有一次姚谕深夜领兵经过,手下人马经过大半才被发现。

    姚谕未来之前对西大营是有些不屑的。一直觉得京都的驻军与各个州府的驻军没什么两样,虽与边关将士同样食君之禄,却半点比不上常年在沙场血拼的西北军。

    而今日一见,却叫人叹为观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