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政府成立它的，军阀该打也打着，举国山河一片混乱，不过倒也给了像秦午尧这样的人翻云覆雨的机会。

    林瑶该上学去了，正在家准备行李，忽然听到院里一阵嘈杂，家仆四处喊着：“老爷受伤啦！叫大夫！”

    一群人脚步声起，家里像滚开的水，人声鼎沸。

    林瑶跑出去，竟然看见秦午尧正将背上的林之鸿放倒在床上，林之鸿左臂的血顺着胳膊流下来，他吃痛的躺在床上呻吟，一圈人围着他，林瑶担心，却也挤不进去，她忽然看见墙角的秦午尧，刚才还背着林之鸿的他此刻已经歪倒在墙边。

    “阿午，你受伤了？”秦午尧身上的血也很多，分不清是谁的，但从他额头上的虚汗和忍痛的神情来看他也受了伤，不比林之鸿的轻。

    “我没事，你去管……林部长……”

    林瑶没听他的，拉开他捂着腹部的手，一个洞开的伤豁然出现在眼前！

    大夫来了，先看了林之鸿，说：“老爷身体里有弹片，得取。”

    林瑶问：“可以在家取吗？”

    “可以，不深。”

    “他呢？”林瑶拉过大夫到秦午尧身边。

    大夫一看，大惊：“腹部的贯通伤，位置又深，又靠里，这个必须去洋人的医院，做手术！”

    “芸儿，叫人备车！”林瑶大喊一声，“阿午，你撑住，我们去医院！”

    家里，林之鸿简单的取弹片手术操作着，而另一边的车上林瑶一边催促司机快开车，一遍抱住秦午尧呼唤他：“阿午，你醒醒，不许睡！阿午，你跟我说话，快点儿！”

    “你爹……怎么样了？”秦午尧气若游丝，却还先问着林之鸿的情况。

    “他没事，你才有事！阿午，你再忍忍！”

    秦午尧忽然笑了一下，他的牙齿缝里都是血，原来他一直咬紧牙关的忍着。他伸出手摸了摸林瑶的脸，这是他第一次碰她，他竟然很开心，泥沼里的小矮人够到云朵里的仙子了呀！

    “瑶瑶……我好开心，死得……死得其所……”

    “对，你就这么说话，想说什么说什么，只要别睡就行！阿午，你是我见过最厉害，最坚强的人，你还能忍住，必须能！”

    林瑶大吼着，阿午是相识十年的挚友，也是救了她父亲的恩人：“秦午尧，你不能死，我不让你死，你得听我的！”

    汽车终于开进了租界的医院，林瑶送他进手术室，为他输血，在抢救室门口一直一直等，她连从不相信的神佛都求了个遍，终于……秦午尧脱离了危险。

    一星期后，周芸坐在病房里对秦午尧怒目而视，因为这时的他正一口一口吃着林瑶喂到嘴边的水果。

    “小姐，时间到了，该走了，你还得上学呢。”

    “等会儿，先让阿午吃完。”

    “他是肚子被打穿了，又不是手被打废了，他自己能吃！”周芸瞪一眼秦午尧，那人完全没听她在说什么，一直用一双痴痴呆呆的眼睛紧盯着小姐，这让周芸非常不爽！

    “我这一走就是一学期，总得好好告个别嘛。”

    秦午尧本躺着，一着急又起来，伤口疼的他龇牙咧嘴：“今天走？当初说好由我带着兄弟去护送你，怎么这么快？”

    “不快啊，我从大前天、前头、昨天一直告诉你我走的日子啊，你受伤前不是咱们说好的么？”

    林瑶摸摸秦午尧的头，没发烧啊。

    可是只有秦午尧自己知道，他根本没听进去林瑶说要走的事，从他醒过来，林瑶就在他身边陪着，每天很多个小时在一起，她喂他吃饭、喝水、扶他上厕所，青龙帮兄弟们都无用武之地，秦午尧好开心，好满足，心里暗想，这伤受对了！要能一直这样他可以一直替林之鸿挡子弹。可是，怎么就到开学的时间了呢？太快了吧！

    见秦午尧沮丧，林瑶劝他：“又不是不回来，五个月就放假了。再说，这是你自己做的孽，当初你要是不消失，我问了你，你若是说我留下上学最好，说不定我就听了你的建议留在天津了。”

    秦午尧更沮丧了！

    “哈哈！”周芸见他这样，很高兴，不过一想起林瑶献血的事她就又生气了，“阿午，你就别缠着小姐了，小姐在老爷床前也没这么伺候，更何况小姐不眠不休多少天了你也不算算，她可是抽了那么多血的人！”周芸两臂伸展，夸张的表现林瑶被抽了许多的血。

    “抽……什么血？”

    “你没听说？你失血过多，哎，好死不死我小姐和你血型一样，于是现在你身上留着……多少来着？反正就是一大包，特别大一包血都是我们小姐的！哼！你身体里居然配流我们小姐的血！”

    “瑶瑶……你不该……”秦午尧是又感动又惭愧，“你还好吗？你难受吗？疼吗？”

    “你俩真是够了！”林瑶最受不了眼看着就要哭哭啼啼的气氛，她站起来蹦了蹦，说，“看见了吧？人的血那么多，少点儿就少点儿呗，再说，你是为爸爸挡了子弹，我出点儿血应该的，父债女还嘛。”

    秦午尧更难受了：“小芸说得对，我哪儿配？”

    “笑话！咱俩什么交情？有什么配不配的？再说，如果受伤的是我，你给我血不？”

    “当然！”

    “那你说你配把你的血放在我身上流不？”

    “我……”

    “傻了吧？哈哈！”林瑶再次乐呵起来，“你没事儿多读书，你看你嘴笨的。”

    “是你口齿伶俐，你一直都很聪明。”

    “我也这么觉着。”林瑶托腮看着秦午尧，“阿午，五个月后我就回来了，你好好养伤，没什么事儿了去上海玩儿，我做东，你请客，给我补补血。”

    “一定！”秦午尧想拉住她，可是手伸到一半停住了，他想起在车上，他竟然摸到了林瑶的脸，忽然心跳加速，而现在林瑶的血流淌在他身体里，他们之间，血脉交融了……

    林瑶上了开往上海的火车，十六岁的周芸搂住小姐的脖子，在她脸上狠狠的亲了一下，并叮嘱：“小姐，你好好念书，最好能当个大学老师，这样我就知道往哪里考了，咱俩还得一起顶天立地，傲然于世呢，这个位置是我的，不许让别人占了。”

    “傻小芸。”林瑶捏捏周芸已经不再是圆鼓鼓的脸蛋儿，嬉笑着上了车。

    而这边，周芸一直将火车送出视线外，才想，死阿午，小姐听了我的劝，她才不会给你机会！