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壶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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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半饼圆一梦 七杀护一生(上)

    武七杀浑然不觉此刻的情景,一心沉浸在武道的领悟里,内心一片空明。而黑袍人显然是想打破此时的境地,一番交手后,他借势后移隔开两人距离。停止进攻。而武七杀见黑袍人突然收手,神情也从刚刚的沉浸领悟中渐渐醒转过来。

    “我承认你是一个很好的对手,但是我今天是来取你性命的,就在刚刚,我还有那么一瞬间犹豫过要不要杀你,现在看来,是我错了。”抬头看了一眼半空的月色,黑袍人只是淡淡的说道:“曾经有个小女孩对我说,说我是一个好人。而好人肯定要做点什么,我不知道好人应该做什么。更不懂如何做才算是一个好人,她给我出了一道难题。但我相信这个世间有好人。但很显然,我不是!我可能要她失望了。不过我相信你是个好人。因为我相信那个小女孩的话。结束吧!”

    话毕,黑袍人执剑隔空舞动,青紫色真气不断在空中凝聚成奇异的文字符号,每个字都泛着青紫色的光芒慢慢显出痕迹。只是每个字都无法识得。细心凝视下,每个字都暗合天地道韵,繁奥无比,晦涩难懂。随着黑袍人不断地舞动长剑,字迹不断显现,最后所有的字迹周围慢慢显示出一个长方形的轮廓。忽隐忽现。整座碑虽然不过丈许,但是磅礴之气却浑然浩瀚无比。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武七杀看着眼前的一幕,脑海中瞬间记起了什么,他口中慢慢道出了他的猜测。

    “百字碑?!你是剑阁的人?好!好!好!好一个剑阁!”武七杀嘴里连道三个好字,他抬手抹去嘴角的血渍,闭着双眼,双手紧握长刀斜移胸前,感念方才领悟的刀意,虽然那片刻极端,但还是被他悟出了一式。他心中不断衍化着每一式,从模糊道越发的清晰,这是破入八境后他悟出的第一式。

    黑袍人听着武七杀的话,也不作答,只是嘴角出现了一抹常人不易察的微笑。这微笑任谁看去都很难读懂。直至很多年后,武七杀在回忆这一晚所发生的事,依旧感到发自内心深处的可怕,而他只是一个深潭上一个浅浅的波纹,一个早已为策划好的宿命。

    青紫色的长碑慢慢显化,如同实质。黑袍人运起全身真气,朝碑身灌注而去,碑身文字随即开始演变,化作青紫色小飞剑接连从碑中依次飞出,接连飞出二十三把。如一条紫蟒吞向武七杀而去。

    此时的武七杀也从领悟中睁开双眼。身形向前一跃消失,只闻刀剑破碎声响彻不觉,每一次破碎声响起,武七杀的身形都会显现一次,只是每次显现的招式都各有不同。一气破剑二十三。刀刀皆一往无前。

    而随着着二十三把飞剑破碎后,百字碑的文字再次变幻轨迹衍化,碑身光芒大作,从碑顶至底之间,再次凝聚出一把巨大的长剑,剑尖慢慢从碑内探出,四周的积雪也被其气势冲散。武七杀深吸一后气,手中听风刃再次紧握,刀身顿时响起一阵嗡鸣。包裹刀身的暗红真气凝聚,随之涌入刀内。而此时的巨剑也全部显化,碑身的文字也渐渐暗淡,慢慢退去。巨剑化形而出,直直的刺向武七杀。

    一声暴喝,武七杀生生把领悟的刀意凝聚,压缩,衍化出了最后的三式。这是他最后的的一击,也是最强的一击。这是他的极限。

    身形一闪而灭,只闻刀罡破风声响过。待到武七杀再次出现时已是剑柄的位置,巨剑在他身后,停滞不动,随后慢慢出现一丝裂痕,裂痕随之慢慢扩散,在裂痕的缝隙里渐渐泛出暗红色的光芒。一个暗红色的虚影挥舞长刀从剑尖出而入只剑柄而出,然后与武七杀的身影重合在一起。

    实质化的刀罡破入已经淡化的长碑,举在半空,停在黑袍人头顶三寸处。像是被定格了一般。

    终究还是失败了吗?武七杀心中低语着,也好,那个小小的身影慢慢在他眼前浮现,她应该还没有走远......

    终究还是对方胜过一筹,在他凝聚三式,一吸破剑后,黑袍人已经单掌凝聚出一把长剑,单掌推剑印向他的胸口,长剑透胸而过,那一掌随后狠狠印在被透而过的胸口上。那一掌威力霸道至极,像是活生生把他的灵魂打出体外。他第一次体会到了死亡的感觉。

    “短短时间,破我两式,你以杀证道的八境的确很强。这是你走出来的道境,冠你之名,不辱七杀。也许你该走的更远,可惜,可惜啊,人生区区几数笔,来去不过一盘棋.......”

    黑袍人转过身,一步一步踏雪而去,身影渐渐消失在雪地里,只留下身后一串浅浅的痕迹。

    月光下,那孤独站立的身影,慢慢蹲下身,用手抵住撑在地上单刀。另一只手紧捂着胸口,鲜血,顺着嘴角不断涌出。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但他倔强着就是不肯倒下。他看着黑袍人的方向,咬着牙用尽最后的力气,站起身,一步一步向前走着。他的眼前只剩下一个黑色的圆点。已经微不可见。但他依旧死死盯着那个方向。眼前的静思慢慢虚幻,渐渐浮现出女儿的身影,如此熟悉。他嘴里呢喃着:爹没能为你报仇,不要怪爹,爹来陪你了,你走慢些......

    一步,两步,那是他最后的倔强,仅存的执念,当这份执念消磨殆尽,那身体终究还是跪扶着长刀,定格在这片雪海里.......

    旭日东升,天籁迎来第一缕曙光。

    纷乱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十几匹骏马踏雪急驰。为首的枣红色骏马突然嘶鸣,前蹄跃起,一个驻停,打起一声清脆德响鼻,一阵白色的热气顺着马的鼻孔喷涌而出。随行之人也都顺势紧扯缰绳,停在原地。环顾四周。为首的马上之人身着华服,相貌英伟。年纪三十上下。身后有两名侍从,一身武者打扮,腰佩弯刀。在他们身后不足十人的队伍里护卫着一辆马车。马车上由墨色盘龙布幔遮盖,车厢的小窗上,秀刻着一个图案,细看是一个由金丝刺绣出来的三足小鼎。

    为首的男子,越身下马。抚了抚骏马的鬃毛,又在马脖子上轻轻拍了拍。此马瞬间安静下来。四个白色的马蹄在原地轻踏几下,扑棱了几下脑袋。

    他看向远方,除了白茫茫的积雪,毫无人烟。随即开口自语般问道:“我们这是到哪里了?

    身后微微垂首二人中,一人恭敬的双手抱拳,低头答道:“回少主,此处名为十里坡。距离大皇城还余三百余里。”

    “两日疾行七百里,是该歇一歇了。我们暂且在此地歇息片刻,你们去四周看看!流云飞瀑不会无故示警。”华服男子淡淡的说道,神情略微有几分谨慎。

    “是!”二人应声一分左右,身形跃向远方。

    远处的车厢,窗口的帘布闪动了几下,随即车身微晃,一个稚气的女声幽幽传出,马车上一个小身影手掀车前帘布走了出来。

    “爹!终于停下休息一会了。我在马车里都闷死了。”一个面如瓷娃娃般的小女孩嗔怒着嘟着小嘴巴,在车上跺着小脚,一脸的委屈和不满。

    车旁的仆人见状急忙上前,把车上的小女孩抱了下来。嘴里还不忘连连低语:“小姐当心!”

    小女孩对这些似乎司空见惯,不管不顾,待到下车后,小脸上立马如翻书般换上了一副笑脸。一路小跑奔向前面的华服男子。身后的仆人看着苦笑着看了看小女孩,取出车厢内的暖炉,开始造饭。

    华服男子见小跑而来的小女孩,一脸宠爱。摘下肩头的裘毛大氅,裹住小女孩。一把环抱而起,抱在胸前。伸手在小女孩冻得发红的鼻尖掐了掐,笑道:“怎么?之前离开太玄山还哭着喊着不走,舍不得你的允臣哥哥,这么快就把你的小哥哥忘在脑后了?”

    “不会的,菲儿长大是要嫁给允臣哥哥的。允臣哥哥答应过我的,他会娶我。允臣哥哥还给我一件定情信物呢!你看!”小女儿一脸认真的说道。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块玉镯,玉镯呈淡绿色,玉镯表面刻满细小符文,连在一起,咋看之下似是一幅古朴的纹路,看似古怪,却有平平无奇。

    华服男子点头笑而不语,抚摸着小女孩的头。只是神色间多了一丝严肃和疑惑。他假作自如的接过那枚玉镯,眼睛似乎欲穿透玉镯般细细打量起来。嘴里却毫不在意的问道:“哦?那个小家伙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这可是女儿家的东西。真的是那个小家伙送给你的?小孩子可不许撒谎哦!”

    小女孩一间父亲质疑玉镯的来历,顿时变得紧张不满起来。她皱起双眉,嘟起小嘴巴。急忙说道:“菲儿没有撒谎,真的是允臣哥哥送给我的。”

    见父亲再次露出疑惑的表情,又咬着小手指似是回忆般的继续说道:“哦,对了,允臣哥哥说是二叔给他的,说是要他以后把这个东西送给自己喜欢的人。菲儿就是允臣哥哥最喜欢的人,当然要送给菲儿啦!哼哼。”说完还不忘得意的看向父亲。

    二叔?乐九州?华服男子表情差异的看着玉镯,此时他的内心顿时谨慎起来。那是一个神秘到让他感到恐惧的人。要说乐家最让他在意的不是乐家那个家主,而是这个让人无法看透的乐九州。至今没有人知道此人的修为,而跟他交过手的人对此人讳莫如深,不肯吐露只言片语。而这种感觉他只从另一个人身上感受到过。

    暗中运起真气,包裹起玉镯,玉镯表面半晌也未见任何异常。华服男子松了口气,再次细看了一番后,交还给了小女孩。

    仆人端过来热气腾腾的粥和米饼。恭敬递到华服男子面前。又开始继续忙活起来。华服男子笑着伸出手抚摸小女孩冻的有点发红的小脸,把米饼塞到小女孩手中道:“菲儿!天冷,快些吃,一会我们还要赶路。”

    小女孩一边咬着米饼,一边把玩着手里的玉镯,一脸的开心之色。华服男子则起身凝视远方,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一道身影闪掠而至,落在中年男子面前。拱手刚欲开口,另一道身影也一闪而至。两人对视一眼,看向华服男子。

    华服男子看了看周围,把二人带到一边,背对二人道:“说吧!”

    一人当先开口道:“左前方二里处,有座木屋,已经焚毁,屋外发现有打斗过的痕迹。未发现尸体。”

    “嗯!”华服男子点头。思踌了一下。

    另一人随即答道:“右前方二里处,有具尸体,受过重伤,看伤势应该垂死不久。”

    “尸体?此事本与我们无关,既然遇上,且把他葬了吧。歇息片刻,我们动身起行,此地不宜久留。”华服男子转过身。心中的担心也渐渐平静下来。看了看二人,挥手道:“去吧!”

    二人拱手称是,但见其中一人未动,似是有话要说。华服男子见状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那人急忙答道:“我在探查此人时,未曾靠近,只是感应到此人已气息全无。但此人手中所持的长刀颇为古怪,杀气很重。按照常理兵器是随主人意念和真气操动。但这把刀确实古怪。明明主人已死,但仍具凛冽杀气!”

    “哦?带我前去,看个究竟!”

    “小姐她.......”一个侍从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华裔男子,低语问道。

    “带上一起!”华服男子说着抱起女儿,一起纵身跃马,随着侍从的指引,奔袭而去。

    盏茶功夫,一行人便到了尸体所在,华服男子抱着女儿,下马望去。

    眼前一个佝偻的身形被冰雪包裹的如一座土丘。要不是裸露在外的半把刀身还隐隐可见,任谁都很难发现这是一具尸体。

    二位侍从谨慎的盯着眼前的尸体,和裸露在外的半把刀身,慢慢靠前。刀身一阵轻震,气浪把周围的积雪都吹散了几分。二人身形顿时一滞,不敢靠前。

    华服男子单手一抬,示意二人退回。随后掌心真气凝聚,朝着尸体一掌打出。瞬间尸体上的积雪飞散,露出尸体真容。

    小女孩躲在华服男子身后,紧紧地抓着华服男子衣衫,一个小脑袋还不忘好奇的向前探出,望眼观瞧。

    尸体单膝跪地。右手紧握插在地上的刀柄,左手捂着口,头颈低垂。长发散落胸前,无法看清尸体的面容,一身粗布衣衫上到处都是伤口,鲜血早已被冻的凝固。唯独引人注意的就是那把刀。

    华服男子慢慢向前走去,手心再次凝聚真气负于身后,俯身凝视着那把刀,又看了一眼尸体的面容,但见尸体眉目紧闭,满面血渍,一时间也瞧不出个所以然。重新把视线放在那把刀上。起初在靠近的时候,他隐隐感觉到刀身涌出一股杀意,待他运起真气压制住此刀的杀气后,便再无法感应到丝毫异常。而当他再次凝视此刀时,那股杀意似乎又有些蠢蠢欲动。这让他倍感好奇。难道此刀真的已具刀魂?虽听说过有此传言,但也仅限于捕风捉影之谈,世间实属罕见。而他反复仔细感应过此人,此人确实气息全无。一时间他也犹豫不决起来。

    又看了数息功夫,见无任何反应,他把运起真气的右手慢慢向刀身伸去。而就在手就要触碰到刀柄的时候,尸体握刀的拇指不易察觉的动了一下。这一动微不可见,但还是被华服男子察觉到了。华服男子愣了一下,目光紧紧盯着那只握刀的手。那一瞬间太快了,他甚至也怀疑自己看错了。他看向身边的侍从,示意他们保护好小姐。然后探手再次伸向那把刀,这一次,他的眼睛从刀身转移在那只手上。

    在手马上触碰到刀的瞬间,他看清楚了,那只手的拇指又是一动。他的运起真气的手,一把掐住那只手的手腕,另一只手迅速把刀夺过。正待他准备长出一口气的时候,握住尸体手腕的那只手突然感应到从尸体的体内传导处一股真气,一下震开了自己的手。

    华服男子心道不好,身形立马向后一退,嘴中喝到:“退后,此人还活着!”

    声音一出,二位侍从立马保护小姐后退十余步。

    华服男子握刀后退,体内真气汹涌而出。只见那尸体慢慢抬起头,一双通红的双眼缓缓睁开,待到眼神瞳孔凝聚,那双眼睛直接落在了正前方的女孩子身上,瞬间那双眼睛变得温柔许多,他慢慢抬起空空的右手,指向小女孩。嘴里轻轻地传出几个字:“媔儿....媔儿.....”

    本欲动手的华服男子,招式一收。随即看着他手指的方向,然后看了看自己的女儿。而小丫头似乎有点害怕,又紧紧地向后躲了躲。

    “媔儿......不要离开爹......”随着一声呼唤,这具身体应声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